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绯绯一怔,垂眸提醒道:“灿灿,小声些,莫要乱讲才好。”
“”揽月无言以答,既不想欺瞒无微不至的两位姐姐,又不好将娄嫄的遭遇吐露。
程绯绯风清日暖,最是温柔贴心,有意替揽月敷衍搪塞道:“既是喉咙有损,便不需开口,好好将养才是。”
綦灿灿自然听出程绯绯的话外之意,气语委屈道:“我并非是要根究着实,只是这多届的鼓盟会都不曾听闻有过火烛之失,偏他们阆风来了以后先后两场,场场鬼烂神焦,岂不过分巧合。”
“吭”程绯绯侧眼斜睨綦灿灿身后一眼,清了清嗓子示意有外人经过,綦灿灿赶忙闭嘴。
程绯绯柔心清和对揽月说道:“没关系,你守口如瓶必有你的理由,只要举善正德,不说也罢。只是看你如此憔悴,又无傍身之法,和衷共济时该如何可好”
綦灿灿不免懊恼道:“前些日子光为我和绯绯荼鏖比武发愁,早知道也该求一求柏树仙,传授你些许傍身的法术。不过没关系,但凡我和绯绯能有一人抽中同你一组,便绝对护你无虞。”
綦灿灿话音落,那边人群便已次序列队,一如鼓盟会的头一日那般。
看来盟会始于辟雍殿前,也要终于辟雍殿前,倒是一个慎始敬终的好寓意。
待百派弟子鳞次栉比,整截而立,掌门尊长们方禹步而出,依然是以宫掌含光子和华掌门栾青山为首,没想到的是,紧随其后的竟然是栾成雪。
栾成雪怀抱一只束口大腹的金瓶,外形看上去跟陈胥昨夜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陈朞和穆遥兲隔着人群相视一眼,心领神悟,更添几分把握。
含光子禹立坛上威仪孔时,他修为道法的陵厉雄建是众弟子们早已见识过的,故而怀里的掌中芥略略一挥,坛下弟子便敛容屏息,乖顺而立,不敢率性轻为。
含光子两弯白眉横竖,斜飞入鬓,以道不出的威严凌厉之气,道出“和衷共济”的分组规则和任务。
含光子的掌中芥扬向学宫西侧,声腔如雷,浑厚道:“薜萝林的西侧有一山,名唤藏名山。山中林深雾暗,曲径错综复杂,入山者迷而不返中,故而荒无人烟,被作为此次和衷共济的比试场地。”
“栾青山掌门在藏名山中施放了二百七十只山魈,以及三只山魈王。每组设置七人,凡斩获山魈一只,组中每人为各自门派积得一分;凡击溃山魈王者,组中每人为各自门派积得五分;总分位列第一者,每人为各自门派额外加计五分。”
言毕,在含光子的号令之下,同门派下的弟子们先被分离开,而后在场弟子依次上前自葫芦状的金签筒里抽取属于自己的一支签条。
签条尖端朝向签筒底部,各自涂有不同的颜色,有人抽到花青色,有人抽到藤黄色,还有人抽到豆青色,而后在众掌门的确认下将抽到同样颜色的弟子聚集到一处。
“艾绿靛蓝”
陈胥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栾成雪怀里的签筒之上。
依据前面弟子抽到签条的颜色和栾成雪手里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探寻着这个异形签筒里的规律和奥秘。
后生可畏,陈胥年少老成,常年跟随在兄长陈朞身侧,又时常以兄长作为榜样,自然有样学样,在关键时刻稳若磐石,可靠不移。
陈胥的摘星术炳若观火,洞察其奸,栾成雪一举一动都被窥见无遗。
栾成雪手报签筒在怀,一手托住签筒底部,一手扶在签筒上颈,微微躬身将签筒开口处侧倾向上前掣签的弟子们。
在签筒隆起的下腹遮掩下,栾成雪托住签筒底部的手掌略做旋转,根据旋转幅度的不同,则会掉出不同颜色的签条。
看似上下无常,实则井然有序,尽在栾成雪的“掌”控之下,肆行不轨。
陈胥看见栾成雪托在签筒底部的手掌八卦相错,以天地定位,天道左旋,地道右旋。
除此以外,又分别另有回旋碾转的角度,以天干地支相组合,若要细分足足可分为六十种排列。
轮到洪涯派的江潭上前掣签,这回,栾成雪的手腕微旋至坤八位。
“松柏绿,一定是松柏绿。”陈胥一个人小声嘀咕。
签条被江潭爽利抽出,一支冬松柏叶的深绿签头蓦地展现在人前,果然是松柏绿。
紧跟在江潭身后的是霓光阁的汪翰,栾成雪的掌底抵住签筒底部,手腕略一驱力,转到了坎六位置。
陈胥心中暗道:“琥珀色,定是琥珀色。”
签条被汪翰抽出,展示在头顶,阳光辉映之下闪烁着蜜一般的剔透之色,正是琥珀色。
陈胥不禁又忧又喜。
忧的是,栾青山果然在签筒上面做了手脚,否则为何会令栾成雪为众弟子们掣签;
喜的是,纵使栾青山这番混淆视听,其中微妙玄机还是被自己一一撞破,只是不知道兄长陈朞是否也像自己这般看破栾青山弄喧捣鬼之计。
其实陈胥的忧虑有些多余,陈朞饱谙世故自然不会陷落计中,他此刻的目光正落在栾成雪和姚碧桃身上,全神贯注。
只见栾成雪的手腕灵活不滞地轻转向签筒底部坎六的位置,一支琥珀色签条被姚碧桃拿捏在手,鄙夷不屑地草草瞄了一眼。
在经过掌门尊长的登录入册以后,姚碧桃手持签条被宫婢引去一旁,与方才抽出同样颜色签条的汪翰站立一处。
汪翰双手抱拳拱首,谄笑道:“得慕姚二小姐环姿艳逸已久,今日能有幸能同姚二小姐精诚团结、断怪除妖,实乃汪翰三生有幸。”
姚碧桃藐视冷嗤一声,便算二人相互见过礼了。
而后聿姵罗抽到了胭脂红色,刚好同程绯绯分到了一组,程绯绯看起来有些失望,看来终是不能在和衷共济之时多一分庇佑揽月了。
聿沛馠则抽到了乌金色,与君山派的褚桑、伊阙派的綦浩然等七人隶属一组。綦灿灿抽到藤黄色签条,耷拉着脸老大不乐意地走去了鲸香堂姚春螺的身边。
綦焕则同卜游皆抽到了石榴红色签条,两个雄姿英发的堂堂男儿走去了华派栾澈的身边。
弟子群里立刻响起了啧啧唏嘘之声,毕竟乍一眼看来,这一组里仅这三人便皆是举世无双的当世之杰,胜算已超出其他组许多,简直胜败已然分明,令他组还有何可比性。
眼见掣过签的弟子已近一半,穆遥兲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越过几个外派弟子挤到陈朞身后,附耳低声问道:“怎样可有规律可循”
陈朞谨慎地点了点头,回应道:“那签筒底部的确被栾青山安置了机关,栾成雪轻易便可操纵分组情况。”
“是啊,瞧得出来。”穆遥兲暗叹道:“栾青山当真给自己儿子铺平了一条开阔平坦的康庄大道,瞧栾澈这组的阵势,完全就是以碫投卵,必胜无疑。”
陈朞沉静道:“休管他胜负,只管将揽月带离鼓学宫,脱离栾青山的擒拿。只是”
“只是”穆遥兲心急火燎道:“这等时候,休要卖关子。”
陈朞没有立刻回答穆遥兲,而是微扬了一下下颌,示意他道:“你瞧那边。”
穆遥兲循声看去,只见栾成雪面前,褚锦心正将手探入签筒之中摸索。
穆遥兲脊梁一寒,骇然失色,这么远的距离下虽瞧不真切栾成雪在签筒上搞了什么动作,但褚锦心抽出的那支签条上面赫然显现着琥珀色。
穆遥兲不觉讶然道:“竟然让汪翰、姚碧桃和褚锦心三个对阆风一贯怀有敌意之人,分去了同一组”
陈朞压低声音,轻嗤道:“哼,所以你也瞧出来了,揽月会抽中何种颜色的签条。”
“琥珀色。”穆遥兲咬着牙端,声音颤栗。
紧跟在褚锦心身后的是华派的栾成霜,自“成”字辈分上足可见其在华的地位权尊势重,不可小觑。
这个栾成霜在荼鏖比武之时甚至在女弟子中,以超群绝伦的成绩略略屈居于姚碧桃之下,同样不可不防。
很可惜,华派向来独霸天下,操纵一方,“戏本唱调”皆在他们掣肘之中,栾成霜自栾成雪怀中轻轻松松便抽得了一支琥珀色的签条。
穆遥兲望着栾成霜指尖那碍眼的琥珀色之物,怔怔问道:“此组分明是有意促成,哪儿会有这般敌视阆风的巧合在。众目共视之下,耳目昭彰,栾青山的目的也太显而易见了罢。”
陈朞析毫剖厘,镇定道:“栾青山要的就是避及江湖百派口实,即便你我认为其间蹊跷不言而喻,但经由掣签择选的组别,任谁都抓不到把柄。”
穆遥兲站立难安,目光不时往揽月那边扫视过去,再有十几位弟子便要轮到她掣签了,不由地搓手顿足催促道:“你何时预备出手可有把握”
“莫慌。即便你我心中十拿九稳,但还需待揽月确实抽中,我也好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