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秦寰宇自鹅湖离开鼓学宫后便沿途去追计都一众余部,寻踪觅迹。
朔日已过,天空微蒙,晨曦微微拉开帷幕,身后的天际边出现一模殷红朝晖,宛若展开在天际的蔷薇花,可这原本美好的一幕,却令秦寰宇想起了娄嫄胸口洞开的那一洼血肉之渠,刺眼夺目。
一股眩晕袭扰了秦寰宇的脑海,突如其来的回忆好似一计猝不及防的耳光,将他煽地脚下踉跄,尽管他不断地甩着头试图将其驱赶,还是有种如堕深渊之感,绝望又无助。
秦寰宇攥紧手心,咬牙支撑着自己追随着墟棘峰撤离的足迹而行,试图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减轻痛苦,可那股穿透白尾鸢身体时候的滑腻温润感却不断自他的指尖传来。
秦寰宇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微微怔了一会儿,缓缓闭目调息,理智上试图挣脱痛楚,却哪里想到,黑暗带给他的却是更加幽森森的深渊,令他仿似在深不见底的无明世界上方盘旋。
娄嫄是他亲手杀了娄嫄脑海里面一些画面零零散散的浮现出来
仿佛此刻娄嫄的碧瞳正在对着他悠悠深情的微笑,饱含着无限温情蜜意,可突然下一刹那,碧瞳里掺混着血泪,涌溢而出,之后又变得昏濛迟滞,灰暗无光。
她死了,那是他往昔情真意切的朋友,是他亲手杀死了她
想到此处,秦寰宇腹痛不可当,他的手指紧紧攥在小腹之上,几乎想要透过肌肤将腹内那团魔物就此捏除斩碎。
可是理智又一次唤回了秦寰宇的神志,无数未解之题催逼着他先去揭开其中真相,于是带着滞重的沉默和混沌,秦寰宇强撑着堪堪复原的身体往烨城郊外西北方向继续追去。
夜色渐渐被霞光洗去,朝晖酣畅地播撒在烨城大地之上,秦寰宇面前的道路却依旧阴惨暗淡,笼罩着诡异氛围,静谧得好像一切都沉睡在死亡的恐惧里。
没错,这里便是烨城城郊的乱葬岗。
计都一众虽说战败落逃,却极善轻功隐遁之术,即使退避亦不留丝毫痕迹,极难追寻。
好在先前秦寰宇和揽月在烨城城郊私会过尚不识身份的阿宁,故而秦寰宇猜想这里大约便是墟棘峰一众的暂匿之所,毕竟计都重伤在身,一亡具亡,必须及时医治方能确保签订了魂契的人的安危。
再次踏上乱葬岗这片荫蔽萧索的土地,依旧有种天人阻隔的隔绝之感,时而传出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号声,宛若游魂哀叹,即便青天白日里亦令人产生如临阴间的幻觉。
狭窄的小路弯弯曲曲,好似潜伏在山脉间一条黑黢黢的巨大蜈蚣。
两侧的诡异枯木遮挡了大半的阳光,只有斑驳稀疏的光线透过枝叶缝隙照射下来,鬼影幢幢。
计都他们应当会以此处避身精明睿智如秦寰宇,他坚信以计都的狐疑见鬼之性,除此乱葬岗以外再无确信之所,更何况计都曾经亲口说过:这世上绝无可信之人,唯有“死人”方能令他心安神定。
阴风吹过,枝叶砂石发出簌簌声响,大地的裂缝交错蔓延,秦寰宇的脚步沉稳地踏在这一垛垛凹凸起伏的土丘之上,土丘便像冰面一般塌陷崩裂,化为平地,彻底与大地融为一体。
零星的黄纸漂浮在空中,一星半点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露水迎面砸在秦寰宇的脸上,冰冷寒凉,带着些酸腐刺鼻的气味。
随着土坟越来越多,视野所及之处开始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但脚下的泥土却平整无痕,好像不曾有过任何生灵到过此地。
“障眼法。”秦寰宇的语气冰冷而笃定,袖下一挥,一柄闪烁着堇紫色光芒的宝剑便闪现在手,剑锋直指前方,坚毅森冷道:“是让我斩了这片妖雾,还是你自己出来。”
然而对面并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孤坟时庞然的沙沙声,衬得此处更加安静。
秦寰宇也并不想同对方啰嗦,一刻也不曾犹疑,宝剑已高举在身体斜后方寒芒闪烁,正欲蓄力劈斩,却听对面迷雾深处一个女声急促传来:“公子住手,剑下留情”
这女声甚为耳熟,妩媚不乏沉稳,听上去亦正亦邪。
秦寰宇记得这个声音,是墉城西郊破庙里护弟心切的王胭,亦是阆苑琼楼里声讨何皎皎施救揽月的飘摇。
秦寰宇面无表情地冷嗤一声:“腌臜鼠辈,流落狼奔鼠窜之境,竟然让一女子出头乞哀告怜。”
飘摇的声音再次传来:“公子襟怀磊落,擎天架海,先前在鼓学宫皆已见识。并非我墟棘峰无男人,只因飘摇于此之前算是同公子和香香姑娘有缘,故而想借当日情分为我等换取一线生机。还请公子放我们离去”
“将褚君山交出来,我有话问他。”
“公子”飘摇的声音听上去异常为难。
“那就待我斩开妖雾,自你等妖人之内一个一个地将他挑捡出来。”
说话间,秦寰宇的剑刃明明赫赫,迎风低呜,只听那剑气的凄厉声便足以将苍穹撕裂。
飘摇练达世事,周旋人情世故,大抵是没见过如此刚硬不通情理之人,没想到秦寰宇压根就不给她斡旋的机会,连忙高呼道:“公子且慢,尚好商量”
“没得商量,亦无需商量。”
堇紫色剑气沿着剑身盘旋而上,杀气凛冽,剑气伴着窸窣风鸣划破天幕恢宏而去,眨眼之间在迷雾正中划破一道裂痕,迷雾后的景况清晰可见。
飘摇站在一众人的最前,面若死灰,正一脸惊恐地望着紧临脚下的一道深渠,秦寰宇那道堇紫色剑气凌风劈下,不偏不倚斩落在她的足下,使之如临深渊。
死中脱生,飘摇尚来不及庆幸自己命大,便已注意到秦寰宇再次挥起的宝剑,烈如惊雷。
看来秦寰宇当真冷漠果决,飘摇竟一时失了分寸,双手双肘忙乱地遮挡在面前,幽恐难耐地惊声尖叫。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