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风的同门中,聿沛馠算是与秦寰宇交往较密的,至少对秦寰宇来说是这样的。
秦寰宇性情本就薄名淡利,对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淡然置之,从没有喜或不喜之分别心,但聿沛馠真是个例外,让秦寰宇多年来养成了一听见聿沛馠的声音就蹙眉的习惯。
可是呢,用聿沛馠的话来讲,穆遥兲过分听话又刻板,对阆风礼教恪尽职守,师父不在跟前的时候还得提防着他来管束着自己,时不时的就得念叨几句“凛守礼度,无玷圣门”,着实听着躁耳。
聿沛馠也瞧不上与自己同胞的聿姵罗,准确来说是二人相互间都瞧不上彼此,用聿沛馠的话来说:“到底哪儿来得那股骄矜劲儿,若是与生俱来,我怎就没有。”
其实秦寰宇也明白,也不是自己与聿沛馠有多么知交或多么投机,只是这阆风之上相谈寻觅无人而已,但凡能有个能与他畅谈的,他又怎么会总往全阆风以敦默寡言、淡漠冷寂而闻名的秦寰宇的却尘宫里闲遛。
自打聿沛馠听闻了曾有人见过灵台有仙女的身影,就一直念念难忘,时常夜里提了酒坛就往却尘宫去,一边走还一边要埋怨两句,说是与木樨宫在位置上恰是一对角,距离上也最远,温好的酒怕是去了都得凉了。
秦寰宇正正襟危坐在桌案前,衬着月色秉着烛光,一手执书,另一手轻研古墨,又执了笔在纸上或劲健或婉转,兼纳乾坤。
忽然一阵丝丝冷风吹过,敞开的窗子发出“吱吱”声响,秦寰宇面前的烛火淡淡闪烁,书上的字也跟着变得朦胧起来。
秦寰宇心中一句“又来了”,长叹一口气,果不其然,却尘寝室的玗琪树木门被一脚踹开,聿沛馠怀里抱着酒坛嬉皮笑脸走了进来。
秦寰宇不需抬头便知是他来了,放下毛笔用手支撑额头,一脸无可奈何之相,只得把手里的书往桌案的角上胡乱一甩,加深了呼吸又叹出口气。
“你瞧,我是不是来的恰是时候”聿沛馠一边舔着笑脸进屋,一边勾着脚尖挑起门边关上寝室门。
听到秦寰宇的长吁声和那蹙着双眉的无奈之色,聿沛馠知道自己又讨人家厌了,但是没关系,聿沛馠自己喜欢就好,反正一贯如此。
每回这样的夜里都是聿沛馠一个人在念念叨叨,秦寰宇多是在耐着性子听他抒发心情,罕见能有回应,可是聿沛馠还是很高兴有人听自己宣泄心中的感慨,总好过真的说给一头牛来听吧。
秦寰宇从来也不多问,譬如聿沛馠每回都是从哪里弄来的酒,毕竟阆风督率训律中是严格禁酒的;譬如聿沛馠的话题中女子的颦笑姿娆、红尘中的繁华喧嚣。
而秦寰宇的不多话,这也正是聿沛馠最乐于跑到却尘一解惆怅风情的原因。
此夜的话题也自脱离不开这聿沛馠心中的如花美眷,几杯下肚,他便开始摊手摊脚,口中频频念着:“婀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时光不待人啊。”
秦寰宇自小与他一同长大,又经常见他这副样子,便知已有五分醉意,秦寰宇依然蹙着眉头忍耐着,因为喝了酒的聿沛馠比酒醒时候更加无赖,撵也撵不走。
“却尘宫主大人,你说那日童儿所见灵台的仙女是否当真”聿沛馠红着脸望着窗外,眼中沁满温情,含情脉脉。
“话说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全天下皆知咱们的师父娶了天下第一美的美人儿天香夫人,师母虽已过世许多年了,但他二人留有一女,咱们自小就日日居于阆风,却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啊。你说她会不会也是一个美人儿啊你说她是否居于灵台啊”
聿沛馠仰着头,他知道这是自己在自问自答,也没期待过秦寰宇会有什么回应。
果然,秦寰宇低着头不做声。
“你们大家竟然都不奇怪灵台里都有什么,那里可是阆风之巅啊,万一真的有仙女存在呢你们就都不好奇吗”
秦寰宇终于抬头与聿沛馠对视一眼又躲避开,仍旧面无表情,不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