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炉早就提前烧好了，但是为了这仪式圆满，在投料口那里还有一箱子大概五百多斤的铁矿石，正等待皇帝的命令
高炉内部是焦炭和铁矿石的混合物，强力的鼓风机正往里拼命的吹空气，焦炭彻底燃烧，坚固的铁矿石变得通红，然后柔软，再然后边缘开始出现液化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
而这些滴答的铁水根本就浇不灭数吨的燃烧焦炭，直到最后所有的铁水会和火焰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听到皇帝的命令，辛剑用钢铁长钳推开料口，最后这几百斤的精选铁料投入高炉之中，通用的火花甚至从投料口飞溅出来
大清国的这些王宫贵胄和大臣们，有九成九都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的，十多米高的巨大高炉，如同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样，向外散发着滚滚的热浪
太酷热了，哪怕车间安全区域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投料口被打开的那一瞬间，辛剑带着巨大护目镜的脸被一股金光照耀，如同天神一样
“继续鼓风开四号鼓风机”
“再次检查钢水槽清理杂物无关人员退到安全区”
车间内的气氛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候，清国工部的那些学徒工们，都是在塘沽实习过的，可是当他们亲自炼第一炉钢，而且是在皇帝的面前，已经紧张的快要昏厥了
要不是华族和欧洲的这些技术人员撑着场面，他们甚至都会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人类就是这样，对那些过于庞大并带有危险性的东西，充满了恐惧和敬畏，这个通体燃烧的高炉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很多观礼的官员就感觉膝盖都发软了
欧洲工程师们正在进行缜密的计算，他们负责铁水变成钢水的关键步骤，那就是吹氧
如今当然没有大规模提炼氧气的工艺，但是吹空气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鼓风机由蒸汽机带动，吹进去的新鲜空气经过蒸汽机加温成高温空气，这些源源不断吹入铁水内的热风就是铁水变成钢水的关键
工部的官员给朝中大臣们小声的普及一些基本的常识“诸位大人，铁水和钢水之间的区别，其实就在里面的含碳量”
“碳就是咱们木炭煤炭里的一种基本物质，是可以燃烧的那种”
“吹入大量的空气，尤其是热空气，就能逼迫铁水里多余的碳燃烧掉，让碳保留在一个合理的含量，就是我们需要的钢材了”
说实话，工部这些人自己都不懂，他们不过就是照本宣科而已，更别说这些大眼儿瞪小眼的封建官吏了
但是听不懂没有关系，就看这负责且危险的加工过程，这些人就知道工业化炼钢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哪怕就是普通的钢轨也不是大清国传统工艺能够造的出来的
“乖乖哦怪不得洋鬼子的大炮战舰卖那么贵呢，真是贵有贵的道理啊这得烧多少煤炭，得多少人伺候啊”
“怎么可能质量不好如此小心的捧出来的宝贝，能不赚钱吗别人谁也造不出来啊”
高炉此刻已经连续吹了三个多小时的热风了，这都是提前算计好了时间，因为谁也不可能让皇帝等候的太久啊
十二点的时候，这炉钢水其实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要不是因为等候德国工程师的命令，这些工部的官员恨不得立刻要求开炉
工部的技术官员陪着笑脸到德国大鼻子身边，让通译小心的说道“洋大人这钢水也差不多了吧万岁爷都等很长时间了”
“不行在科学面前，皇帝也得让路钢水时间还不够，再继续吹二十分钟氧气这是技术，我说了算”
工部官员一缩脖“得了您是老大，您说了算让陛下多等二十分钟，也就您洋大人有这个胆量了”
载淳好像已经猜到了这些官员的想法，他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炉钢头也不回的说道“任何人不得干扰炼钢人员，无关的都退下来”
“在这里，皇帝也要给科学让路技术人员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了皇帝的撑腰，这些洋鬼子更肆无忌惮了，他们眼睛里只有时间、温度、状态、数字、表格和自己的经验
所有人都心焦的满身大汗，当然也有可能仅仅是被热的，等到十二点一刻的时候，那位德国大鼻子终于开口了
“倾倒料渣准备天车和重型坩埚出钢水”
观礼的这些官员此刻都忘记了自己的品级，呼啦一下都簇拥到最前面了，几乎和皇帝肩并肩排成一条线，但是也没人再管他们了，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一炉钢里
这是火焰和钢铁融合在一起的海洋，钢水完全液态，而那些铁矿石里的残渣石块，却因为熔点不同而没有液态
这些固体残渣密度肯定会比钢铁更低，这就会让所有残渣都漂浮在钢水上层
这一炉钢水，下面三分之二都是纯净的钢水，而上面三分之一则都是漂浮的残渣，想出钢水就得把这些残渣都给放出来
中腰线上的泄渣口被工人撬开了，现场一片惊鸿，就看见成吨的通红废渣掺杂着钢水喷涌了出来，金光四射火花四溅
整个车间都被照亮了，空气温度瞬间又提高了六七度，官员们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孔都无法关闭，汗水如同喷泉一样的向外涌
老礼亲王已经热的受不了让人搀扶出去了，郑亲王还在坚持，可是他的手绢也已经能拧出水了
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载淳身上的金龙都变成水龙了
辛剑今天承担着最危险的工作，他手持长钳子，在出渣口批命的捅，防止铁渣堵塞出渣口，浑身专业的隔热服都不管用了，大汗顺着脖颈就往下流
那些堵塞的通红渣料被他一点点的撬开，更多的铁水和残渣向外喷涌，最近的时候距离他只有几十公分
这是最危险的工作，稍微大意一点让这些铁水和残渣给喷到，整个人也就烧干净了
“天车拉重型坩埚出钢水”
高炉车间内，重型的龙门吊开始缓缓的异动，铸铁做成的巨大坩埚可以装满三吨的钢水
高炉最低端的出料口被撬开了，通红的钢水如同鲜血一样喷涌而出，汩汩的流入重型坩埚内
“啊出钢水了出钢水了”载淳兴奋的攥拳大叫起来“哈哈哈呜呜呜我大清国第一炉钢啊”
“大清国第一炉钢水啊呜呜呜可算不怕别人欺负了呜呜呜工业的根基总算是有了”
多年的梦想，多年的委屈，载淳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了，数万人生命牺牲掉才换来了这一炉钢水，他已经彻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