乌云滚滚,遮住了冷月。
起风了,呼啸而过的冷风,带来强烈的湿气。
泥土被雨水浸湿的气味,夜晚静谧的气味,芳草清新的气味,像潮水一样涌来。
夏天似睡着了,太阳穴感到阵阵清凉。
苏岑想起了那个盛开着虞美人的山坡,钟丘和方静秋安眠的地方。
一道枝形的闪电划破了夜空,天空明亮如白昼,工厂的门窗中闯进了白光。
轰隆隆
雷鸣响彻夜空,暴风雨突然降至。
雨幕落下的声音湮没了听觉,瓢泼的大雨在狂风中飘摇,透过工厂的门窗洒了进来,淋在苏岑的脸上。
雨水滴落在金属雨棚上滴答滴答的声音,像一曲高昂的交响乐。
他要等的暴风雨,终于来了。
此时,楼上的某处掠过了一道黑影,透过那些陈旧的机械设备中的夹缝,能看见少年单薄的身姿。
它沿着那些锈蚀的管道,摄手摄脚地朝着那少年爬去,造成的动静很小,在那疾风骤雨的响声中微不可查。
但苏岑还是听见了,暴风雨奏响的交响乐中,有一丝不和谐的音符。
猎人与猎物都已经到场。
苏岑在等,等它失去耐心。
而怪物则在观察着猎物的动静,寻找一击即中的机会。
天空再次明亮如极昼,它动了
怪物从黑暗中杀出,直取苏岑的后脑。
苏岑眉梢微挑,手握在了刀柄上。
转瞬即逝的闪电慢了下来,耀眼的光芒与疾电像是逐帧慢放的幻灯片。
飞扑而来的怪物凝滞在了半空中。
苏岑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随后,雷声姗姗来迟,在耳畔炸响。
“呷”
那怪物一击扑空,稍显惊讶。
苏岑持刀指着它,怪物后退了两步,和他对峙着。
隔了一段时间没有进食,它现在饥饿无比,因为体力也有所下降。
在没有摸清楚他的实力之前,苌鬼决定谨慎一点。
一旦它确定面前这少年可以随意拿捏,它就会暴露獠牙。
身后的柱子响起了熹微的动静,有几只老鼠在工人留下的搅拌机和推车中翻动,发出哐啷的响声。
他稍微侧目看了看,怪物见状,立刻飞扑过来。
就在此时,闪电再次驱走黑暗,让他看清了那怪物的面容。
皮肤白得像是在水中浸泡过很久的浮尸。
整个猩红的眼球完全暴露在外,青黑色的似毛细血管般的纹路从眼眶往四周蔓延。
嘴唇沿着两边开裂,一直蔓延到了耳朵下方,森白的獠牙匿于其中。
很难想象,这怪物的下颚虽然近似于人类,却有着远超鲨鱼十数倍的咬合力,尖利的牙齿足以咬穿一厘米厚的钢板。
杂乱的白发披散在脑后,泛起银灰色的金属光泽。
脊背佝偻着,弯曲的脊骨像是灰白的蠕虫,它的四肢很长,黑色的指甲弯曲如钩爪。
这就是苌鬼,苏岑所有恐惧的根源。
苏岑急忙后退,拉开距离,然后朝着楼上跑去,苌鬼在后面紧追不舍。
“儿子,跑不要回头看,往前跑”
嘶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和记忆中父亲的声音一样。
“啊”
“孩子他妈”
随后传来的是女性的尖叫声,还有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呵呵”
苌鬼模仿着苏岑父母的声音,丑陋的脸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似在讥笑。
苏岑闭上了眼睛,一幕幕惨状在脑海中萦回。
父母被它杀死的那个夜晚,他只能拼命地往前跑,像丧家之犬一样,在那条看不见光的巷子里逃窜。
前路被一面墙壁堵住,苏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楼道的尽头。
这一次,他手握刀剑,仍然避免不了恐惧,但他不准备逃了。
“孩子,让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吧。”
苌鬼的声音从风中传来,用着苏岑妈妈的声线。
吃掉猎物的内脏之后,它便能获取猎物的记忆。
苏岑明白它的意思,只要让它吃掉自己的内脏,它也会夺走自己的记忆。
一家人所有的记忆都汇聚在一起,也算是另类的圆满。
苏岑冷眼以对,持刀砍杀过去。
苌鬼轻盈地往身侧跳了一小步,像是飘忽不定的幽灵。
随后,那像钢铁一样坚硬的臂膀狠狠抽打在苏岑的身上,将他击飞出去。
苏岑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小腹泛起剧烈的灼烧感。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再一次发起冲锋,手中的刀当着怪物的头斩下。
步伐凌乱,气息不稳,动作也很是笨拙。
苌鬼怪叫着,侧过身躲闪。
苏岑肆意劈砍,宣泄着心中的怒火,苌鬼的身姿飘忽不定,他的刀一次次地斩空。
耳畔尽是苌鬼的嘲笑,它乐意品尝猎物的愤怒和无助。
又一次闪开苏岑的进攻,苌鬼跳到了苏岑身后,灵巧如长鞭的手臂猛地甩出。
沉闷的声音在夜间格外清脆,尽管解放潜能后,他的体质异于常人,这一击也让他胸口一阵发闷,像是积蓄了一团火云。
“咳咳”
苏岑再次被重重击飞出去,他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喘息,似乎爬不起来了。
窗外雷声轰鸣,雨声淅淅沥沥,怪物模仿着父母的声音发出嘲弄。
“跑儿子,快跑”
“呵呵哈哈哈哈”
苌鬼四肢着地,缓缓爬行而来,一边模仿着男人的哭腔,一边发出猖獗的大笑。
“快跑呀,你怎么不跑了呢”
它的声音中满是奚落。
苏岑不为所动,似乎是躺在地上沉沉地睡去了。
“真可怜”
苌鬼模仿着人类的声音,悠悠一叹,举起了自己的钩爪。
它对这场游戏已经厌倦了,现在就决定将苏岑开膛破肚。
苏岑把耳朵贴近地面,聆听着它的脚步,在心中默数着。
“5”
“4”
“3”
“2”
苌鬼的阴影攀上了他的身体,他能嗅到那怪物身上的血腥和泥沼的气息,能感受到阵阵阴风袭来。
“1”
苏岑陡然睁开眼睛,墨色的眼眸泛起凶性,像是喷薄着勃然的怒火。
粒子流仿佛改变了,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无限趋近于零。
雷声隆隆,声音穿透大气,撕裂云层。
音波传递的速度慢了下来,每一道音波之间的间隔仿佛都在被无限延长。
窗外的雨滴在空气中凝滞,苌鬼的指爪悬在了苏岑的头顶,动弹不得。
苏岑拾起刀起身往后挥斩,然后错身跑开。
一道冷冽的刀光闪过,苌鬼暴露在外的眼球迸射出血花。
“呷”
苌鬼的惨叫声延迟了一瞬,它捂着眼睛在地上翻腾起来,像是沾上了雄黄,在地上挣扎的毒蛇。
苏岑的心跳得飞快,隐隐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根据林汶所说,苌鬼喜欢在精神上折磨猎物,直到猎物绝望,放弃抵抗后再进食。
他冒着极大的风险示弱,就是在赌这个怪物不会第一时间就扑杀他。
模仿着孩童挥刀的笨拙动作,佯装自己的刀无法击中它,甚至冒着重伤的危险承受苌鬼的攻击,就是为了趁它放松警惕之际,割伤它的眼睛。
这是一场豪赌,输了就死。
苏岑虽然赌对了,但仍旧心有余悸。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次击中苌鬼的眼睛,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意识绝对可以影响到苌鬼。
倘若一开始就全力以赴,这只狡猾的怪物必然会变得格外谨慎,不会给他一点机会。
而苌鬼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胜于他,肌肉强度和硬度也不是他的这把猎刀能够匹敌的。
所以,他只能示弱隐藏实力,趁它不备再发起偷袭。
“杂碎,你不是很嚣张吗来杀我啊”
苏岑冷冷地道,将沿途的铁桶推倒,朝着它踹了过去。
“哐啷”
铁桶滚动的声音和雨声混合在一起,在夜间显得格外嘈杂。
苏岑趁机跳下楼梯,朝着楼下跑去。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