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愿寺显如刚才上位,正是雌心壮志准备做出一番事业。
母亲本愿寺证如压制一向一揆,整顿内部,消化向宗后,扩张所得的领地。
此政略有对无错,她心中也是认可的。
但作为下一代的法主,她必须有自己的态度,表达自己的诉求,建立属于自己的基本盘。
决不能对母亲唯唯诺诺,萧规曹随,这样才能收拾人心,为己所用。
而在证如上人时代,被压制的一向一揆让许多人的利益受损,这些人将是她天然的支持者。
所以,她一面不去触动母亲的权利,一面高声呼喊,拉拢野心勃勃的扩张派,在宗内声望日盛。
这才是本愿寺显如可以在证如上人坐化后,第一时间把握住实权的政治基础。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新的扩张,摄取新的利益。
铃木重秀率领的杂贺众,是石山本愿寺附近最强大的武装信徒,她当然不允许这支力量投向他人。
她不在乎武田家要在北陆道搞长尾景虎,更不在乎被殃及池鱼的斯波义银。
她心中介意的是,杂贺众这支一向宗麾下的精锐,是否还在石山本愿寺的控制中。
铃木重秀自然明白法主的关切所在,也乐于听命一向宗本山。
但是对斯波家的请托,她不得不接受。
杂贺众虽然有一向宗撑腰,但自身处境相当恶劣。
近幾之战前,畠山家势力不减,随时可能在国内部分武家支持下,重返纪伊。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当初发动国一揆驱逐守护的铃木重秀,必死无疑,杂贺乡也会被铲平,以儆效尤。
为此,当初国一揆的带头人,杂贺众与根来众在近幾之战加入三好一方,全力支持三好家打垮幕府地方实力派。
可谁能想到,地方实力派的畠山家的确在战争中被打垮了,但斯波义银的崛起,又重新整合了地方实力派。
她在战中被迫屈从那位少年,也得到相应的回报,担任纪伊守护代役职,消除了自身隐患。
谦信公待她不薄,但这不是她为斯波家出面劝说法主的主要原因,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在获取纪伊守护代之后,杂贺众与畠山家的恩怨消除,也让铃木重秀被各方视为进入幕府方阵营。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除了纪伊南部广阔的山区,四周都是她的敌人。
她是幕府埋在南近幾的钉子,受到了强烈的敌视。
西面根来众深恨她在近幾之战背信弃义,攻击根来寺。
东面南大和,筒井顺庆警惕她与北大和斯波家的关系,害怕被她背后捅刀子。
北方南河内,游佐信教更是刚刚在她参与围攻的压力下,不得不将畠山家的直领归还畠山高政。
周遭都是反感她的势力,她在纪伊是如坐针毡。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需要幕府方的善意,特别是斯波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撑腰,才好坐稳纪伊半国。
所以,斯波家的请托她能推辞吗
更何况,斯波义银无后,一旦他在越中出事,斯波家必然崩散,地方实力派又将回到一盘散沙。
没有了幕府地方实力派威慑,她这颗钉子必会被敌对势力联合拔除。
这道难关,她过得去吗
因此,铃木重秀必须劝说本愿寺显如放下对斯波义银使团的敌意,予以方便。
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获取斯波家的友谊,更是为了自保。
铃木重秀肃然道。
“敢问法主,此次一向一揆,本山是否参与”
“近幾局势复杂,我有意在北陆道,东海道先做试探。”
“法主如此想,幕府,天台宗,真言宗便不是我们的敌人。”
“哦”
显如上人看着她,问道。
“两宗派教义与我歧义甚多,幕府最反感我一向一揆,怎么不是敌人”
铃木重秀说道。
“天台宗早已衰败,如今借着攀附京都权贵苟延残喘。
真言宗虽然吞下了法相宗与兴福寺,可新派旧派之争的影响深远,内部至今还在折腾。
况且,这两派尼姑穷经皓首钻研的那些佛理,百姓们看得懂吗信仰传播也就只限于上层。
天下武家不过数十万,又大多现实功利,她们能影响多少人收获多少支持
我派在信仰上真正的对手,是在商,港,城下町坐大的日莲宗。”
显如点点头,铃木重秀与她想得一致。
铃木重秀见她意动,乘胜追击道。
“幕府的势力范围早已收缩回近幾,对域外之地不但无能为力,也失去了管辖的兴趣。
近幾势力犬牙交错,宗派武家双方关系复杂,不适合发动一向一揆,很容易反噬本山,伤了我派根本。”
“的确,近幾不可妄动。”
显如也是这么想,铃木重秀说到了她心坎里。
本愿寺几次迁移本山,都是在斗争中受到打击,损失很大。
石山本愿寺已经在摄津,和泉,河内一带坐大,如果一向一揆在近幾惹来众怒,怕是本山又要有麻烦。
创业不易,她也不愿意伤了石山这片经营多年的基业。
铃木重秀点头道。
“所以,我派与幕府没有冲突,没必要去激怒将军。
众所周知,公方大人爱慕谦信公,已送出纳彩之仪。
谦信公在越中遇难,若是参杂了我派的缘故,岂不是莫名惹来腥臊
幕府与天台宗亲善,谦信公又是真言宗信徒,护着大和兴福寺,两派皆有利益在其中。
我派既然与两派,幕府没有利益冲突,何苦惹来针锋相对。
过境而已,不过是一件小事。”
显如眉头一皱,铃木重秀说得不无道理。
铃木重秀见她犹豫,继续说道。
“我宗派教义拉拢天下百姓,武家权贵终究是我们的敌人,武田家也不例外。
大家只是相互利用,法主为何要在意武田家的请托
相反,越后的长尾景虎却是我派此时最好利用的武家。
北陆道一向一揆,将波及越前,能登,越中。
越中方向的神保椎名两家征伐不休,越后长尾家也有介入。
只要越中两家一日不除,越中一向宗与越后长尾家便接壤不上,双方没有利益冲突。
而在削弱越中两家的立场上,又是有着共同利益。
放走长尾景虎,难受的是越中两家。
越后与我家的矛盾,只有在越中一向宗吞没越中全境后,才会产生,现在还不是反目的时候。
此时死了长尾景虎,高兴的是越中两家,我家平白担了恶名,吸引越后武家仇恨。
岂有此理”
铃木重秀分析得头头是道,终于说服了本愿寺显如。
她说道。
“你说的不错,越中困住幕府使团,对我宗派确实有弊无利。
我已派下间赖纯前往北陆道坐镇尾山御坊,担任坊主。
快马派人报信于她,让她在加贺谨慎对待,不要为难长尾斯波两家过境的姬武士。”
铃木重秀大喜,伏地叩首道。
“法主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