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路鸣一筹莫展的时候,采莲那里却有了消息,不知是谁偷偷塞进采莲包里一张纸条,上面是张子扬的字迹,告诉采莲他现在很好,没有受到伤害,再过几天后就会回家,不用为他担心。
接到消息后,路鸣和袁明珠马上赶到了采莲的住处,仔细查看那张纸条。
从张子扬的字迹上来看,写得很从容,不像是被迫写下的。
不过路鸣依然没有安心,绑匪有时为了让被绑架者配合自己,会欺骗被绑架者。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还在纳闷:按说已经过去两天了,绑匪应该提出要求了。
可是,等来的不是绑匪的要求,而是这样一封安抚家属的书信,这就显得不合情理了。
“你说这是子扬的字迹吗”采莲问道。
上次她的字迹被模仿后,她再也不相信字迹了。
“的确是子扬写的,模仿的字迹不管怎么样都能看出痕迹来,我对子扬的字迹太熟悉了,肯定是他写的,而且写的时候很安心,很放松。”路鸣说道。
“他都被绑了,还能安心放松”袁明珠不信,感到很诧异。
“可能绑匪许诺了什么,所以子扬一点也不焦虑。”路鸣分析道。
“那绑匪为啥要绑他呢,他只是个警察,既没有钱,也没有什么势力”采莲急道。
“这就不知道了,有时候绑匪的道理邪乎得很。”路鸣专门做过犯罪心理研究,很多案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原先估计绑匪是冲他来的,可能想要迫使他放下盛家的案子,但是现在看来又有些不像了。
他觉得自己的思路还是狭隘了,可能对方下的是一盘大棋。
不过,有一点让他放心了,张子扬混迹社会的阅历比他深得多,对人的鉴别也有自己的标尺,不会轻易上当。
那么,既然子扬能够安心,说明绑匪的确没有太大的恶意,起码没有性命之虞。
但话说回来,这世上存在没有恶意的绑匪吗
路鸣糊涂了,因为这件事充满了诡异,根本说不通。
“采莲姐,你先别太着急了,绑匪既然能派人给你送这封信,说明他们还用得着子扬,子扬的安全暂时不会有问题。”袁明珠也劝道。
“可是不见到他,我怎么能安下心来。”采莲两天一夜没怎么睡,合上眼就是子扬被绑向她呼救的噩梦,或者是子扬有噩耗传来,搅得她根本闭不上眼。
“采莲姐,你应该找大夫开些安神的药,可别等子扬回来后,你的身体也垮了。”路鸣担心道。
“你们放心吧,我没那么柔弱,能坚持住的。”采莲说道。
尽管她表示能坚持,没问题,袁明珠还是不放心,出去找老中医开了一些安神的药丸子,看着采莲吃下去。
采莲是在出一个堂会的时候包里被放进了这封信,当时堂会的人很多,她无法猜测究竟是谁给她送的这封信。
路鸣拿着那封信反复仔细查看,想要查出一些线索来,他总觉得张子扬应该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传达给他一些消息,可是他怎么也看不出来。
张子扬会用什么办法呢,如果他想传递给自己一些有用的消息
信笺很普通,上面印着兰花,是江南很常见的竹纸,一般人写信或者记日记都喜欢用这种纸张,这说明子扬被软禁在一户住家里。
当然绑匪不可能把张子扬藏在客栈或者小旅馆里,这些地方人多眼杂,根本无法藏身。
这也就说明绑匪是本地人,至少是有本地人接应他们。
但是这些条件说明不了什么,因为符合这些条件的太多了。
他最为不解的还是绑匪的目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绑架上海警察局的一个高级探长,怎么说也得有很重要的原因吧
一般情况绑票无非是为了钱,可是张子扬没钱,警察局也不可能为他付赎金。绑匪既然对采莲都这么了解,对他也肯定非常了解,也可能想让采莲替他付赎金,但是绑匪根本不提赎金的要求。
另外绑架的目的有时也会为了寻仇,但是张子扬在社会上人缘还是不错的,跟三教九流都有些来往交情,并没有仇家。
难道这事跟先前他们一起破获的几桩案子有关系
他越想越糊涂,袁明珠过来劝他道:“别瞎想了,就这么一张纸,你怎么看也没用,我大哥把人撒出去了,一定能查到子扬的下落。”
“回头帮我谢谢你大哥。”路鸣笑道。
“什么你大哥的,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袁明珠大大咧咧道。
路鸣无语,他并不想认这个漕帮大哥,却被袁明珠强迫按上了,没招啊。
看到采莲服药过后,情绪稳定许多,路鸣和袁明珠告辞离开。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张子扬肯定会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像我传达些信息的,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在车上,路鸣还是翻来覆去地检查那封信,他不相信张子扬在被绑架的境况下真的能安心,又不是去拉斯维加斯度假旅游。
一定是他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绑匪,帮他送出这封信,这封信一定有他被绑架的重要线索。
“你傻啊,张子扬要是给你传达什么,绑匪会看不出来,如果绑匪看出来了,能帮他送这封信”袁明珠嘲笑道。
“你这么说符合常理,可是子扬这么聪明的人,你不能用常理去猜度他,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办法。”路鸣还是不甘心。
“张子扬聪明这说法听着挺新鲜的,我看还是算了吧。”袁明珠鄙夷道。
“那你是不了解子扬,这小子最会的就是装傻。”路鸣摇摇头。
这世上最了解张子扬的只有路鸣了,可能比他娘老子都了解。
他似乎看到张子扬用狡黠的目光望着他,对他说:“怎么样,小子,看不出来吧,傻了吧逗你玩”
当你对一个人了解足够深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他的字迹看到他的内心,是喜是悲。这就如同你对一个作家的作品有足够深的理解时,可以通过读到的文字感受到他写作时的情绪变化。
伟大的作品之所以能跟读者产生共鸣,道理也就在这里,作者能够通过自己的情绪变化感染读者,然后达成共情,产生共鸣。
不过考虑到张子扬所处的环境,他就是想要暗示什么,一定非常隐晦,这封信肯定不知被绑匪检查了多少遍,确定没有问题才被允许送出来。
这些绑匪不可小觑,都是人才啊,他们布下陷阱,悄无声息地绑架了一个以抓人为己任的探长,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张子扬有枪在身,而且警惕性极高,却还是被人拿下了。
渐渐地,路鸣忽然觉得自己猜错了,绑架张子扬的人或许跟那天在同仁医院对付自己的并非一伙人。
如果以在同仁医院对付自己的那伙人来衡量,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不大可能让他送信出来。
同仁医院那个主谋者虽然足够聪明,掌控全局的能力超强,可是那个人非常冷漠,缺乏人性,不会给别人任何逃生的机会。
他们没有杀害被关起来的那些医院的员工和病人,并不代表他们心软或者有人性,而是显现出对伤害和暴力的精确控制。
他们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事情扩大到超出他们掌控的范围,这是专业绑匪的职业手段。
事情聊完后,袁明珠把路鸣送回家,说明天早上来接他,用袁明珠的话来说,她现在就是员工给老板开车当司机,却不拿报酬。
这话说的,路鸣预支给她的那两千大洋,那钱呢,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路鸣苦笑,袁明珠这是刚买了新车,对开车上瘾了而已,等她哪天烦了,估计就会找无数的借口拒绝当他的司机。
走进寓所旋转门,路鸣看到了一个美女正站在柜台前,听到门响转过了身,望见路鸣后,她那毫无色彩的眼睛里一下子有了阳光和雨露,有了鲜花般的色彩。
“杜鹃你怎么在这里”路鸣怔住了。
“路少爷回来了,这位小姐可是等你半天了,我请她上去等你,她也不愿意,非要在这里等。”公寓管理员殷勤地说道。
“多谢了。”路鸣点头笑道。
“怎么不欢迎我吧我现在是不是你最不想见到的人”杜鹃苦涩地道。
“说什么呢我只是没想到而已,欢迎,欢迎。”
路鸣走上前,突然伸开双臂,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杜鹃好像得到树林召唤的鸟儿一样,扑了过来投入他的怀抱。
公寓管理员羡慕不已,这位路少爷的艳福也太深了些吧,天天都有美女在身边环绕。
管理员能猜出杜鹃的职业,不过没有任何鄙视的意思,这种女孩在上海的身价是非常高的,仅次于那些名媛。
她们比名媛差的不过是家世,但是容貌却要比一般的名媛漂亮许多。
中国没有这种女孩或者女人的专用名词,其实在法国世纪以后就有这种女孩的专属名词,就是交际花。
巴尔扎克的小说里,从不缺少不了这种人物。小仲马的茶花女就是以一个青年与巴黎上流社会交际花曲折凄婉的爱情故事,打动了全球读者,开创了法国“落难女郎”系列的先河。
上海当时号称东方巴黎,杜鹃实际上就是上海滩的“茶花女”。
路鸣看到杜鹃骨瘦如柴的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而且也感受到了内疚,他知道杜鹃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
“你真傻,不懂得爱惜自己。”路鸣轻轻抚摸着她一把骨头的后背道。
“我就是个傻女孩,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杜鹃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她真的没想到路鸣有一天能够拥抱她,路鸣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这一刻她感受到的是温暖和满足,她觉得哪怕下一刻她就要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人这一辈子总有犯傻的阶段,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人一辈子也总要做一些傻事、蠢事,无论多聪明的人都难逃这个魔咒。
因为,人是有感情的,而人的一生最珍贵的就是感情。
杜鹃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能说路鸣此刻的行为跟袁明珠对他的提醒无关,但在根本上,路鸣对杜鹃也有一种说不清的爱怜,只不过更近似亲情罢了。
怀抱着杜鹃,他却想起了盛慕仪,在他的心目中,这两个女孩没有太大差别,同样值得人去保护。
他本来不用插手盛家的事的,不用去查盛慕仪的迷案,却让自己承担着莫大的风险,但是他却义无反顾地投身进来,而且碰到南墙都不回头。
就像现在,他明明知道抱着杜鹃就是惹火烧身,但是他还是做了,他觉得不这样做就实在对不起杜鹃,对不起自己那一颗,燃烧着感情的心。
是啊,情为何物几千年几万年了,谁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