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启程了又废然而返,这让綦焕和綦灿灿大失所望,不过綦焕的神色反而时而悲观失望,时而又似如释重负,当然,綦焕的失望更多,半筹莫展。
最近一段时间,綦灿灿对这个亲哥哥的心思越来越摸不透了。
古人云:“求而不得,寤寐思之。”
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越是就此一念之间与之擦肩,越是对此次机会更加渴望和珍惜,綦灿灿如此,綦焕亦然。
于是很快他们便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去往了伊阙派本宗綦掌门之处,那个人便是栾成雪。
当栾成雪自伊阙派御剑而去后的第三日,綦掌门终于松了口,确定让分宗一同赴会,綦焕这才又一次浩气长舒,重现逸致豪情。
綦灿灿猜测綦掌门突然又改变了决定,八成是跟栾成雪的出现有关系。
綦灿灿虽说对他并无好感,但是栾成雪眼看起来长不了自己几岁,却能有这番能耐去说服一个盛世门派的掌门,真是八面玲珑,綦灿灿本能地对这种处事圆滑、目达耳通之人有种遥不可及的生疏距离感。
也正因为此,伊阙派要比原计划的行程晚了那么几日,入住鼓学宫已是二十四日,在其他门派弟子们的眼中就被传成了趾高气昂,妄自尊大的门派,实则不然。
诚实地说,綦灿灿对此次盟会是相当期盼欣喜的,不过当她冷静下来想想,又感觉蹊跷莫名。
哥哥什么时候跟华派的栾成雪这么熟识了哥哥到底是同华派混在了一起,还是独独同那栾成雪混在一起
栾成雪的身份江湖中是有许多传闻的,有人说栾成雪并非普通弟子身份,而是现今掌门栾青山与其妹栾红叶不伦之子。
栾青山兄妹二人钻隙逾墙偷情诞子,栾首阳为掩罪饰非,退位掌门之时便将这孩子带于自己身边,隐居避世在山中亲自传授仙术道法,待这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再随了一众弟子拜入华派门下,理所当然的随了栾姓,又授了“成”字辈,名唤“成雪”,外面之人自然无可厚非。
这种江湖传言綦灿灿也知道不可尽信,但是眼见这个栾成雪颇受栾掌门的重用,视同心腹。
如今抵达鼓学宫之后又听华派门下弟子们皆管一个“成”字辈的弟子口口声声尊称为“师兄”,故而可见传闻亦并非空穴来风,只是为何哥哥綦焕会跟他混在一起。
话说綦灿灿趁月色跟在哥哥綦焕被夜拉长的身影后面,追踪觅影,钻头觅缝飞蹑而行,眼见綦焕的身影直直南去,那是前往荼鏖台的路。
很明显,綦焕趁夜外出定是要去见什么人,但百派当中与綦焕、綦灿灿相识者甚少,不是因为綦焕的能力不足而被小觑。只是门派之间多讲究“名正言顺”,故而众派皆与伊阙派本宗那边交好,而分宗这边被打压的厉害,数多年来许多材优精锐之士皆被困于分宗之中,不能被外界知晓。
如果綦灿灿猜的没错的话,哥哥綦焕去见的应是那栾成雪,而且应该也不是能够敞明之事,否则又何须这般隐蔽行事,而非白日里正大光明。
鼓学宫之中条条复道萦行,玉栏绕砌,綦灿灿尾随在綦焕身后,穿过曲折游廊和雨花甬路,看到高处一座露台,那里正是荼鏖台。
荼鏖台乃一轩峻壮丽、玉石垒砌的高台,形状四方规整,自上俯视酷似一面巨大的玉石棋盘,整整截截。
綦灿灿记得白日里路过此地时,在前引路的那个华派弟子介绍说,这将来便是盟会之时众派门下弟子于此比试的地方。
荼鏖台如今凌风开阔,夜风飒飒,似乎是在用它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庞大的玉石棋盘扫清尘垢。
綦焕等阶而上,綦灿灿看见哥哥在登上最后一级玉石台阶时,脸转向四周张望,然后身体一怔,看向了荼鏖台的东南角落里,而后便径直往那边行去。
綦灿灿便也跟着上前,躬身匍匐玉石台阶之上,只露出眼睛以上,往綦焕行去的方向望去,只见荼鏖台的东南角落里已然凌风站立着一个男人,那瘦雪霜姿,不是栾成雪还能是何人。
“怎么才来。”栾成雪背对着綦焕不曾回头,綦灿灿看不到他的表情,亦听不出喜怒。
“你也知道的,西寝殿所宿弟子们众多,我得等一切皆安,方能出来。”这是綦焕的声音。
“我是问你,怎么伊阙派今日才抵鼓学宫。”栾成雪道。
“哼。”綦焕鼻中轻哼,说道:“差点便来不了了,这老东西思虑多得很,生怕养虎为患,反噬自己。你离去三日,他方下了决心,这还多亏你再次劝言。”
綦灿灿知道哥哥口中的“老东西”是指綦掌门,他们分宗跟本宗虽常年不和,但总是顾全面子多有尊敬,綦灿灿还是头一次听哥哥直呼綦掌门为“老东西”这般不敬。
“我早知不容易,但亦没料到这般不易,害得我还几次打着我家老头子的名义相说服,学宫之事已经忙得我焦头烂额、席不瑕暖了,还得抽出时间抽身几次前往伊阙本宗。”
听到栾成雪抱怨,綦焕以手抱拳推礼到胸前,对栾成雪感谢道:“成雪兄所付出的辛劳,綦焕必当施以回报。”
栾成雪态度忽然转变,笑意盈满两颊,回过身来立刻将綦焕的双手按下,风度翩翩道:“诶,綦焕兄见外了,将伊阙派扶于正途,坐令綦焕兄匡复大正,能使伊阙无遗贤,方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愿望。有道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即便民间天子之位亦是传贤而不传子。”
传贤而不传子
伏身在阶梯上面的綦灿灿心中惊悸,脸色大变,他们二人这是要做什么。
应该是晚上吃得有些多,加之惊恐作祟,綦灿灿觉得有股气欲从喉咙涌出,打嗝天啊,她现在可不能嗳气。
綦灿灿一手堵住自己的嘴巴,腾出一手在胸前不断往腹下舒捋,欲使这股不合时宜的气能够化开。
“成雪兄所言极是,有志未能往,是个人的遗憾,也是整个门派的遗憾。”
栾成雪此次却没有说话,而是望着綦灿灿所伏的阶梯方向凝望。
栾成雪微合眼睑,眯着眼睛聚精会神,似在品味思索着什么,而后转过头来面对綦焕笑道:“能在此荼鏖台上与綦焕兄高雅闲谈实乃幸事美事,綦焕兄对听风赏月的见解高傲玄妙,境界高雅,成雪佩服。”
听栾成雪忽然转换了话题,提及些有的无的,綦焕和綦灿灿同时一惊,綦灿灿不敢起身,而是将身体转了个方向,背躺在台阶上,试图慢慢滑下阶梯先行逃离。
綦焕看见栾成雪给自己一个犀利的眼神,又将眼神挑向自己先前来时踏过的阶梯。
綦焕的神色从不解瞬间转变成惊讶,而后又有恍然大悟之色,綦焕垂下眼皮,面色凝重地对着栾成雪点了点头。
栾成雪知其会意,便继续笑着说道:“今夜美景已赏,旧友已聚,我便歇息去了。”
綦焕立刻施礼道:“成雪兄好走。”
栾成雪依样回礼,躬身之时借机伏在綦焕耳边小声道:“既然是綦焕兄你的妹妹,那我便不出手了,但是消息外泄的话,可不仅关乎我而已,你要思量好了。”
“明白,谢了。”綦焕道。
栾成雪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伸展着双臂高举于头两侧,好似睡意来袭,松散着身躯离去。
綦灿灿躲在阶梯下不敢动作,听着像是栾成雪脚步走远的声音,她才慢慢放下心来,刚想遁逃回寝殿,却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灿灿”
方才听栾成雪的话锋忽转便知自己大概率上已被发现,现在听到哥哥叫自己,綦灿灿也知躲无可躲,反正她这肉墩墩的身躯被冰冷刃利的玉石台阶隔得生疼,索性站起身来回看向綦焕。
“你怎么在这里。”綦焕道。
“我晚上吃太多了,腹中胀气难眠,出来溜达溜达。”
綦灿灿说完,便将方才憋了许久的那个嗝淋漓尽致、畅快的打了出来,又看着綦焕摊了摊手,意思是,看吧,没骗你。
“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些什么。”綦焕根本不关心她是不是真的吃多了,只关心綦灿灿听到了什么。
“那你和栾成雪在这里都说些什么”綦灿灿不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反问綦焕。
“我”綦焕刚要开口,却被綦灿灿打断了。
“你如果说你们于此赏风赏月赏星星,那我为何就不是”綦灿灿抢言道。
“不要贫嘴。我可是你哥哥,怎么跟你哥哥讲话的。好好回答问题,你都听到了些什么”綦焕有些生气。
綦灿灿此刻也憋红了脸,仰面朝天,不服气道:“自然是你们说了什么,我就听了什么。那么敢问哥哥,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你”綦焕被妹妹激地抬手欲挥,但见綦灿灿一脸“无所谓”的倔强样子,马上要贴上綦灿灿胖嘟嘟的圆脸上的手,掠过她的脸边滑过,终是只作了个打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