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人低声交头接耳,蔡邕、李宽、孙营等人神色莫名,蔡邕皱眉不语,依然双手抱腹在怀,孙营如同受气包似的呆坐,李宽身子微倾,很想偷听两人在说着什么
董虎提着茶壶,刚要继续与董瑁低语,看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兄弟,不由一愣。
“诸位怎么不饮茶呢”
李宽皱眉不悦道:“虎娃,咱与孙县令来你这虎堡,你不搭理咱也就罢了,怎么蔡博士前来,你也是这般”
董虎不由咧嘴一笑。
“李叔这话说的咱虎娃啥时候不搭理你了狄道危急时,是不是咱领兵去救的李叔你前来时,咱哪次没热情管饭就凭咱是个小辈,李叔也不能在蔡博士跟前与咱上眼药水不是”
李宽不知道眼药水是什么,县令孙营却知道,是浑小子不知用什么东西弄的药水,专门治红眼病的。
不仅孙营知道眼药水是干嘛用的,董瑁以及刚刚带着闺女走入的李氏也知道,偏偏还就听了这话语,抱着几件狐皮很是白了挠头小子一眼。
看着李氏拿着件狐皮袍子送到李宽手里,见她低声劝解模样,董虎苦笑一声。
“嫂嫂可莫说虎娃混账,你爹可比咱混账多了嘚嘚,嫂嫂也莫要这么看咱,也就嫂嫂当面,咱才说这些,要不然一两年内,就算李叔被人砍了脑袋,李家被人屠了满门,咱也绝不会夺说一句。”
“啥”
李宽蹭得站起,面色瞬间惨白,董虎别头摆手。
“您老就作吧,啥时候把自个命作没了,您老就不作了。”
董虎越是这个样子,他人或许还只以为他在吓唬人,李氏却不敢轻视,也顾不得其他,拉着董虎手臂就问。
“虎娃你可你可莫要吓嫂嫂,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董虎苦笑一声。
“李叔”
“嫂嫂你就别管了,有些事情,有些人,你想管也管不了,就如那金城郡太守陈懿,咱明明都已经让二弟、三弟、四弟告诉他,他不仅不信咱,还将咱当成贼人,大恩等于大仇”
“嫂嫂你你还是别管了。”
李氏脸都白了,董瑁很是责怪瞪了董虎一眼,一手拉着她手臂,又看向面色惨白的李宽、孙营,看向一脸怪异的蔡邕,苦笑叹息。
“虎娃救援狄道,夺回榆中、勇士城时,岳父是亲眼目睹的”
董虎一瞪眼,一脸的不悦。
“大公子,这人是不同的,你越是待他好,他越觉得你是在害他,越觉得你有什么企图,那陈懿就是这样的人,李叔同样也是,咱别管他,就让人砍他脑袋”
董虎又向看向面色苍白、冷汗直流的李宽。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就是此理”
“李叔,你是知道第三、第四大队兵卒是咋跑的,你也知道朝廷答应的五千弓弩箭矢有没有给咱,更是知道十三万石粮食是咋个回事。”
“狄道不给粮食,让第三、四大队由千人兵卒缩减了一半,朝廷不给粮食,不还十三万石粮食,还把将士们自己种的粮食割跑了”
“董部义从扣押周司马和数千朝廷兵卒,董部义从越境抢了朝廷的粮食,你难道不知道原因吗你真当他们这口怨气,就因抢了粮食后没了自此就不恼怒朝廷了自此就绝对信任朝廷了”
“可能吗”
董虎指着李宽,心下颇为恼怒李胖子的作死。
“你是亲身经历过这些屁事的,朝廷那点心思又岂能瞒得住人不就是觉得咱兵多了,觉得咱抢的斩获多了,不就是想逼着咱吐出来吗”
“先极限打压,然后再给俩枣,你真以为他人都是傻子”
“对于咱的斩获你以为那些斩获是咱的”
“那是所有兵卒的至少在佣兵眼里,那些斩获就应该是他们的”
“朝廷打压那是打压咱吗那是打压三万董部义从,是打压河湟谷地四十五万羌人”
“哼”
“田地也好,牛羊、粮食、钱粮也罢,所有的一切,在干趴下了烧当羌后,就已经是四五十万人的斩获,朝廷一文钱一粒粮一支箭都没给,就要伸手拿走本就属于四五十万人的东西,就算朝廷拿走后,又还给四五十万人三枣俩枣,你就以为几十万人对朝廷感恩戴德了”
“狗屁”
“你拿走了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凭什么让他们对你感恩戴德”
“同理”
“董家在临洮时,百姓兜里有一百钱,你李家来了临洮,百姓兜里只有十钱了,你李家拿走了临洮百姓兜里九十钱,你以为你学着咱用两斤粮食,就能消除了他们的怨气”
董虎手指连点不住擦拭冷汗的李宽、孙营
“你们想学咱,可你们也不想想,咱虎娃与临洮百姓有仇吗咱虎娃与那些佣兵有怨吗”
“佣兵不想跟着你们,你们就用极限打压,逼得他们不得不加入你们的佣兵你们也不想想佣兵是什么佣兵是一群真正的亡命徒”
“你们可真行”
“把一群怨念深重的亡命徒留在身边”
董虎看向同样惊恐的李氏,摇头叹息。
“嫂嫂你别管,你爹是亲身经历过董部义从与皇甫嵩干仗的,若不是大公子出面担保,周司马和那几千兵卒一个都甭想活”
“你爹亲身经历了,还学着用朝廷的法子,与那陈懿一样的自以为是,嫂嫂若要劝阻,你爹只会觉得嫂嫂让他少赚了钱,让他少了兵卒什么的”
“大恩等于大仇,咱都别管他,让人砍他脑袋,灭他李家老小剁他孙家老小人头”
不仅李宽,县令孙营同样不住擦拭冷汗,李氏见到老爹如此,反而恢复了平静,董虎的话语都说的如此直白,他爹应该不敢再胡来了。
蔡邕一直没想明白,三万董部义从在十万羌人团团围困下,怎么还敢这么强横,明明是董虎抢了河湟谷地所有人的钱粮牛羊,怎么就又都拥护了眼前小子了呢难道朝廷的威望还不如一个小子
不是不如,而是他人根本就没弄明白,看似董虎手里的无数头牛羊,从根子上根本就不属于他,也因这个原因,战后才又一一散了出去。
动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董虎是驱使无数人拼命,是抢了整个河湟谷地所有人的牛羊,可真正占有田地的又有多少人
一族之长如同一个世家豪门,底下的族民是没有几个有田地的,可当董虎摧毁了河湟谷地所有部族,所有人也就都有了田地、牛羊,虽拼杀一场,但只要活下来的,手里的资产都变多了,原有的怨气也就散了大半,之后又去掉了所有人的人头税,人心也就安定了。
可若这个时候,朝廷插手其中,夺了这些财富,一旦让他们的资产比战前还少,怨气就甭想消失,就会一直存在,这种怨气可能会传递好几代人。
董虎心下对李家不满,仅仅只一年,还没一年呢,好好的临洮被他们整的乌烟瘴气,仅每日前来询问他是否再建佣兵的老乡就有无数,全都在他面前大骂李家、孙家。
有些事情太过隐晦,董虎也没法子说,就比如那太平道,原本他在临洮时,还没见到什么踪迹,在他征战期间也未发现踪迹,可等他再次回临洮时,城内竟弄了个木台祭台,每日都会有无数百姓前去跪拜,喝一碗什么符水。
这种骗人玩意,除了有个心理暗示外,屁用没有,董虎自是心知肚明,但他没有去阻止,只是严令虎口堡任何人都不许前去,只是每日里让人密切注视。
发现了临洮有太平道踪迹后,董虎让人日夜赶回河湟谷地,严令不许任何太平道的人进入,与此同时,让三丫抽调第一、二斥候中队前往西凉各郡县,尤其是金城塞,他要知道韩遂等人有无与太平道勾结的事情。
不探察不知道,一探察吓一跳,仅一年,几乎每个郡县都有太平道的踪迹,可在他记忆里,太平道叛乱的重灾区应该是河北、河南、两淮、山东,中原才是重灾区,怎么大西北也有这么多太平道了
可他不知道,正因他的出现,正因他让北宫伯玉、烧当老王、韩遂等人提前造反了,这才让太平道的人注意到了大西北。
北宫伯玉、烧当老王身死,董虎成了河湟羌王,但他并未真正重创叛军的主力,尤其是凉州各郡县东羌,董虎触动的只是金城郡的羌人。
他无法判定,他弄不清楚太平道的战略重心有没有改变,但能感觉到太平道的造反在逼近。
鉴于李宽是董瑁的老岳父,董虎稍微提醒了李胖子一回,但这贪财好色的胖子好像刻意在利用太平道,利用太平道的蛊惑来安抚刮地皮带来的人心怨气,可这是能安抚得了的
“利用太平道,还不知谁利用谁呢”
董虎心下暗自大骂面色苍白的李宽,但他不想再搭理此事,爱死不死,自己非得找死,那是谁也没法子阻止的,更何况,这样的家伙全死光了,对百姓或许还是件好事呢
李宽、孙营被臭骂一顿,厅堂内也没有人开口,董虎、董瑁两兄弟心下好像有心事,做着一样的喝茶动作,全是拿着个茶盏,与他人饮了口就放下不同,一模一样的将茶盏始终放在嘴边
“唉”
两人同时叹气一声,彼此醒悟过来后,看着同样举着的茶盏后,又齐齐露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