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事情如同一道伤疤,几乎每一个向自己发难的人都会掀开这道伤疤,皇甫嵩无数次暗自后悔,无数次愤怒董虎当众说了刻意为之
恨韩遂、边章等人再次造反吗
恨董虎的算计吗
皇甫嵩暗恨过,恨那帮惯犯忘恩负义,自己救了他们,朝廷放过了他们的罪过,他们却在朝廷最困难时造反。不仅暗恨那帮反贼,同样暗恨董虎的算计,明明知道韩遂等人会造反,还要故意纵敌作乱
伤疤一次次被人掀开,一次次疼痛、愤怒,甚至不止一次想要寻个无人山林孤独终老
自己不知道韩遂、边章等人会再次造反吗朝廷不知道反复无常的羌人不可信吗知道所有人都知道知道那帮反贼不可信,知道那小儿不可信,你能算计他人,他人又岂会甘愿等死
无非谁算计更深而已。
鹿死谁手
所有人都不言语,高望也转头侧目看向面露微笑的皇甫嵩
“呵呵”
“一心想要造反,有无董都尉在河湟谷地,心无恩义的反贼依然会烧杀劫掠,至于凉州羌王”
皇甫嵩转头看向羌渠,神色间有了些凝重。
“凉州羌人与匈奴人不同,董都尉不是大王,大王是匈奴人认可的单于,而凉州羌人呢凉州羌人部族万千,数百年来羌人造反了无数次,凉州可有出现过所有羌人认可的羌王”
“没有”
“数百年里,凉州从未有过所有羌人认可的王”
“以前没有,日后也不会有”
一众匈奴人莫名相视,但却无一人开口,羌渠突然一笑。
“将军说的是,羌人都是些贱胚子,以前没有羌王,日后也绝对不会存在”
羌渠举起黝黑瓷碗,众人齐齐抬臂,气氛也轻松了些。
呼厨泉自顾自倒了碗酒水,向皇甫嵩举碗示意。
“前来是客,本王先干为敬”
呼厨泉年岁不大,但却很是豪勇,一口干净碗中酒水,这才抹了把嘴角,脸上也挂了些笑意。
“临洮小儿着实可恶,今岁杀戮了我族不少放羊牧民,此时又在云中郡驻扎数万兵卒,皇甫将军自云中郡前来,想来是知道些那小儿事情的,不知可否明言告知,也省的让族人整日惶恐不安。”
皇甫嵩捏了块焦脆羊皮丢入口中,不在意道:“董都尉在云中郡各县城皆有屯田兵卒,少则三五百,多则千人,但鲜卑人素来凶蛮,更是每每越境劫掠汉民为奴,董都尉才在强阴县驻扎了三万卒,云中塞屯兵两万。”
众人提起的心不由一松,云中塞屯兵两万虽多,但两万卒还不至于让美稷单于庭寝食难安,关键是强阴县的三万卒,都是在河套打滚玩泥巴的,自是知道强阴县在哪里,能在那里驻扎三万卒,自然不是为了对付自己的。
放下了些心后,大帐内气氛就热烈了不少,诸多匈奴文臣将领纷纷向皇甫嵩、高望两人敬酒,就在皇甫嵩有些醉意时
“大王想来是听了些董都尉的事情,不怕大王笑话,本将军心下是不喜或是厌恶董都尉的”
帐内陡然一静,高望吓得身体一个哆嗦,这要是让那浑小子听了去,还不知会惹了什么祸端呢,拉着皇甫嵩开口劝解。
“皇甫将军醉了醉了”
“高公公你说什么呢”
皇甫嵩一摆手,高望哪里能抗拒得了这力道,抓着的手臂也不得不放开。
“就这么点酒也能醉人”
皇甫嵩歪歪斜斜向羌渠抱了一拳
“咱打心眼里不喜欢那小子可大王也知道,那小子再如何混账、再如何让咱厌恶、不喜,可他却着实有功有功于朝廷”
皇甫嵩瞪着醉眼,伸着手掌,竖起一根手指。
“北宫伯玉、烧当老王还有那该死的韩遂他们造反的时候,那那羊杂汤小儿自募两千乡勇,没有没有花费朝廷一粒粮、一文钱,先是干掉了围困狄道的万五贼人又夺回了榆中、勇士两塞,继而又杀入十万贼人背后,如此才逼得那逼得那狗贼韩遂投降”
“没花朝廷一粒粮,没问朝廷讨要一文钱”
皇甫嵩猛然怒吼,狠狠伸出第二根手指。
“黄巾贼黄巾贼造反那小儿领万五兵卒为国征战,救援颍川郡,剿灭豫州二十万黄巾贼,强攻下曲阳十万贼人”
“没问朝廷要一文钱、一粒粮”
第三根手指竖起
“小儿可可畏”
“一万五千董部义从押解押解二三十万俘虏,寒风刺骨滴水成冰之时他还就带着几十万人来了雁门郡今岁今岁又为国夺回了河套三郡夺回了北地郡富平还是没问朝廷要过一文钱一粒粮”
皇甫嵩摇摇晃晃站起,高望心下也不知是何心情,虽说那浑小子每每胡言乱语,可也确实如皇甫嵩所说,为国征战数次也没讨要过钱粮。
见皇甫嵩醉的厉害,高望想要搀扶、劝解,结果却被大手重重推了一把,力道很大,差点把高望推了个狗啃屎。
“贪鄙的阉奴”
“滚开”
高望心下那个气啊,愤恨一甩衣袖,也不愿去看满嘴胡话的皇甫嵩,他人却皆有些不明所以,皱眉看着醉酒的皇甫嵩来到呼厨泉身边,见他很是不客气拽住一旁将领衣襟,见大汉正待恼怒,羌渠却只是皱眉摆了摆手,被抓着衣领的汉子才冷哼让开座位。
皇甫嵩好像未察觉自己举止粗俗,一把搂住比他儿子皇甫坚寿还要年幼的呼厨泉脖颈,很是一阵摇晃
“右贤王”
“你你肯定是见识过那那小儿的狡诈蛮横”
说着,又重重摇晃了下苦笑不已的呼厨泉脖颈。
“呵呵”
“右贤王你说的不错那那该死的小儿确实确实在算计朝廷若若那小儿不从河湟谷地跑出来,那该死的韩遂那帮该死的反贼绝对不敢反叛”
“咱不喜厌恶那小儿就因就因他算计算计朝廷算计咱”
“唉”
“可咱再厌恶他也是咱先算计他的,咱若不招降了那帮反贼,那那小儿又怎会如此厌恶咱又怎会算计朝廷”
“话又说回来”
“一干毫无恩义反贼造反,无论那小儿算计与否本就应该是朝廷的事情,他跑出来与否又与他有何干系”
皇甫嵩瞪着醉眼,端起酒水一口饮尽,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
“那小子能打仗,咱所见后生中,就属那小子能打仗,可他可他就跟草原上的野马一般,若若他愿意低头,朝廷又岂会让咱前来美稷又岂会又岂会将屁股从那小子身边挪开,挪到你们身边”
“皇甫将军,你醉了”
高望大惊,哪里还敢继续让他开口,这要是让董虎听了去,浑小子还不知有多么恼怒呢
都是秃子头上生虱子的事情,朝廷让皇甫嵩继任匈奴中郎将,不是想要控制美稷匈奴,而是想要控制董虎,想让匈奴、鲜卑对董虎形成夹击。
河套草原正北是一道东西横向阴山山脉,这道山脉将整个草原分成了南北两个部分,山脉南面就是漠南草原,也是河套草原;北面是漠北草原,是匈奴人兴盛族地。
河套草原是黄河冲积的平原,西面是陇右鲜卑,是西部鲜卑;阴山山脉北面的漠北草原是中部鲜卑;河套草原的东面就是东部鲜卑,东部鲜卑是檀石槐起家的本部鲜卑,实力最强,但这里又分成东中西三部,最东面的鲜卑是素利、弥加、阙机三部,中部是扶罗韩、柯比能所部,与河套草原临近的西部是弹汗山大汗魁头、步度根所部。
河套三郡的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鲜卑人,南面是美稷单于庭控制的西河郡左部匈奴,以及上郡所属的右部匈奴所部,河套三郡完全被鲜卑、匈奴四面八方包围了起来。
西河郡、上郡左右两部匈奴人加在一起有四十万人,整个匈奴部族可以聚集十万控弦卒。
真正鲜卑人较少,比起巅峰时期的匈奴人是没得比,巅峰时期的匈奴人控制了整个西域,人丁足有一百余万,而檀石槐活着的时候,能够控制的疆域只能止步于凉州西北四郡北方,而且鲜卑人也未能控制住更北方的高车族疆域,漠南草原也未能控制,能够控制的人丁估计只有最鼎盛匈奴人丁的半数,也就是五六十万人。
鲜卑人丁五六十万,这是檀石槐活着时候能够控制得人丁,鲜卑人的本部族众在幽州北面草原,河套三郡的北面原本是匈奴人的族地,在檀石槐击败了匈奴人后,将辽东北面大鲜卑山的鲜卑人迁往河套三郡的北面、西面,欲要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围堵河套三郡以及被汉朝安置在西河郡、上郡的匈奴人。
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越是寒冷的北方,人丁越是稀少,在北匈奴向西迁徙后,檀石槐迁辽东北方鲜卑山各部鲜卑入漠北草原、陇右草原,在檀石槐活着时候,鲜卑势大,漠北、陇右草原各部族还能捏着鼻子低头臣服,可檀石槐死了,本属于鲜卑人丁的中部、西部“鲜卑人”就不再属于鲜卑。
中、西鲜卑是自鲜卑山迁徙的外来户,人数顶多也就几万人,但东部鲜卑却是檀石槐起家的本部鲜卑,全部统合了起来,人丁与匈奴人相当,亦能出兵十万。
二十万骑围攻散落在河套三郡、平城大同镇的二三十万人的董虎,几乎是傻子也能看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