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落寞的看着玄霄四人离开,行孤影寡的样子犹若野鹤孤云,对,就是“鹤”。
揽月从昨晚第一次见到玄霄派那碧玉石色外袍的男子之时,就总感觉他清高孤悬的感觉像什么,现在终于想到了,正是像仙鹤流云,无拘无束,来去自如,没有表情,亦不会有心事的样子。
揽月还在望着玄霄四人的身影出神,一面写有“云影”云篆的扇子“唰啦”一声展开,挡住了揽月的视线。
聿沛馠说道:“四个眼盲之人,有啥好看的,可别说你又在此 惜孤念寡,心生怜悯。怎么样,是不是像我所说的那般,就是这么不合群,群也不适合他们,脾气孤高自许地很呐。”
卜游说道:“玄霄为首那位应该是玄霄派现任掌门之侄陈朞,身后那位练就摘星术之人应是陈朞亲弟陈胥,随后那两位我瞧着像是修为一般,也就没让卜涵他们多费力打听。”
聿沛馠道:“厉害啊,不愧是卜游大哥,玄霄昨晚才抵学宫,你们如何就探明了。”
反而是卜游惊奇道:“怎么,你们都不打听这些事情的吗,这可是盟会啊,知己知彼方可啊。”
揽月有些尴尬,自己还确实不关心这些细微繁琐的讯息,连忙转移话题道:“世家门派们给历代弟子起名还真是特别,就像旸谷派,到卜游大哥和卜涵等人都是名中含水,玄霄派则皆为月字。”
卜游道:“嗯,玄霄派素来善于夜观天象,又习得摘星之术,皆是与天上星河日月相关,整个门派得益于此,故而名字中向来包含日月星辰。就像玄霄派的现掌门陈膡,以及前掌门陈腸,恨不得名中日月同辉。”
聿沛馠忽然憋笑道:“陈膡膡乃美目之意,用在玄霄派掌门身上岂不讽刺。”
揽月歪头怪道:“一般世家门派的承袭人皆是由掌门嫡长为任,为何玄霄派的陈掌门却是陈朞的叔父陈掌门的嫡子却不来此赴会。”
卜游道:“陈掌门孑然一身并无妻眷,更无子嗣。而且陈掌门已多年未再出世,近些年来玄霄上下内外皆是由陈朞在打理,所以说陈朞更像是玄霄派如今的掌门,少年老成,是内外兼顾的百里之才,实乃我们这等世家子弟不可比拟。只是可惜了,玄霄上下弟子性子皆落落寡合,陈朞此人尤其沉默不群,按说论年龄还要长我几岁,早也该成婚了才是。”
聿沛馠道:“总之离玄霄远一点总没错,从陈膡孤身不娶来看,性情冷僻怪异,陈朞的淡漠可和寰宇的漠然不同,寰宇像是珠玑不御,态度严正,不可接近,是性格使然;而陈朞像是铅华尽洗,看透众生相而刻意避之。走走走,不管玄霄了。天朗气清,碧空万里,还不趁机去后边水系游玩一番,怕是接下来可没这种惬意日子了。”
说着聿沛馠便推了揽月往寝殿后面的鹅湖边走去,娄皋趁鹬叔与其他门派的掌门、尊长一同宿在栖蟾殿内不便管束于他的机会,也甩开翀陵几个一同赴会的弟子,自己给儿跟了上来,和啾啾一起缠闹在揽月和聿沛馠身边。
卜游摇了摇头笑着跟了过去,穆遥兲叹口气,挥手和秦寰宇也跟了过去,这一群人真是格外喧闹惹眼。
鼓盟会日期将近,学宫之中已被装点的处处火树星桥,灯火辉煌。
月白风清,寝殿早早地便幽静下来,弟子们像是有默契一般,纷纷归去寝室休憩,为盟会的正式到来保留精力。
揽月站在窗前,仰望着庭院外月明如水,皎洁柔和,闪烁着光芒好似缓缓流动,心中不免有些惋惜,若是这般美景,是不是应该同秦寰宇一起欣赏方算不得浪费。
只是自黎城离家以后,秦寰宇总是不知在忙些什么,俾夜作昼,有时能看到他的窗前烛光剪影,揽月又不好打扰,揽月不乏遗憾的望向融融天幕。
春末夏初,清凉之风轻轻拂去西寝殿白昼里的玄霄与浮躁,空气中弥漫着沁人花香。
揽月不经意间抬起头来,一颗颗星星悬挂于夜幕之上,眨着眼睛在云端若隐若现,令人遐想万千。
时不时的会有一两枚格外顽皮、活力充沛的流星“嗖”地落入人间,迸发出绚丽光彩,蓝澈澈、绿幽幽,像是缀满宝石的兔子跃来跃去窗外一阵凉风飒飒,流入心底,揽月差点惊得跳了起来,绿幽幽星星怎么可能绿幽幽
夜晚,这个时候不会吧,不会吧揽月急忙跑出寝室,冲出阆风寝殿的大门来到回廊上四下张望寻找。
小葵是小葵吗揽月心中祈祷着,可千万不要是小葵啊,一只青魇飨鬼出现在专门降妖除魔的百派弟子们的面前,岂不是万死无生。
但揽月有期待是小葵,毕竟谁发现了小葵都不如揽月尽快发现它,然后将它妥善藏起来才行。
揽月心切焦急,沿着回廊寻找,回廊沿侧的众派寝殿中大多已经熄灯,房间中亮灯之人也已寥寥无几,小葵该不是寻不见揽月吧,揽月身上的气味难道不够明显吗
揽月不敢开口呼唤小葵,只能趁着月色星光寻找。
也许是心焦,也许是太专注了,揽月并不曾察觉身后有人,忽然一句喘息男声急唤道:“殷小姐。”
揽月被声音吓得脸色骤变,身子一颤心虚的转过身来,只见两个华派的弟子行色匆匆,一前一后往她的方向追来。
揽月掩饰慌张问道:“二位师兄褰裳躩步,夜半提剑到西寝殿是为何事”
华弟子整襟站立,恭敬向揽月施了个礼,眼睛却不停在揽月身后的方向环顾着,揽月背脊冷汗渗出,难道他们是追着小葵而来的吗
揽月最前的弟子说道:“夜晚沉静,不该冒犯诸派师兄妹们休憩,只是有魑魅魍魉遁入学宫,乃我等夜巡监察失职,追着它于此西寝殿中,不想冒犯了阆风大小姐,还望勿怪。”
“魑魅魍魉可知是何物。”揽月故作惊奇疑惑的样子问道,实则已肯定是小葵。
“看起来那幽绿冷火应属青魇飨鬼,说来也是怪,鼓学宫素来正气凛然,浩气四塞,一般鬼魅妖魔皆不敢靠近,今日不知怎的,竟然还有魑魅魍魉自投罗网,前来赴死,只是没想到它逃遁到此处,怕是惊扰了殷小姐,我等马上将其找出屠灭。”
华弟子恭顺有加,礼仪周全,但当提到“屠灭”而非“绞杀”或“驱逐”的字眼时,揽月蓦地打了个寒颤,不自觉联想到了百年前紫泥海上屠灭龙鱼一族的场景,姐姐带着年幼的弟弟孤立无助的样子。
揽月慌乱甩了甩头,将这些陈年的江山灭族旧恨自脑海扫除,已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屠戮槐月和阿宁一族的又不是如今的这些华弟子们。
揽月看到那两个弟子行礼欲继续去追小葵,连忙谎称自己入夜后便一直在西寝殿庭院中赏月吹风,并不曾见有幽绿鬼火的迹象,想要引导着华弟子去别处寻找。
可是另一个华弟子却迟疑道:“不对啊,我们两个都瞧见的确是进了西寝殿这边啊。”
为首的华弟子说道:“这样,殷小姐先行回寝室里休息,外边这里交给我们。”
揽月急忙再道:“鼓学宫占地庞大,诸位师兄夜以继日,日理万机,也难以周全所有之事,青魇飨鬼倒也不伤人,且西寝殿这边皆是青年有为的当世之杰,轻松便可将其除去,定然不会有事,师兄们倒不如放任之,轻松小憩一下。”
“这”华弟子面露难色,依然不肯道:“不好吧,若是被其他门派发现了青魇飨鬼,还不知要怎么数落华弟子疏忽职守。”
真是两个死脑筋揽月暗暗赌气,可不能让他们真的抓到小葵。
“为了一小只魑魅魍魉便擅离职守,玉毁椟中,因小失大才更是不可逆转之疏忽”
揽月身后的回廊深处,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黑暗中,碧玉石色的袍摆随风轻扬。
揽月听不出那人的声音,也辨不出面容,但碧玉石色的素雅外袍也只有玄霄派才有了。
陈朞言简理尽,站在幽幽回廊深处安如磐石,岿然不动,传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要想通过此条回廊继续前行那必要经过他,而他立于廊前高峻独立,看上去又是绝对不可动摇。
世人皆知远离玄霄派的这条法则,更何况两个未经世事的青年弟子。
何苦为了一只青魇飨鬼触怒于陈朞,二人慌乱地给陈朞躬身施礼,说了句:“若是遇到那青魇飨鬼还劳烦陈公子动手屠之。”便栖栖遑遑,匆忙返回。
夜虫齐鸣,空灵曼妙,此刻只有揽月和远处的陈朞置身回廊下,静听着流泉拨清韵,古槐弄清风,说是一种享受也可,说是一种尴尬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