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宁宁摸黑去厨房烧水,莫北看着她背影消失,看着厨房闪现火光,几次有想过去帮忙的念头,最终打消了。
宋书瀚和李凌源还算安静,即使女知青下手重了,弄疼了他们,他们最多也就笑笑,尽管笑容勉强,但到底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相比之下,吴勇、蒋月两人组,简直是噩梦,一会儿传来蒋月“别动”的呵斥声,一会儿传来吴勇“哎哟哎哟”的痛呼声,两个人都被对方搞得血气上涌,恨不得原地大吵一架。
烧好水,司宁宁拿了自己洗脸用的红牡丹搪瓷盆盛了半盆热水,转头留意一眼堂屋方向,她反手从空间拿了一瓶碘酒,拧开瓶盖往盆里倒了一些,用手指飞快搅开。
刚烧开的水,温度可想而知,司宁宁收回手忍不住甩了好几下,又在耳垂上捏了捏,灼痛散去之后,这才端起盆往堂屋走。
“受了伤不要随便用生水清洗,一会儿清完在这盆里洗个手吧。”
空间里有不少针线包,大多都是司宁宁之前踩雷买的。
本来是想备着给缝纫机用,结果到货了才发现,缝纫机用的针和平时缝缝补补用的针完全不一样。
索性一包十几二十块的也不贵,她也懒得退了。
别看针线包没多大,里面小物件可齐全着呢,细针十二根,中针十根,定被子用的大头针五根,除此之外,里面配有顶针和小剪刀,常用黑白线两小卷。
这会儿徐淑华她们人手一根细针,在煤油灯下眯着眼睛帮男知青挑刺,听见司宁宁出来,徐淑华顺口说了句:“宁宁,你会针线活儿吗物件带的好齐全。刚才那剪刀我试了一下,真快”
司宁宁笑道:“我针线一般,这些都是家里准备的。”
她怕徐淑华再问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便转头看向莫北,“莫知青,你手怎么样我给你看看”
其他三位男知青身边都有人,就莫北坐在靠墙的小马扎板凳上,瞅着怪可怜的。
司宁宁话音刚落,那边宋小芸手上动作慢下半拍,不动声色侧眼扫了一眼。
原以为莫北会像拒绝她一样拒绝司宁宁,却见那边莫北薄唇张阖抿了一下,竟轻点了一下头,同意了。
宋小芸手倏地一紧,便听宋书瀚倒吸一口冷气。
宋书瀚属于皮白又薄还晒不黑的那种,宋小芸一用力,他手掌两侧瞬间被掐出两个印子。
宋小芸回过神,首要看见的就是那两个印子,尴尬之余,她又有些慌张,“对、对不起,宋知青”
“没事”宋书瀚性格温和腼腆,除了说一些安抚的话,并没有说其他的。
小插曲没有打扰到司宁宁,她搬了小马扎坐在莫北旁边,小手扣住莫北的手抵在膝盖上,勾着脑袋认真挑刺。
这边离桌子有点远,光线更加昏暗,莫北垂下眼帘,见司宁宁眼睛快眯成一条线,看得十分费力。
他默了默,下颚朝桌边轻抬,同时试探提议,“要不,往那边坐坐”
司宁宁偏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先站起身,“你先过去,我来拿板凳,你手暂时先不要用。”
等莫北起身后,她把针别在袖口,躬身去拿两人的小马扎,却不知刚才那句顺口的叮嘱,在莫北心里荡起了一丝涟漪。
莫北站在亮堂的地方望着司宁宁,无波星眸荡出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浅浅光彩。
笨老鼠
明媚也温柔,笨拙也体贴。
好像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只有她才会注意到。
莫北唇角无意识朝上弯了弯。
司宁宁放下马扎坐好,迟迟不见莫北坐下,她仰头满眼疑惑:“干嘛,坐啊”
“”莫北一记激灵,瞟远的思绪瞬间回笼,眸光回避司宁宁的眸子,坐下后,一双明亮星眸盯着掌心捏针的小手,没有言语。
这年头没有娱乐项目,原居民一般吃完晚饭,洗吧洗吧就上炕睡觉了,而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十点,屋里一伙人可以说都在“熬夜”。
为了避免打瞌睡,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司宁宁专心挑刺,一直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想到什么,她忽然抬头看了莫北一眼,道:“这个月该我和徐淑华出油了,我已经都准备好了你那油还剩下不少,一会儿我把油壶拿给你,下回轮到你了,你再拿出来。”
“不用。”
“嗯”
“你要做饭,放你那。”
司宁宁顿了顿,反应过来莫北说的是他俩的约定,便轻点了一下头,应了声“好”。
“你要不要定个时间什么时候想吃或者提前几天告诉我”
莫北微微颔首,“每周一次,到时候我会提前给你口粮。”
司宁宁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们这边安静下来,另一侧桌边,宋书瀚手再次一抖。
一旁李凌源已经完事了,见状虎头虎脑来了一句:“宋知青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宋书瀚的手都被你扎了六个血窟窿眼儿了。”
“我”宋小芸抿了抿唇,圆眼圆睁,手忙无措。
徐淑华道:“小芸,要我不帮你”
宋小芸眼神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她帮宋书瀚挑刺的时候,眼神控制不住朝司宁宁他们那边瞟,这才一再失手
但是这事根本没办法解释,宋小芸只能把针放回去,让出位置。
李凌源洗完手凑近鼻子前面闻了闻,好奇的看向司宁宁:“司知青,介水里加了什么东西吗闻起来有点奇怪。”
努力回想了一下,李凌源继续说:“好像以前在卫生所闻过的咧”
司宁宁心里咯噔了一下,打哈哈解释道:“嗯,兑了一点碘伏我带的不多,不够大家涂,就想着兑水里,大家洗手都能蹭点。”
李凌源没用怀疑,憨笑打趣道:“真怀疑司知青是不是有乾坤袋,什么都有呢我们可占了不少光。”
这一句无心的话,让司宁宁心弦倏地紧绷。
她小手失了力道紧紧攥住莫北手指,“我行李就自己塞了点衣服,其他小东西是家里准备的。”
莫北看出司宁宁的不自然,下颚偏了偏,盯了李凌源一眼:“知道沾了光,以后帮忙干活回报。”
“当然,我可不跟某些人一样,明面上得了好,背地里还要埋怨别人。”李凌源乐呵呵应了一声,半晌目光睨向吴勇。
吴勇多么敏感的人,听出弦外之音登时不得已了,跳着脚就要起身反驳,被蒋月按着坐下,还用针扎了一记,“就快完了,能不能别动我还等着搞完睡觉呢”
吴勇气得脸涨成茄子色,不过却是真的不动了。
李凌源见他吃瘪,乐得跟什么似的,“呵呵哈哈”的笑到最后,声音跟猪叫一样,别说屋里其他人,刚才紧张到不行的司宁宁也绷不住笑出声。
絮絮叨叨折腾到十一点多,男知青才出了堂屋往那边屋走。
司宁宁双手拢门,准备落栓,夏季午夜清凉的风,卷来了一声清冷的“谢谢”。
司宁宁有些混沌的大脑蓦地清醒过来,依稀能看见门缝泄出去的光晕中,这个年代衬衫上专有的透明胶质扣子闪烁出光点,仅是一瞬,很快便彻底陷入黑暗。
司宁宁轻轻喟叹一声,唇瓣弯起对着夜风友好的道了声“晚安”。
知青点的两盏灯同时灭下,女知青们打着哈欠陷入梦乡,男知青屋里,与莫北床铺相邻的李凌源拱着屁股爬到莫北床头,“诶诶老大,老大”
莫北挥开李凌源乱挥的手,没啃声。
莫北人一向冷淡,李凌源早就习惯了,不过在确定莫北还没睡着之后,李凌源嘿嘿贱笑,压低声音问,“莫老大,司知青的手,软不啦”
莫北本来不想搭理李凌源,一听这不着调的话,他睁眼瞪了一眼黑暗中的轮廓,轻薄唇瓣张合吐出一个字:“滚。”
李凌源缩缩脖子,躺回自己床上,翻来覆去两回又爬了起来。
这回他学聪明了,不去找莫北,而是跳下床挪到了宋书瀚床边。
“喂,宋书”
“李凌源。”
李凌源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头莫北倏地翻身坐起,吓得李凌源差点一个趔趄,好险没一屁股坐地上,“啊咋地啦莫老大”
宋书瀚瞅着两人猫捉老鼠的阵仗,不觉好笑用手背碰了碰李凌源,“别问了,赶紧睡觉去吧。”
李凌源这时智商也回升在线了,果真不再追问,拍拍巴掌就要回自己床铺,只是在起身时,宋书瀚不动声色拉了他一把,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声“软”。
李凌源一秒会意,黑暗里也不管宋书瀚看得见、看不见,挤挤眼投过去一记“我懂”的眼神。
李凌源有心想说:下回再遇到这事,我也要司知青给我包扎挑刺。
可转眼一想莫北那冷淡斜睨的眼神,他一记哆嗦,搓着手臂鸡皮疙瘩躺回床上,什么念头也没有了。
斗转星移,一夜好眠无梦。
次日清晨,大队传来公鸡喔鸣,知青点红砖屋檐下,也陆续传来刷牙洗涮的声音。
昨天白天跑了一天,晚上又熬到那么晚,司宁宁一觉睡得很沉,其他姑娘起床的动静丝毫没惊扰到她。
今天本来应该是司宁宁做饭,徐淑华见她睡得香,又知道她今天不赶着时间上工,也就没去惊动她,主动把昨天收上来的口粮拎到厨房,帮着444把饭做了。
一行人吃完早饭、带着午饭下地,整个知青点顿时安静下来。
安静到风声清晰入耳,仿佛连日光倾泻在叶尖挪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时间莫约八九点,队里社员早已各班就位,站在知青点依稀能听见从远处传来赶牛犁水田的吆喝声。
司宁宁比别人多睡一个多小时,差不多也要从梦中苏醒,恰逢木窗窗柩被风带着轻轻晃动,无意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司宁宁弯月眉一闪而过的轻皱,继而睁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
她思绪还没彻底清晰,身体却依旧做出反应,耸着鼻尖坐起身,旋身看向窗户方向。
老旧木制竖格窗户外缘,一个金银花扎成的花环悬在那里,一圈浅淡的绿色之中,点缀着白色的花儿。
它随着夏季悠扬的风,在破败的窗户前晃动,丝缕清香被风卷起,传递到了屋里每一个角落。
金银花的香味很特别,像栀子、茉莉一样,能拂去夏日人们心中的燥热。
而此时此刻,一同被拂去的,还有司宁宁起来时,发现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寂。
混沌朦胧的思绪回笼,司宁宁套上鞋走至窗边,将花环摘下侧着拿了进来。
深棕色的藤蔓,草绿色的叶子,一朵朵青葱洁白的花儿像是高扬起来的小喇叭,和她前天在山里临时编的小帽很像,但更精致
藤蔓折断的末端都扎进里侧,不会扎手,乍一眼更看不出来。
司宁宁以为,以霍朗老干部的性子,只会觉得她摘花摘草也是从京市带来的京小姐病,却没想到,霍朗会别出心裁的准备这个。
怎么说呢
有点意外。
也有点不知所措。
司宁宁一手拿着花环,一手扶窗朝外看。
除了远处传来的吆喝声,知青点外面根本没人。
这花
悄无声息的,应该挂上去有一会儿了。
可是,糖和编织的竹制品已经抵消,那么这花又代表着什么
司宁宁琢磨不准,有心想找东西装水把花环浸一浸,让花环生命力和香味能维持的更久一点,可一想到之前的决定,纤细白净的指尖蜷了蜷,她垫起脚尖,把花环又挂回原处。
先这样吧
就当是徐淑华她们谁觉得好玩挂上去的。
外面天色已经打量,社员们已经投入新的一天忙碌,司宁宁知道,徐淑华早上没叫她,看还真的是。
徐淑华不仅把早午饭做了,锅灶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司宁宁感激喟叹一声,也不敢再耽误下去。
她回房间掩着房门在门后进了空间,草草洗漱完把猪一喂,摘了两个半大正嫩的小黄瓜在水龙头前冲了冲,便晃身出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