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泉没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而是绕过他,嫌弃地说了一句,“咳成这样还不能戒烟吗医生早就说过了,你的肺吸烟都吸坏掉了,妈妈天天给你煎药都白煎了”
江宏勇早就不复当年的神勇,听到江泉的抱怨也不敢吱声,佝偻着腰跟在他的身后,拉着楼梯的栏杆又慢慢地挪上了楼。
江泉回来的这些日子梅丽洁跟梅老太太请了假。
儿子这次出去和从前不同,不在同一个城市,一个学期能回来一次就不错了,真就像飞出去的小鸟,很难再陪她了,她舍不得。
江泉把东西放在客厅之后马上进了厨房,搂着梅丽洁的腰甜言蜜语,“哇,好香我在厂门口就闻到妈妈做的香煎翘嘴鱼的味道了。
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太馋了,出现了幻觉,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闻到居然还真是妈妈做的,我一个人能吃下一整条”
梅丽洁没有转过身,用汗巾擦了一下眼睛嗔怪道,“少来哄我,这几天我天天都做了,你还不是忙着出去见朋友
看你去了沪海之后要去哪里找来吃对了,那边还有你爱吃的烟笋炒肉和擂辣椒,你去盛个饭摆个桌子吧”
江泉仍搂着她的腰撒娇,“妈,你可真好,都是我爱吃的东西”
“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那可不敢,公司说去了沪海要帮我们称体重,超过200克就要扣钱”
“旧社会的地主要长工干活也不能饿着别人,我看你们那个公司也在瞎闹,出了一次国就把你和心怡饿成麻杆”梅丽洁闻言非常不满。
“妈,公司对所有人的要求都是一样的,又不是针对我。现在的电视容易显胖,正常身材的人在电视里都是虎背熊腰,想上镜就得减肥,没有其它的办法”
“江泉,”梅丽洁思索了一下,转过身来,“你爸听说你在那边吃了很多苦,还被那个不讲理的吴团长威胁,非常后悔。
要不你就别干了吧,这个公司也不是啥好公司,我知道,不会无缘无故不守纪律的
他们这钱咱们没本事赚,还是算了吧,实在要赔钱咱们就赔,慢慢地赔,他们总不能把我们从这房子里撵出去吧”
“妈,您别说了,已经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也别老提赔钱的事,这事能不能做我会看着办的,您也小心点自己的身体,别瞎操心
还有,您怎么也瘦了这么多了,我给你的钱没花吗多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吃,别老想着省钱,我会想办法去赚的”
梅丽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江泉,害你跟着我们受苦了”
“妈,你说这个干什么,”江泉打断了她,“别担心了,你看我马上就要去上大学深造了,你还哭鼻子,人家还以为我名落孙山了呢”
梅丽洁转悲为喜,“什么名落孙山,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状元儿子,我还忘了告诉你呢,邻居们看你考上大学,都打了红包过来,我现在就拿给你”
“妈,你好无聊啊收人家钱干什么,”江泉嗔怪道,“厂子里的人都挺不容易的,赶紧给人退回去吧”
“好,你不让摆升学宴,咱也不能白收人家的红包,我等会就把钱都退给他们今天不出去了吧”
“不出去了,该见的人都见的差不多了,这两天就留在家里陪你,陪到你拿大棒子撵我我都不出去”
“少来了,净说漂亮话,这个家哪里关得住你”
回国之后,江泉除了拜见各科老师,跟比较亲近的同学聚会之外,还给宋绮红带了一套高级化妆品,给她的妈妈送了两盒人参。
这个宋绮红,正是跟他在中学生武术比赛中不打不相识的“死对头”。为了那场冲突,两个人双双失去了奖牌并禁赛两年,没想到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是她帮了自己。
给爱八卦的王阿姨带的东西就多了:人参、饰品、化妆品、料理机,王阿姨总埋怨切大蒜辣眼睛并且浪费时间,江泉记在了心里。
胖胖的王阿姨靠着那不起眼的小生意在新区买了一套电梯楼,离手表厂挺远的,江泉千里迢迢地把东西送了过去。
梅丽洁不要他去,他没听。
王阿姨买了新房并没有去住,她的生意还在这边,每天做完生意都十二点了,回手表厂更方便,江泉完全不用把东西送去新房,那房子其实是给她儿子准备的。
他说想看看王阿姨的新房子。
王阿姨那个五行缺土,拖着鼻涕跟在江泉后面勇闯桃花岛的儿子小名垚垚,如今也考上职高住了校,一年多没见,居然像浇了化肥一样,长成了大小伙子。
垚垚和“大头”其实是一年的,只是小了月份,但是大头跳了两级,在学业上早就把他抛在了身后。
这个死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老是跟着江泉的屁股走,没多久就借口要去补习英语给遁了。
从新区回来,经过黄坡路步行街的时候,江泉看到垚垚牵着一个个子不高。
短头发的俏丽女孩在“刘娭毑臭豆腐”那里排队等食,两个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根本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这小子居然有了老婆忘了师傅,哪天得敲他一笔竹杠才能化解满腔怒火。
生活划了一个圈圈又回到了手表厂,只是圈圈里的所有东西都不一样了。
江泉离开文曲小苑是2006年的暑假。
在那之前,他和心怡这两个自小就一起长大的,虽然会背着家长互掐,却可以分享很多秘密,在那之后,他的心戴了盔甲,嘴巴上了锁。
人们都以为,那裂痕是因为那个和张凌长得很像的许浪而产生的。
2004年秋,初中的男孩正在变音,他们用半哑的声音嘶吼着我们的爱,发泄着躁动的青春。
江泉还是老样子,只要一离开文曲小苑就变成飞天蜈蚣,篮球、足球、排球,哪个球场有机会,他都会去浪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