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何树平也是到了,他看见躺在床上到司马衷,神情有些紧张,事情到前因后果,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却非常清楚,肯定是和那封信有关,不然昨天还好好的司马衷,不可能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变成这个模样。
李勋看完书信,随即目光看向何树平。
何树平连忙上前低声说道:“皇上只是让我把这封书信交给司马衷,至于书信的内容,我并不知道。”
李勋盯着何树平看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这不关你的事。”
李勋相信何树平并没有欺骗自己,他也没有这个必要。
黄绘这个时候对着众人说道:“王师傅马上就来,或许还有机会。”
话是这么说,但大家从黄绘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任何的希望,显然,他这番话,既是安慰众人,也是在安慰自己。
大家都没有说话,静静站在那里。
片刻之后,王师傅来了,是一名年过七十的老人,他是岭南最有名的大夫,早年曾经在宫中做过御医。
王师傅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走到从床前,在司马衷身上查看了一二,然后转身对着众人说道:“司马老将军气血已尽,无力回天,熬不过今晚。”
李勋出声问道:“司马衷还能醒来”
王师傅摇了摇头,但也说道:“我可以以金针刺穴,强行将其苏醒,但只有一刻钟,一刻钟之后”
只有一刻钟
众人都是沉默了,片刻之后,赵柏安对着黄绘说道:“黄绘,你和司马衷乃是至交,现在没有至亲在旁,你就代为做出决定吧。”
黄绘沉默不语,良久之后,他才是对着王师傅叹声说道:“司马衷戎马一生,始终刚正无惧,做人做事明明白白,不要让他死的糊里糊涂。”
王师傅点了点头,拿出金针,开始动手。
随着王师傅在司马衷身上刺针札穴,司马衷的气息开始变得畅快起来,胸口也是有了明显的起伏,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红润。
做完这一切,王师傅退开,对着众人说道:“只有一刻钟,有什么话,你们尽快吧。”
王师傅吩咐了一句,然后拿着工具箱离开,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事情了。
司马衷很快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围在床前的李勋等人,淡声说道:“你们都来了。”
黄绘轻声说道:“你只有一刻钟,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司马衷笑了,惨笑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或许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司马衷说完,眼睛再次闭上:“你们都走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黄绘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赵柏安则是没有说话,他和司马衷并不熟悉,而且他也不善于说那些安慰人的话。
李勋此时却是呵呵笑了起来。
黄绘怒视李勋:“你笑什么”
李勋说道:“一个人若是活不明白,那确实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早就应该去死了。”
黄绘正要发作,司马衷此时已经睁开眼睛,对着李勋说道:“老夫自问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连你也要欺辱老夫难道就不能让老夫安静的死去”
“不能。”
李勋正色道:“你若这样死去,那便是死不瞑目,糊里糊涂,你与我确实无冤无仇,但在陇右,多有你的教导,我才避免少犯很多错误,所以,你对我有恩,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死去。”
听闻李勋这么说,黄绘的脸色才是缓和下来。
司马衷静静看着李勋,没有说话。
李勋抓住司马衷的手,轻声说道:“老将军,你说你这辈子白活了,那我问你,白巾军围攻晋阳的时候,若不是你,晋阳一旦被攻破,天下局势会如何,战争再次扩大,又有多少百姓将会遭到涂炭你再云州当刺史的时候,洪水爆发,若不是你身先士卒,率领军队堵住了洪水,又有多少百姓将会流离失所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挽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你怎么能说这辈子白活了呢”
听了李勋的这番话,司马衷目光之中,慢慢有了神采,不再是黯淡无光。
李勋最后说道:“你和皇上,不管发生什么,那只是个人恩怨,就国家而言,就百姓而言,你问心无愧,这就足够了。”
司马衷脸上有了笑容:“是啊,老夫这辈子,对国家,对百姓,问心无愧,这就足够了。”
随后,司马衷对赵柏安说道:“赵大帅,人死恩怨消,不管如何,请你善待禁军将士,他们对你,对国家,从未有过二心。”
赵柏安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前番之事,是我有错,以后我会注意。”
赵柏安竟是道了一声歉,这确实很难得。
司马衷又对黄绘说道:“我家中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死后,能帮就帮帮吧。”
黄绘重重点头,说道:“你放心,呈儿是一个聪慧的孩子,我会引导他走上正途。”
司马衷有三个儿子,但都是短命,早早便是死去,现在只有两个孙子,长孙四年前参军,最终死在战场上,次孙刚满二十,聪慧好学,很有才华,准备参加科举,走入仕途,只可惜体弱多病,加之司马衷一身清廉,家中贫寒,并不能给自己的后代带来多少帮助。
最后,司马衷紧紧握住李勋的手,笑道:“你还年轻,日后的路还很漫长,我也不多说什么,只希望你心中始终能够怀有善意。”
李勋点了点头:“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李勋的那番话,无疑解开了司马衷的心病,其实他也是怒急攻心,若是可以给他时间,他自己就能慢慢想明白,只是有些时候,打击来的太过突然,毫无准备之下,司马衷顿时垮了,若不是李勋,他很有可能带着深深的遗憾死去。
最后的最后,司马衷带着笑容死去,就像李勋所说的那样,自己这辈子,问心无愧,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