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荒原之上。
起初只是一匹马的声音,然后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直到大地都在震颤。
一群匈奴男子骑着马,惊慌失措地在前方御马逃窜,后方,一支铁骑正在狂冲而来。
“别逃站住站住射箭快射箭”一名看似首领的匈奴男子大声叱喝,但却根本没有用处。
他的身边,匈奴骑兵们四散奔逃:“快逃快逃啊”
有一些人按照他的命令,回身弯弓射箭,零零星星的箭矢,穿过数十米的空间,落向了后方的铁骑。
后方的铁骑不管不顾,低下身子,放低长戟,向前狂冲
零星的箭矢,落在铁骑身上,却被札甲挡住,滑落一旁。
若是落到了没有盔甲的部位,却也只是皮肉伤,压根就不足以致命,马上的骑士也只是闷哼一声,不管不顾。
“吼啊啊啊啊”铁骑之中,突然有人大声怒吼。
吼声宛若炸雷,又像是地狱魔鬼的怒吼,回荡在草原的上空。
听到这声怒吼,匈奴男子们,像是听到了怪兽的怒吼一样,更加惊慌失措,就连座下的马匹,似乎都有些慌乱了起来。
冲击的铁骑却齐声怒喝,卜字长戟整齐抬起,端在手中。
寒光闪耀。
冲冲冲
刚刚回头射箭的匈奴骑士马速变慢,此时想要再加速,却已经来不及。
他们只能看到,身后一片长戟之林,寒光森森。
“噗”
“嘶”
卜字长戟刺入了他们的后背、戳进了他们的身躯,将他们拖拽下马,然后铁骑丝毫不停,一路继续狂冲。
冲冲冲冲冲冲
对付这些匈奴的士兵们,不需要任何的战术和战略。
只需要发挥农耕文明面对游牧民族最大的优点。
纪律钢铁一般的纪律
不顾个人生死,无论遇到任何事,绝对不回头,绝对不退缩,绝对不停步。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一声令下,也向前冲
只要前面的人填满了刀山火海,后面的人,就可以踏着前面同伴的尸体,毫无阻碍的冲过去。
更何况,前面的只是一群欺软怕硬、各自为战、只会打游击、放冷箭的牧民骑兵。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声势浩大,如此冰冷无情的冲锋
荒原之上,八百铁骑追逐在上千匈奴骑兵的身后,像是驱赶着羊群的狼群,追逐、吞噬,留下一地尸骸。
管你是什么部落首领,什么族中勇士,什么箭术神通,在这种力量面前,都不堪一击。
这大概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农耕文明把游牧民族打的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这大概也是中华武力空前甚至绝后的巅峰时代,一对甥舅凭借十万铁骑,把鞑虏驱打的无处容身,不得不败退了到中亚乃至欧洲,而就是这支残部,打得中亚和欧洲的弱鸡们哭爹喊娘,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慢慢站稳了脚跟。直到千年之后,他们终于学会了农耕文明的森严等级、严明纪律,整合成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卷土重来。
此时此刻,身在军阵之中的八百铁骑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创造了历史,他们已经杀红了眼,像是一群凶残的恶狼,追逐着每一只可怜的小羊,然后将它们咬死。
大漠之南,残阳如血,将军少年,饮马河边。
精致的绸缎抹过霜刃,然后被少年毫不在意地随手抛弃。
少年低头看着那绸缎被河流卷入,消失不见,沉声问道:“战损如何”
“禀校尉,战损22人,受伤27人,重伤3人。”
“歼敌几何”
“约千人,还在统计中”
战损只有数十人,歼灭敌军却足有千人,这还是以八百对千多人,完全不对等的战斗,完全不对等的战绩。
从这里,都能听到身后士兵们的欢笑声。
“嗯”少年却依然平静,“命令士兵们好生休息,明天日出之前,继续长途奔袭”
“是”身后那人转身去传令了。
少年转过头来,看向了身后鲜血满征衣的士兵们。
感受到了少年的目光,所有的士兵们都静下来,用充满了崇敬的目光看着他。
少年已经解下了身上的盔甲,甚至换了一身新的衣服,干净整洁,完全不像是刚刚鏖战之后。
伫立河边的少年,面若冠玉,俊美无俦,双眼淡漠似乎没有丝毫的感情。
这位将军,他并不爱兵如子,也不与兵同乐,甚至有点骄横奢侈。
但这并不能影响士兵们尊敬他,渴望追随他。
因为这是一位能打胜仗,能让你活下来的将军。
“禀校尉,俘虏已经清点完毕”一名士兵又前来禀报。
“有多少人”
“152人。”
少年移步前行,几名卫士慌忙紧紧跟上,一百多名神情萎靡的俘虏,看少年的眼神,像是在看地狱来的恶魔。
“我要25个人加入我的铁骑,愿意加入我的站出来”
人群瑟缩着,不多时,有人慢慢站了起来。
“其他人杀掉。”等到人数够了,少年一挥手。
旁边,士兵们刀兵齐出,血流遍地。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若侯,我是单于的祖父”突然,一名老匈奴人叫了起来,“我可以让人赎我回”
“噗”一声,一根箭矢射入了他的胸口,他咳咳几声,再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倒地而亡。
少年金弓垂下,转头看向了站出来的那二十五名匈奴兵。
匈奴兵在他的目光之下,瑟瑟发抖,像是几只被扒光了毛的小鸡。
“在我麾下,只有一个要求,令行禁止。”
“从我令者,飞黄腾达,违我令者,立斩无赦。”
说完之后,少年转身,走向了河边。
一个华贵的营帐,已经支了起来。
一名随从快步追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问道:“校尉小白,你还好吧。”
少年顿住了脚步,他的目光看着眼前波涛汹涌的河流,他闭上眼睛,再挣开时,眼中那宛若冰封的冷漠已经融化。
“还好江卫,你没受伤吧”
“一点小伤,已经处理过了。”江卫摸了摸自己左臂的箭伤。
“晚上好好休息,还有十五个小时,明日一早,我们突袭罗姑。”谷小白道。
“嗯。”江卫应道。
谷小白看着眼前的大河,继续沉默着。
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也不曾想过骏马谣的试练,竟然是征战漠南。
正是因为在决赛初赛之前,进入了骏马谣的试练,他才一往无前地决定,唱最狠的少年行不行。
就算是唱完之后,结果再怎么糟糕,又怎么难得过率领八百铁骑,孤军深入敌军腹地
天知道,在这之前,他不过是一个象牙塔里的少年,他又如何去征战、厮杀
以己度人,天潢贵胄的霍去病,他不也是一个生活在皇宫之中的象牙塔少年这样的少年,是如何少年无敌,封狼居胥的
而既然来了,就不能辜负自己的这个身份,不能辜负千古第一名将的霍去病,只能拼尽全力去做。
可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他也做不到。
为了让自己尽可能保持理性,即便是在军中,他也依然保持了距离,不和任何士兵交心、沟通、交流,他在自己的内心中,拼命说服自己。
这些都是nppc不要把他们看成是活生生的人
你只是在重演一段历史
只有这样,象牙塔里的少年,才能化身绝世名将。
将一切,都变成理性的,可量化的数据。
将一切变成谷小白最擅长的模样。
当年的霍去病,是不是也是如此,才能如此极端、决然的用兵,却又收获了如此堪称奇迹的战果
可如果只是如此的话,是不可能带兵的。
他之所以可以如此,是因为他有江卫。
江卫默默承担了所有的脏活,他将自己深入了这个世界,让自己身染血与泪,成为了谷小白联系这个世界的纽带。
此时此刻,一场大战之后,被江卫的一声“小白”叫破了那理性的心境,少年再次从战无不胜的霍去病,变成了象牙塔里的谷小白,他回过头去,看向了那尸横遍野的荒原,以及人困马疲的八百铁骑。
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像他们一样,身燃血与泪,征战荒漠中。
只是为了一个强汉的崛起,为了边关再也没有匈奴滋扰。
他们是否有爱人在家里等待,他们又是否有儿女在翘首期盼,有父母在以泪洗面
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我真的可以把他们当作npc来对待吗
不行,谷小白,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你要坚强
你不是谷小白,你是霍去病你只有把他们当作npc来对待,才能把他们都活着带回去
但心境,还是慢慢告破了。
谷小白坐在河边,难言的恐慌和茫然。
我到底是手染无数鲜血的霍去病,还是象牙塔里的学霸谷小白
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他们是不是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家人更幸福,能吃饱穿暖
他们错了吗
为什么我要承担这些
我要不要现在就放弃,现在就醒来
剩下的管他呢交给这个身体的本尊去干就好了。
反正我本来就是一个过客。
试练失败又怎么样
如果此时此刻,不是身在军中,谷小白真的很想回家,扑在父母的怀里痛哭一场。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脆弱。
就像是之前被屏蔽了的感情,一股脑都回来了。
人的大脑不是机器,人不可能完全的理智。
即便是像谷小白这样,对自己的大脑拥有强大控制力的人也不行。
太阳已经渐渐沉到了地坪下以下,一轮明月高悬天空,黄昏时刻,暮霭渐浓。
谷小白沮丧地垂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大胜,却大悲。
就在此时,飘渺的笛声从河的正面传来。
等等,这个声音
这分明是横笛的声音,而且是有笛膜的横笛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
谷小白猛然抬起头,就看到河流的对面,不知道何时站着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子。
一把拥有许多刻度的笛子,被她持在手中。
千分之笛,色泽暗哑,似乎已经经历了许多年的岁月。
而站在那里的女子,却依稀依然往日的模样。
在看到谷小白的目光时,她放下笛子,双手挥起,原地起舞。
白裙赛霜,红凌如血,落日似火,圆月皎洁。
飘渺的歌声传来: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谷小白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近千年后,一河之隔,谷小白,小蛾子
注1:根据历史记载,霍去病并不爱兵如子,有士兵饿的站不起来的时候,他食物多的都吃不完,还在踢球玩,即便如此,士兵依然喜欢追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