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丹昨夜也喝了些酒,虽不至于醉,但睡得也不早。
他是窝阔台汗的庶子。
在他年少时,大蒙古国还秉承着成吉思汗的伟大传统。
「天下土地宽广,河水众多,你们尽可以各自去扩大营盘,征服邦国。」
合丹由此西征,开疆扩土,但后来他才知道,只有嫡子才能分封大兀鲁思。
不是说他们这些庶子过得穷,而是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同样是窝阔台汗的儿子、同样参加西征,贵由回来后成了大汗,他却连一片领地都没有。
与嫡兄不合,由此,合丹站到了拖雷家族这边,一站就是二十年。
这是黄金家族最鼎盛、也最动荡的二十年,他们聚集起了无比丰厚的财富,开始互相残杀。
外人不知道,合丹身处其中却看得太清楚了。
拖雷暴毙、窝阔台暴毙、马乃真暴毙、贵由暴毙、唆鲁禾帖尼下令处死海迷失
成吉思汗的伟大传统,就是在这财富与权力的争夺中丢失了。
合丹这人没什么个性,这些年就一直支持着忽必烈,用海都的话说是「叔叔就像是忽必烈的傻狗。」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不想大蒙古国这样内斗下去。
海都为的是窝阔台汗国、阿鲁忽为的是察合台汗国、旭烈兀为的是伊尔汗国、别儿哥为的是金汗帐国只有他合丹,为的是大蒙古国。
这位庶子、宗王就这样默默地为家族承担着这些责任。心中忧切,每天夜里都不免多喝一些酒。
这夜合丹被探马吵醒时,李瑕的兵马已杀到了二十余里开外。
合丹很是惊讶。
是惊讶,不是害怕。
他是久经战阵之人,早已预料到狡猾的汉人很有可能会偷袭他的营地,于是撒出了大量的探马。
果然起到了作用。
在他看来,李瑕这种行军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骑兵小半天一百里的急行军,只有体力好的士卒能跟上,而体力差的士卒会大量掉队。
换句话说,李瑕疾驰万骑,而且体力耗尽,士气低迷。
合丹马上派出图德格等三个千人队去抵挡,防止敌军杀到营地造成混乱、烧毁物资。并下了严令,让他们必须为后续主力打出宽裕、有利的战场条件。
图德格等人去后,合丹才得以在匆忙中调动大军。
他有六万个万人奥鲁队留守驻地,负责看管牛羊、马匹、辎重。
出阵的有五万五千兵马。
一万是他的怯薛两万是从九原带来的探马赤军五千是从别失万是高昌畏兀儿兵马一万是药木忽儿投降来的兵力可见来源十分复杂。
终于,将领们赶到,合丹命两万探马赤军分别往东、西两個方向,包围敌军。
虽然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主动攻击,好像有点怕李瑕。但今日一开战,他还是有野心想要一举斩杀李瑕。
须知李瑕是轻兵简从来西域的,如果不能杀掉李瑕本人,那这一战就算胜了,之后还要强攻玉门关以及河西走廊诸城,要打太多场硬仗。
所以只是击溃察合台的叛军,意义不大。
这才是合丹希望等援兵到了再围攻李瑕的原因,他要把李瑕包围得和铁桶一样,用汉人的话说叫「一劳永逸」。
总之侧翼必须实施包围,开战前便要做好防止李瑕突围的准备。
之后安排中军,合丹又命畏兀儿兵马与药木忽儿的降军负责主攻。
这些新归附的兵马就相当于八都鲁军,给他们蒙古户籍或赦免他们的罪过,换他们去卖命这是旧习俗了,从来都是这样。
至于合丹自己,则领着一万怯薛与五千别失八里的兵力在后方做为预备,准备随时投入战场。
兵力极为充裕。
做完这些安排,骑兵们依次出了大营。
马蹄声踏碎了夜色。
同时,因为太多人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营地里还在大呼不已。
「快快快敌军杀来了」
「盔甲披上,不披甲你是想死是吗」
「额秀特」
千言万语,最后都化成了谩骂。
其实本也快到他们该起来的时间了,偏是因为遇袭而显得无比匆忙。
连战歌也忘了唱
「额秀特」
那边没了满嘴大牙的察察儿领着他的万人队从东面出了营地,马蹄踏过罗布泊曾经的湖底,正见一轮朝阳升起。
察察儿不由信心大涨。
「勇士们,让我们杀了狗宋人和狗寡妇,再回来烤肉吃」他这么一说,士卒们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饭还没吃。
同样是看着东方的朝阳,药木忽儿整张脸却是脸色阴沉。
他麾下还有一万怯薛,本是战力强横。
但现在这些人的盔甲却已经被合丹的探马赤军搜刮了,这就是合丹所谓的「整编」,因为怕忽必烈猜忌而不敢吞掉一万怯薛,只打算利用、剥削他们。
甚至,连别失样的兵马都敢欺负他的人。
就在昨夜,药木忽儿听麾下千夫长抱怨,合丹的人强行抢走了他麾下士卒带在身边的女人。
对方甩下一个空酒囊,说是用来交换。
被抢的虽然只是他麾下士卒的女人,这种羞辱却是像粪水一样泼在药木忽儿脸上。
他是黄金家族的子孙、阿里不哥汗的儿子,本该继承整个大蒙古国,却遭遇这样的对待,怎么忍
还是只能忍。
就像今日这一战,为合丹当先锋,也许麾下会有很多人送命,但至少要不了他药木忽儿的命。
可如果敢不忍,那他便是叛逆,会第一个死。
药木忽儿能做的,也只有低声吩咐麾下将领们一句。
「让畏兀儿人先上。」
「王子放心,我们懂的,李瑕不弱,没那么好打。」
「嗯。」
药木忽儿听得那一句「李瑕不弱」,心里也不是滋味,情绪愈发低沉。
幸运的是,高昌王火赤哈儿兄弟都死了,高昌兵马已被合丹掌握。
那些兀畏儿人大抵是听了合丹的鬼话,真以为对面只有万余人,抢着杀上去就能立大功,挥舞着马鞭已向前冲去。
药木忽儿刻意落后,跨下的马匹甚至悠闲地拉出一坨马粪,身后,合丹的怯薛军催促不已。
他这才驱马前进。
此时天已破晓,极目远眺,到处都是尘土飞扬,马粪味扑鼻。
突然,他眯起了眼,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但看不到。
以前,阿里不哥是大汗、是统帅,随军都会带着望杆车,可以在车上立起望斗,由此看到整个战场。
现在,药木忽儿不需要再看战场,只需要听合丹指挥就够了。
他猜到前方两三里就是交锋之处,但隔着将近两万人,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到。
不好的预感已经压下来了。
已不是第一次败给李瑕了,怎么想都知道那三千个废物不可能阻挡得住李瑕。
但,总不会这么快就败了吧
「探马给我派出派马,前方发生了什么」
「王子,我还不知道」
「别再这么大声叫我王子。」
「是,这就去探」
「驱赶过去」
陆小酉趁着天光大亮,已命人把图德格的头颅高高挂起。
同时他还抢到了千户大旗,驱赶着溃军杀向合丹的大营。
可惜才追了三里地,前方已出现了合丹的后续兵马。
陆小酉很担心,害怕如果合丹第一时间把精兵压上场,或许会被对方挽回颓势。
好在,当双方越奔越近,他渐渐判断出这一批来的敌兵不是精锐。
都是常打仗的人了,望筒一看,通过衣着、士气、旗号,各方面都能看出来的。
陆小酉不由松了一口大气,心中暗叫了一声好。
交锋之初,他完成了任务,先声夺人
由此,河西军的疯狂追杀带给了蒙古骑兵巨大的恐惧,那些听不懂的关中腔调哇哇不绝,弩箭激射,逼得溃军们不停挥鞭抽在马匹身上。
全速冲向了刚迎上来的高昌军。
「别过来」
「啊」
「嘭」
马头相撞,拥有巨大肌肉的马脖子也瞬间被撞断,骑士则更惨,被撞飞起之后砸落下来,又被惊马踩踏。
这一幕把不少正想着立功领封赏的畏兀儿人吓呆了。
「射杀他们」
终于,有将领反应过来,指着前方的溃兵,高喊道:「敢冲阵的溃兵,杀了,杀了」
「放箭」
同袍的箭矢袭来,有的溃兵终于想起来从两边跑,失了魂的、反应不及的便没这么幸运,马匹被射倒,人摔在地上。
被踩踏而死是最惨烈的死法之一。
很快,战场已是血流如注。
至此,李瑕用兵与合丹不同的地方已渐渐显露出来。
李瑕喜用精兵,宁可舍弃冗员也要保证装备充足,士气不被影响,后勤不会有太大压力。
坏处则是他要用别的方式,比如亲自激励士气,弥补失去的那种「人多势众」的心理优势。
他也胆大无比,虽只有两万两千人,却敢连夜奔袭合丹,且做到了无一人掉队。
而双方甫一遭遇,李瑕马上派出的是自己最强的一支兵马。
没有犹豫,没有舍不得。
他不需要带一堆炮灰,迎面就是一记重拳。
合丹完全相反。
求人多势众、求万无一失、求保全实力。
双方统帅的作风便体现在此时此刻那些正在死去的人身上,有人中箭,有人被踩踏,有人急速撞上了友军。
这便是李瑕所求的,打出威风、打出气势。
而合丹正大步走上望杆车,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战场。
他再次惊讶了。
李瑕还有两万兵力,竟然没有人因为急行军而掉队。
但今日他不会再惊讶第三次。
「没关系。」
合丹已看到了他的士卒在战事伊始就伤亡惨重,却不以为意,淡淡道:「没有死掉多少人,我们经得起消耗」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