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大那一格柜门打开,本应空荡荡的储物柜内,是一名未着片缕、全身缠绕着漆黑血污的瘦弱婴儿。
他正因荒木宗介的接近、体内怨气的飞速流逝而尖生啼哭着。
一名由数块残肢和血肉拼凑而成、只剩下上半身的女性,用剖开裂口、被掏得空荡荡的腹部,如同婴儿床一样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
她双臂环抱、身体微微摇晃着,用脸贴着婴儿干瘪的透露,如同母亲正在安慰夜啼的幼子。
之前哼唱童谣安抚婴儿的,想必就是她。
“这这是”
看着这血腥恐怖、却不知为何充满温情的一幕,来到储物柜前的两人微微一愣。
“聚合怨灵”
小鸟游真弓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虽然还只是初具雏形、气息也不算太强,但是这两只怨灵,确确实实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聚合在了一起。
若不是自己两人今日意外路过,继续增加受害者的话,或许会成长为更加可怖的聚合怨灵。
“哇啊啊”
随着怨气持续涌入荒木宗介体内,那柜内血肉的动作逐渐变得无力,婴儿的啼哭也虚弱到了正常幼儿的音量
那名只剩不到半个身子的女性,对着自己面前的荒木宗介微微张口,似乎在述说着什么。
但是,小鸟游真弓,却没能听见任何的声音。
“是吗原来如此您就是堀見真理女士对吧”
因为,那是“亡者的低语”。
“放心好了,我立刻就将您从这怨灵的役使中”
来到那储物柜面前的荒木宗介,脸色突然一呆,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么,你拒绝因为他是你的孩子”
“以两位这年纪差,看起来不太像这种关系呢”
“噢,原来是您二十年前生下的孩子等等,信息量有点大,让我捋一捋”
随着那名半身女性怨灵的述说和荒木宗介的转述,一段无奈、苦楚而罪孽的往事,浮现在两人脑海。
九十年代,日本经济泡沫破灭,随之而来的是股市和房地产暴跌、企业倒闭、大量裁员。
双十年华的堀見真理,才交往不过一年便订婚的未婚夫,因为公司裁员、负债累累而上吊自杀。
只留下了,怀胎十月的她,和腹中的孩子。
由于无力抚养、产后精神不稳定等原因,堀見真理狠心之下,将不到一个月的孩子,在夜晚抛弃在了新宿地铁站人流熙攘的储物柜里,希望能够有好心人或者福利机构收养他。
不得不说,在当时那种社会环境下,被遗弃在储物柜里的婴儿不在少数。
可是,等到第二天早上,地铁工作人员发现敞开的储物柜里的孩子时
他已经在襁褓中永远停止了呼吸。
即便是后来,重新组建了家庭、又有了之女,堀見真理却一直活在这件事的煎熬之中
直到盂兰盆节之后,她在每晚的梦中,又见到了那个孩子。
他就在当初被遗弃的那个储物柜里,柔弱地哭泣着。
一如被抛弃时,最后看那一眼的模样。
那越发凄厉的啼哭声,仿佛在质问着她。
妈妈为什么丢下我
妈妈这里好冷,什么时候才回来接我
经过了一个月不眠不休的煎熬,堀見真理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当年这个储物柜前。
然后,她用生命和灵魂,去填补了心中那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赎清了自己的罪孽。
“对于二十年前那个年代、以及当时个人的苦衷,我没有资格去评判。”
听完堀見真理灵体的讲述,荒木宗介将脸埋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总而言之,前尘往事已入土,我能为两位做的,也只是这样了”
随即,他抬起手,轻轻探入储物柜内部。
“希望,下辈子,能够去到一个幸福的家庭吧。”
一道道圣洁的荧光,在他身前的每一格储物柜内亮起,照亮了幽暗的通道,以及小鸟游真弓眼中的泪花。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她双手合拢在腹部,对着那储物柜微微鞠躬。
待到荒木宗介退开一步,储物柜内原本的残肢内脏全都已经消失不见。
“谢谢,这孩子没有害过其他人”
只剩下最大的那一格储物柜内,一名瘦小可怜的婴儿、以及怀抱着他的中年妇人
“他只是,一直在等我等得太久、太久、太久了”
母子对着两人双手合十、点头致谢,随即化作了点点白光。
那些白色光芒,如同萤火虫一般在荒木宗介身上环绕一圈之后,涌入了身后那个水桶运动包中。
“服务完毕,两位一路走好。”
两人返身离去后,这处无光的地铁通道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只有那扭曲变形的铁栅门、和敞开着的储物柜门,无声地鉴证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西早稻田站到了,西早稻田站到了,车厢门将在左侧开启」
出了电车,沿着老旧的月台缓缓而下,荒木宗介的表情依旧有些沉重。
“荒木老师,不用在意我。想抽烟的话,就抽吧”
走到地铁口,小鸟游真弓看出他心中难受,轻声提醒。
“喔,抱歉。那就,抽一支”
这么说着,荒木宗介一如既往地,蹲到了路边,摸出了打火机。
“我、幸平和龙马,也是从小被遗弃到小雏菊的,对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向来很是看不惯。”
“但是,我不懂”
烟雾缭绕中,他好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小鸟游真弓倾述。
“那个孩子,独自在那里等了二十多年,生气到动手杀人可是,他最后,在母亲的怀里,却又笑得那么幸福”
“怨气,在赋予灵体强大的能力的同时,也会无限扩大他们的执念,让他们忘记最初的自我”
看出荒木宗介的难受,小鸟游真弓也蹲到了他身旁,两人并肩看着路上的车流。
“能够一同成佛,对那对母子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