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繁华,有些超乎李勋的想象,这并不是说扬州城的人口与经济,还要超过丰京,比起整个大晋的政治与经济中心,扬州城自然是比不了的,但丰京代表更多的是一种威严与严肃,天子脚下,皇权重地,任何人,天然之中,都会有一些压抑的感觉,p
而扬州城的文化气息,更多的则是一种自由与轻松,人与人之间,距离感稍微薄弱一些,李勋与安达宣走在街头,一些商人或是低级官员,乃至是普通百姓看到了他,远远的都会笑着打声招呼,叫一声安大人好,而安达宣则也会笑着点头回应,看着很和谐,不像丰京,不要说普通百姓与商人,就算是一般的低级官员,见到品级比较高的大臣,那副畏惧与距离感,显得非常生硬与分明。p
李勋说道:“安大人在扬州城人缘挺好的,大家看起来都挺敬重你。”p
“任何一个官员,除非是贪官污吏,若不然,在一个地方任职十年以上,大家的关系都会变得很融洽。”p
安达宣又是笑着说道:“下官并不是卖自己的好,只是觉得吧,这官嘛,其实也挺好当的。”p
李勋笑道:“此话怎讲”p
安达宣说道:“对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狠一点,对百姓好一点,大家就都会说你的好了。”p
李勋不解道:“为什么”p
安达宣说道:“这有钱有势的人,你就得以势压人,让他们怕你,这样他们才会听话,才会按照你说的去做事,至于百姓嘛,你不能让他们感到害怕,因为他们一旦怕了你,就会对你敬而远之,躲得远远的,而且会说你的坏话,久而久之,就算你是一个好官,最后也成了别人眼中的贪官污吏。”p
李勋点了点头:“人言可畏啊”p
李勋让严毅等人先行去往住处,自己则是和安达宣在扬州城转悠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尽兴而归。p
回去之后,李勋肚子不饿,所以简单吃了一些东西,便是回房休息了一会儿。p
到了晚上,安达宣邀请李勋吃饭,地点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的泉阳湖。p
白天扬州,夜晚泉阳。p
讲的就是,扬州人,白天在城内该做什么做什么,到了晚上,许许多多的商贾权贵,便会前往泉阳湖,去过那风花雪月的夜生活。p
泉阳湖的风景,李勋早就有所耳闻,才子佳人,骚客名妓,许许多多的故事,数不胜数。p
李勋站在船边,遥望风景,四周的湖面上,有很多的船只,有大有小,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灯火通明,花枝招展,热闹非凡。p
“大人,怎么站在这里”p
安达宣从船内出来,走到李勋身边。p
李勋看也不看安达宣,淡声说道:“相比河南与岭南两道的情景,这里简直就是天堂。”p
安达宣轻声说道:“大人忧国忧民,下官佩服。”p
李勋语气冷淡的说道:“我并不是在无病呻吟,只是历经河南与岭南两地的惨状,再看看这里的繁华,这种巨大的落差,让我有些不适应。”p
李勋此刻对安达宣其实是非常不满的,他下午的时候,明确告知对方,晚上不要举行什么宴会,就把扬州的几个主要官员与将领,人数不超过十个,大家坐在一起,简单吃个饭,聊一聊就行了,但是安达宣显然把李勋的话当做了耳边风,邀请了数十名在扬州非常有钱有份量的商人与权贵,更是把宴席的场地定在了泉阳湖,一艘充斥着许多花枝招展女人,花船上,这让李勋情何以堪p
李勋之所以有这种情绪,并不是说他有多伟大,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历经了河南与岭南两地的惨状,李勋此刻的心情,还是非常的压抑,现在突然进入到这样一种奢侈的场景,这让李勋有些抵触,不由让他想起了河南那些流离失所,尸横遍野的惨状,还有岭南道那么多战死的士兵,他们的死,到底值不值得,而扬州的这些人,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整日花天酒地,好不快活。p
李勋的情绪,安达宣自然是感受到了,但他没有解释什么,保持沉默。p
船只转了一个弯,使入一片更加宽广的湖面,这是泉阳湖的主流湖面,从这里一路北上,可以直入关内。p
“大人,您看那些仓库。”p
安达宣指着前方。p
李勋抬眼看去,泉阳湖的岸边,连绵不断,排列着数以百计的大型仓库,一眼望去,颇为壮观。p
李勋出声询问道:“这么多仓库,都是装的什么”p
“粮食,一个仓库最多可以储存四千旦粮食,一共有五百二十七座粮仓。”p
安达宣轻声说道:“从这里北上,最多两天,便可以进入关内,终点是原州。”p
李勋猛的看向安达宣,此时此刻,他算是有些明白了,安达宣今晚之所以邀请自己前来泉阳湖,显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里风光秀美,美色昂热,而是想婉转的告诉自己一些什么事情。p
晋朝建国五百余年,其实绝大多数时间,就关内道而言,并不缺粮食,其整体粮食价格,也一般都是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价格,一直到平宗中晚期,丰京乃至整个关内道,粮食价格才是开始有了较大的波动。p
“这些仓库,都有粮食”p
“仓库每年都在增加,每年都不够用。”p
李勋沉默不语,思绪开始纷飞。p
泉阳湖沿岸有五百多座仓库,一个仓库最多可以储存粮食四千旦,这么算起来,就是超过两百万粮食,以船只运送粮食,是最为便捷的,从这里北上,两天到达关内,终点是原州,在以陆路转运,最多三天的时间,便可以到达丰京,一共加起来也就是五天的时间。p
但是这些年,朝廷征收江南税赋,以粮食为计算,以陆路运输,从江南到丰京,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中间的损耗,不可计数。p
李勋看着安达宣,意味深长的说道:“水能载舟,人力终究抵不上大自然的力量。”p
安达宣笑了笑,同样意味深长的说道:“逆流而上,阻力太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