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一瞬间感同身受
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一瞬间被击穿所有的心防。
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名字。
这世界上,或许再没有什么人,能比谷小白更明白大东子的感受了。
曹支书并没有感受到谷小白的情绪,他叹口气道:“当时他爸也是觉得,他师父死了,这孩子终于不用学吹唢呐了吧,谁想到还天天向这里跑,觉得这孩子傻了,魔怔了,就算是绑,也要把他绑走,送去别的地方打工了,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跑了”
这些话说着,让曹支书也忍不住摇头:“后来他们夫妻俩还找了很久,再后来就一起出门去打工了”
旁边,郝凡柏听着,也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指责谁。
该指责父母不顾儿子的期望,不让他学吹唢呐
可父母估计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日后生活更好一些。
还是大东子不该罔顾父母的期望,一意孤行。
可他确实有着极高的天赋。
甚至是老人不该教给大东子吹唢呐
只是一个教了一辈子唢呐的老人,孤孤单单过了十几年,在风烛残年时,突然遇到了一个又有天赋,又愿意学唢呐的孩子。
又如何不喜出望外
该指责谁谁有错
郝凡柏道:“曹支书,这位曹青山老人,唢呐吹得很好吗”
“那可不是”说到老人,曹支书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当年小的时候,最喜欢在我青山叔家里看他吹唢呐,说起来我还学过一阵子呐,只是我没那个天赋,学了一阵子也就放下了”
“那个时候,我们曹家村,家家户户都会吹唢呐,光是我们这里出去的唢呐班子,就有十多个,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唢呐之乡,我青山叔家里兄弟两个,苍山叔和青山叔,都是大名鼎鼎的唢呐王,兄弟俩有一次一起吹百鸟朝凤,那漫天遍地的鸟啊,麻雀、燕子、野鸡、喜鹊,对了还有一只长着怪模怪样羽毛的大鸟,那时候我年龄还小,可我记得特别清楚,就落在那边那棵树上全村人都来看热闹了,村里的老人,说那就是凤凰青山叔他们的唢呐,把凤凰招来了”
“那时候,来青山叔家里拜师的人,拎着礼物能从这里排到村口,都想让自己孩子学到这门绝技”
旁边,谷小白听得悠然神往。
想想那群山鸟空,聚集一处听他们吹唢呐的模样,就一阵阵的颤栗。
这位青山叔技艺竟然精湛如斯
恐怕已经和盲伯一样,技艺臻至化境,堪称唢呐之神了。
只是,这样的唢呐之神,却是无缘一见。
这大概是最让人觉得悲哀的事吧。
“我青山叔的唢呐吹得太好了,就连魔都什么歌舞团,什么京城艺术学院的人,都来请他们,说想要让他们去参加歌舞团,发扬传承民间唢呐,我青山叔的哥哥心动了其实换了我,我也会心动,我们这小地方,容不下这么大的神啊,魔都那是什么地方京城那是什么地方”
唢呐这种乐器,属于民间发展的乐器,民间艺人为唢呐的发展,做出了极其卓越的贡献,甚至连学院派,都要想办法吸收和学习民间技艺。
“但是,我青山叔死活不愿意走,说都走了,我们曹家庄的唢呐就后继无人了,曹家庄的年轻人们,还靠这个营生呢,不能断了曹家庄的根”
“我听我家长辈说,两个人大吵了一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苍山叔去了魔都,再也没回来过,逢年过节寄来的东西,都被青山叔从家里丢了出来,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邮寄东西了,也不知道苍山叔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活着,我听说他改名了”
“青山叔就一直在这里,教了几十年的唢呐,唉如果当初我青山叔不那么倔强,跟着一起去魔都的话,也不会落到孤苦无依,孤老终生的下场,连个媳妇都没找,连个孩子都没有或许,最像他孩子的,就是大东子吧”
几个人的目光,就又落到了那边的曹宝东身上。
曹宝东依然跪在坟冢之前,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他的手边,好几瓶茅台,已经倒空了。
看得曹支书心直抽抽。
现在茅台多贵啊
抢都抢不到
这孩子竟然全倒了
倒了
这孩子果然是傻的。
只是,谷小白和郝凡柏两个人,却觉得更加明白曹宝东了。
痴儿啊
那位留守青山,传承脉络的青山叔,何尝不是一个痴儿
那边,曹宝东把所有的瓶子都倒空了,又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膝盖,对谷小白道:“我们走吧”
“这就走了”谷小白一愣,“你不多呆点时间”
“嗯,如果师父知道我不吹唢呐,跑来给他上坟,一定会打死我我有空再来看师父。”
然后曹宝东对谷小白亮出了星星眼:“小白,你明天再带我来看师父好不好”
谷小白被曹宝东的丑脸卖萌逗笑了,但是郝凡柏一点也不想笑。
呸,谁爱来谁来,我下次绝对不,我下次要来,要坐白翼号来
你再也别想把我塞后备箱里了
等等
“你们先回去吧,我留这里,看看青山叔这里还需要点什么。”
房子是不是需要修葺了,这坟墓,是不是最好也帮忙重新整整
郝凡柏毕竟成年人了,想得更多一些。
看曹宝东这就要走,曹支书问道。
“你不回家看看”
“不回家了”曹宝东摇了摇头,“我”
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的家,在师父死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不
“这里就是我的家。”
“走,我们回去”谷小白道。
一直以来,谷小白对巴达卡这个故事,其实并没有太感同身受。
毕竟那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
而上下两千多年,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
而今天,谷小白的心中,有喷薄的乐曲,一直想要喷涌而出。
那段没有命名的乐曲,也突然有了名字。
栖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