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茧被顺利拉出洞外,当老哈克看到那张可怖面容,顿时一阵头晕眼花,向后退了一步,四肢酸软地坐倒在地。p
“他他是巴舍尔”老头转眼看着罗伊,嘴唇、眼角、鼻子都在颤抖,泪水无声浸出眼眶,迅速沿着两颊滑落,p
少年心生不忍,眉峰紧蹙点点头。p
“我的孩子,你怎么了”老哈克几乎连滚带爬地凑了上去,凝视着躺在地面的人茧,颤抖的手掌就要抚摸他满是鼓包的脸颊p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碰那些地方”罗伊抿了抿嘴唇,提醒道,“刺激到虫卵,他会很痛苦你可以试一试呼喊名字,如果他能醒过来交代几句遗言”p
“什么遗言别胡说,巴舍尔会活着回家我要把他救回去,找艾尔兰德最好的医师治病”老哈克疯了一般拉扯着蛛网,一边拉,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巴舍尔,听得到吗睁开眼看看,是老哈克啊,爸爸来救你了”p
变形蛛的蛛网何其坚韧,老头一阵拉扯毫无作用,罗伊拔出钢剑就要帮他一把。p
但也许是亲人的呼唤起了所用,巴舍尔突然发出一阵含糊的“唔、唔”声,肿胀的眼皮蠕动了两下,然后艰难地睁开。p
他看到了自家父亲那花白的头发,沟壑纵横、干瘦的老脸。p
刹那间,豆大的泪珠浸出他浮肿的眼眶,淌过变形的脸颊。p
“哈、克哈、克”他激动地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叫唤,因为疼痛,脸部肌肉开始抽搐,p
“在,我的孩子,哈克在这里你感觉如何”老人面色狂喜,将耳朵凑到他嘴前,想要听清的他的话,“哪里痛别担心,好孩子,爸爸会找人治好你的。”p
“痛我”p
苍老的脸颊上涕泪横流,哈克忽而转身朝着少年请求道,“罗伊大师帮我一把,咱们一起把他运回城里去”p
“那我来背他吧,这样快一点。”罗伊扫了一眼巴舍尔,蹲下身体,黯然地摇了摇头,“把他扶到我背上。”p
少年并不认为有人能医治这种伤势,术士也不行。p
恐怕只有向强大的空气精灵迪精许愿,才能挽救他的性命。p
“我”这时,巴舍尔突然开口了,“我”p
“怎么了儿子”p
“埃米丽亚”p
“埃米丽”p
“埃米丽是谁你想见她回城里就带到你面前,我发誓,我向你保证”p
“白蔷薇”p
“白蔷薇”p
黑发黑眼的猎魔人心生诧异,这种关头,对方为啥要提起白蔷薇。p
白蔷薇骑士团吗,难不成跟他的遭遇有关系p
“孩子别着急,你先喘几口气,回去再交代,恢复了健康慢慢说。”p
“杀了我”p
老哈克闻言浑身一抖,手足无措地僵立在地,脸上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p
“再忍忍,马上回家。”p
“痛杀了我”p
“痛,杀了我”p
老哈克突然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脸,肩膀颤动,无声地抽噎。p
“他被变形蛛寄生,体内藏着不少幼蛛而且他非常虚弱。”罗伊叹了一口气,无奈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多活一秒都是种折磨,也许我们该应该给他解脱。”p
“不大师,你是猎魔人,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吗”p
老哈克突然凑到少年身前,抱住了他的双腿,“求求你,我给你五倍、不十倍的报酬我把所有钱都给你,只要救回巴舍尔。”p
“我只要他活下去”p
“抱歉,恕我无能为力”罗伊艰难地开口。但看着这对即将生离死别的父子,心中忽而涌起一股冲动。p
帮帮他们p
如果是雷索又会怎么做p
少年皱着眉头,他思考着做点什么,总比袖手旁观强p
“我有一个馊主意,大概能杀死他体内的幼蛛”少年用钢剑的锋刃切割巴舍尔身上的蛛网,“但也有极高的概率加速他的死亡。如果出现最糟糕的状况,你能接受吗”p
少年扒开被割断的蛛网,视线往巴舍尔凹凸不平的胸腹之间瞥去,摇头叹息。p
他胸口、肋下、腹部的皮肤上同样出现几个可怕的鼓包,看得出胸腔腹腔之中业已存在孵化的虫卵。p
那些可怕的小东西正在啃食他的内脏。p
除了鼓包,对方右腹部还有半截食指长短、平整的切口,一点不像是变形蛛螯足的划伤,根据他从猎魔人那里学到的经验,应该是利器刺伤。p
讽刺的是,变形蛛蛛网的粘液封闭了伤口,为他止住了血。p
这么说在变形蛛之前,还有人伤害了巴舍尔p
罗伊想起了年轻人意味难明的几个词语,“白蔷薇埃米丽”这几者间究竟有什么关系p
少年思考的间隙,老哈克被之前的问题问住究竟该带儿子回到城里面寻找优秀医师,还是试一试猎魔人口中几乎必死的方法p
他无法做出抉择。p
“杀了我”备受折磨的年轻人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因为极端的痛苦,浮肿的脸颊渗出一粒粒汗珠。p
“杀了我”p
“求你呃”p
“你动手吧,不要再让他遭罪了”老哈克崩溃般大喊,“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我都接受”p
少年颔首,手掌在半空中一抓,就多了一枚翠绿色长颈细口瓶,正是放在空间里的魔药“燕子”。p
“一个小把戏,无须在意。至于这瓶药剂,是猎魔人用以疗伤的魔药,也只有经过突变的身躯才能承受。这种药剂蕴含的毒性于常人而言太过于剧烈,饮用后会造成某些无法修复的后遗症,但对魔物同样致命。”魔药提至眼前,罗伊在阳光下观察它的纯粹的底色,其中荡漾的翠绿汁液,充斥着希望和死亡。p
“一旦巴舍尔喝下这瓶魔药,药水中的毒性足以将寄生在他体内,从血肉之中汲取营养的幼蛛统统毒死。”p
“那巴舍尔”p
“魔药既有毒性也有疗伤的功效,但他现在伤势太重、随时可能咽气,挺过去的希望极其渺茫”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p
空气中响起“噗”地一声,他扒开软木塞,凑到鼻子间闻了闻,“此外,服下魔药后,短时间内幼蛛会挣扎得更为激烈,巴舍尔承受的痛苦会加剧。”p
“还要继续吗”罗伊面色肃然,目光一一掠过这对父子。p
蛛网中的年轻人那浑浊的眸子盯着他,写满哀求和渴望嘴巴无声地长大,露出溃烂的口腔和舌头。p
“给我。”p
老哈克见状脸色颓然而绝望,重重地点头。p
“咕噜咕噜”p
喉咙蠕动,巴舍尔贪婪地喝完了一整瓶“燕子”,一时之间,整块废弃的田地上近乎万籁俱静,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气声。p
两双眼睛死死地锁定住那可怜的男人。p
老哈克坐在地上,拉着儿子的右手抵在胸口,慈爱地注视他面目全非的脸庞,低声细语,“儿子,等你这次恢复后,咱们就换个地方钓鱼在梅里泰莉女神殿外面,有一处好地方,神殿的女孩们经常去那儿洗衣服,都是些漂亮的姑娘。”p
“你到时候瞧瞧,看中了哪一个,老爹去帮你说道说道。”p
“你长这么大,连女孩子的手没有牵过,上次见老裁缝的女儿还脸红这么害羞可不行,你总要生儿育女,让老哈克抱个孙子孙女儿”p
躺在地上的巴舍尔面色发青,五官扭曲,身体时而反弓、时而松弛,四肢痉挛般抖动,从关节到指尖都在颤抖。p
皮肤下幼蛛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从一个部位到另一个部位,疯狂地钻着p
过了很久,半小时,或者一小时。p
巴舍尔从地面反弓而高高鼓起的胸膛收缩了下去,脸上的一切痛苦统统消失,连幼蛛造成的凸出都平复了下去,除了青紫的肤色,他变回了一脸淳朴的年轻人模样。p
巴舍尔长长吁了一口气,露出虚弱的笑容,凝望身边的面包房主。p
“哈克”p
“哈克”p
“我在这儿,我听着呢孩子。”老哈克死死握住儿子的手,手背血管突出。p
“我唉”p
“你说什么孩子”p
年轻人的眸子突然亮得惊人,面包房主那瘦小身体倒映在瞳孔中,变得高大无比。p
“我爱你”p
“呜呜我也爱你”哈克老泪横流,搂着永远阖上眼睛的尸体,放声痛哭。p
旁边,罗伊安静地注视这一幕,嘴唇蠕动又闭紧,最终任由老人独自啜泣。p
直到夕阳快要落山p
哈克站起身体,身形摇摇欲坠,天边的晚霞映出他灰白、枯槁的脸色,他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p
他用沾满泥土的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p
“罗伊辛苦你了,帮我找到巴舍尔杀死了那头畜生。”他的嗓子里好像卡了一口痰,声音沙哑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明早在面包房给你报酬。”p
“抱歉,我没能救得了他,反而”p
“不、不是你的错,你警告过的。这是命是梅里泰莉女神的旨意”p
罗伊揉了揉微微酸涩的脸颊,勉强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那请节哀,正如你所说,他的灵魂已经进入梅里泰莉女神的国度。”p
“是的。”p
“我帮你送回城里面”少年扫了一眼地面的尸体,“你伤得也不轻”p
“我要亲自背他回家陪他走完最后一程。”p
老哈克说完屈膝蹲下,将尸体背到身后,整个人深深佝偻了下去,仿佛随时会被压垮,胸前的绷带又冒出血红。p
但他咬牙埋头,一言不发转身地往艾尔兰德城走去。p
少年目送他的背影犹豫了,该不该把之前的意外发现告诉对方巴舍尔腹部有一条人为的伤口。p
“算了,老哈克刚失去了儿子,处于巨大的悲痛之中,等他整理好心情再谈论此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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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跟在老人身后,一路护送他们来到城门附近,直到一堆守卫涌了上去。p
为了避免被泰勒斯找麻烦,他又转身冲入了荒野。p
好似脱缰的野马,奔向僻静无人处,荒芜的草地和灌木丛里,疯狂地奔跑,脸色冷的吓人。p
离别的那一幕不停浮现在面前p
心中有一股情绪在酝酿,他需要发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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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跑到大汗淋漓,总算驱散心头的异样,罗伊来到了茂密的树林边。p
静静坐在草地上发了会儿呆。p
脑海中又浮现出回与变形蛛的一战。p
观测技能再次发威。p
提前察觉到变形蛛的属性和技能,使他能做好针对性安排,规避各种能力。p
他也越发体会到了强化武器的厉害之处。p
如果是普通的手弩,整场战斗中顶多来得及射出一箭,然后会被变形蛛无休止地追撵,没有间隙拉弓置箭,亦无机会第二次扣动扳机。p
可有了简化的附魔能力,他不需要亲自动手拉弓置箭,手弩将以惊人的速度自动完成这个要命的过程。p
他拥有了第二次乃至第三次射击的机会,某些时候就是生存与死亡的区别。p
这一战最大的功臣还是古威希尔剑,锋利无匹的剑刃数次洞穿变形蛛的身体,将其重创,最后从变形蛛体内引燃血液,造成致命一击。p
这头变形蛛比他了解过的弱上不少,他才有机会战而胜之。p
当然,如果罗伊稍微会一些用剑的技巧,整场战斗会更加干脆利落,而非这般狼狈。p
顺道一提,他已经杀够了十种魔力生物,只需要度过青草试炼,职业便从学徒提升为初级猎魔人,可谓万事俱备。p
如今能训练战斗技能的只有射弩技术。p
少年趁着夜色来到树林边,找了几棵高大的桐树作为目标,开始一板一眼地训练,站姿射弩、跪姿射弩,以及击发的呼吸要诀。p
强化后的手弩已经与寻常弩弓截然不同,击发间隔缩短了百分之九十。p
再按照以前那般,吸气,再呼气,等到呼吸加重那一瞬间击发已经行不通,他必须通过大量练习,在原有的基础上,优化呼吸方式p
月色下,一道身影绕着树林兔起鹘落地高速移动,黑色的头发被夜风吹拂、凌乱地击打脸颊,晶莹的汗珠肆意从下巴滴落。p
伴随“嗖、嗖、”的破空声中,身影所过之处,疾风骤雨般的箭矢掠过粗糙的树皮,深深钉入树干之中。p
训练之中时光飞逝,悄然过了艾尔兰德宵禁的九点,罗伊索性到河边清干净身体。p
爬上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枝,端坐冥想过了一个晚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