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此言一出,身旁三人都把目光汇聚到了他的身上,就是月儿也是一脸疑惑,更忍不住说道:“哥,那些人都这么累了,你还这么说”
傅涛更是面色微沉:“李公子,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啊。”说着还看了眼那位青年,意思显然是你可别被他拿话给诓到。
李凌却只是笑着摸了摸月儿的头发:“你只看到他们的劳累,却不知这确是他们维持生计的活计,要是没了运河,他们连这份活计都没有了,那你说说他们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和家人呢”
月儿皱了下眉头回答道:“他们可以去种地啊。”
“可你看看这边漕河两岸,又有多少田地呢”
“那还能在镇子上做工啊,就跟古大哥他家里那些工人一样,也能养活自己的。”
李凌回头看向渡头后方那座太平小镇,又笑了起来:“这座小镇就是因这座太平渡而起,而太平渡又是因为漕河才生,要是连漕河都没有了,又到哪儿去找什么镇子,他们自然就不可能去做工了。”
“是这样吗那”月儿这回是彻底没话说了,而傅涛也在张嘴之后陷入了沉默,他还真就没考虑到这些呢。
李凌的话还没说完,又看了二人一眼:“眼前这座小镇也就两三千人,但他们全都是靠着漕河而生,或卖力气拉纤,或在渡头装卸货物,还有就是专门为来往停靠船只准备食物水源等等必备物资的这就是所谓的靠水吃水了,而像这样沿着漕河而设的渡头小镇何止一二十座,相关之人更是达到数十万之众,傅兄,你说要是真废弃漕河,这些人却该如何生活啊”
傅涛终究不是后世那些高级杠精,还是能讲理的,顿时嗫嚅着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说出一句:“倘若没有漕河,两岸便可开垦出大量农田,总归是可以养活他们的。”
“或许吧,可要是出现如别处一般的田地兼并呢而且你怎么就确信种地一定要比他们现在过得好”
傅涛这回是彻底没话说了,倒是那青年,此刻眼中却闪烁着赞许的光芒,同时悄然摆手,把已经来到几人边上的船员给遣散了,然后笑着对李凌点头道:“这位公子倒是有些见识,在下佩服。对了,我叫杨杨轻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啊”
“杨轻侯”李凌没什么反应,傅涛的脸色却先一变,突然就眉头一皱,双手一捧小腹:“抱歉,在下突然腹中疼痛难忍,就不赔你们在此说话了,告辞。”说着都不等二人反应便转身离开,看着就跟在逃跑似的。
李凌都有些呆了,随即想到什么,又仔细看了青年一眼,这是个模样俊秀,甚至还带了几许脂粉气的青年人,怎么就会把个举人给吓跑了但他口中还是客气地回话:“在下李凌,淮北衡州府江城县人氏,字温衷。”
“原来是李公子,幸会幸会。你此番北上,是去京城参加会试的吗”杨轻侯立刻就猜到了李凌的确切身份问道。
“正是。”
“怪不得,公子大才,我想这科会试你是必然能考中了。”青年说着目光一转,“我与李公子颇为投缘,另外还有一些东西想要请教,不知你可否移步随我去前头的厅里坐下对弈一番啊”
“下棋吗这个我实在不会啊”李凌刚想推辞,对方却又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兄就不要谦虚了,你可是中举的读书人,君子六艺是一定会的,请”说着已先一步朝前走去,后边那几个汉子也连忙跟上,倒是把李凌离开的路都给挡下了。
李凌有些无奈地一笑,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是江湖中人的气质,跟自己以前接触的人还真不一样。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自己这个举人遇到这么个江湖人物也真不好与之起什么纷争,只能依从。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跟上前对月儿道:“月儿,你先回舱房里去,再跟莫云说一声,我在船头的厅内与人说话,叫他不要挂心。”
月儿当下就明白了李凌的意思,本想说什么,但在看到哥哥冲她打了个眼色后,还是乖乖应了声,转头就往船舱跑去。那几个汉子未得杨轻侯之命也不好真对个小丫头怎样,只能任其离开。
杨轻侯在头前带路,听到这番动静又是一笑:“李公子,你这也太小心了吧我只是想与你结识一番,真没什么恶意啊。”
“哈哈在下也只是让妹妹回去,不要别人担心而已。”李凌打了个哈哈随口应付道。
既然他不承认,对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依旧把他带到了那间颇为敞亮的厅堂内。这儿正好对着前方江心位置,视野确实宽阔,可比船舱那边要舒服多了。
随着两人入厅落座,便有人送来了茶点,还有一张木制棋盘和两个陶瓷棋盒,这杨轻侯居然真就要和李凌在此下棋,而且下的还是围棋
看着对方熟练地摆上棋枰,掀开盖子,把两盒子黑白分明的棋子往自己面前一推,李凌不觉有些傻眼了。如果是象棋,他至少懂得规则,好歹能下上几手,军棋也行,跳棋也凑合,就是大富翁之类的桌游,他在前世也是玩过的,至于麻将扑克他更是个中好手唯独这围棋,很抱歉,不会。
“那个,能不下棋吗咱们随便聊聊便好”李凌试探着问道。
“李兄别太谦虚了,这样,就让你执白先行。”杨轻侯却依旧坚持,把装满了棋子的棋盒往他面前一推。
无奈之下,李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落子的瞬间,心中一动,又有了计较,便把那颗白字落到了棋盘正中间的黑点上。
杨轻侯微微一愣,又看了他一眼:“李兄还真是高手风范啊,第一子就已天元开局,佩服。”说着,却把一颗黑子落在了李凌面前的左边黑点处,却是正规的小目开局。李凌笑了下,又拿起一子,放到自己棋子的下方。杨轻侯略皱了下眉头,实在看不懂他这一手的用意,便又在另一处落子,口中则说道:“看不出李公子虽然年纪不大,可对我漕河之事倒是有不少见识啊。”
“不敢说什么见识,只是一些自己的看法罢了。”李凌又落一子,却是跟在第二颗后方。
“那你对漕帮又有什么了解”
“漕帮那个因漕河而兴,靠着帮助官府运送各种货物,同时自己也借此把整条漕河的大小事务都揽到自己手上的江湖帮会”李凌小心问道。知道这帮会的存在还靠的与万浪的一些闲谈呢,因为万家一些买卖确与漕帮有不少交集,而万少爷对他们却多有不满,觉着对方胃口太大,而且独霸漕河上的许多买卖,吃相过于难看了。
见对方点头,李凌便斟酌着把万浪的一些看法给道了出来。他其实也已经猜到了对方身份,如此重视漕河,不惜为了傅涛的一句话就过来与他们争论的,也只能是漕帮的人了。更何况,边上那些壮汉的表现,更叫人迅速猜到他们的身份。
正因如此,他对漕帮的一些说法还是相当委婉的,只是到了最后才道:“漕河兴,漕帮兴,这点自然不假。不过我也觉着漕帮这些年来肆无忌惮的扩张可能会给自身带来麻烦,毕竟他们不是朝廷的人,若有朝一日朝廷真想把漕运之权完全拿捏在手里了,那恐怕漕帮就真危险了。”
杨轻侯轻轻挑了下他那对长眉:“你觉着朝廷会看上这些苦哈哈的事情”
“又不需要朝廷真派官员来做这些苦差事,只消派人嗯,就把持住原来属于漕帮的那几个做决策的位置便可。再加上他们还可以把漕帮平日赚钱的手段拿来自己用,我想那些更看重钱财的官员是愿意插这个手的。”
杨轻侯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可漕帮毕竟已经在此经营多年,官府就不怕因此引发大乱,断了漕运大事吗”
“如果由我来做,只消一个分化之计便可将后果降到最低。毕竟漕帮上下因为区域广阔的原因是不可能真正一条心的,只要能说动其中一部分人,官府就能名正言顺地插手进漕帮事务了。而以官府的力量和威信,真要把一个小小的漕帮给彻底吞并,我想也不会太难吧”李凌说着,已经落下了第四子,此刻棋盘从中间向下已经连成一条白色的线。
杨轻侯却已经顾不上下棋了,神色越发阴沉:“所以倘若漕帮内部出了一些变故,比如老帮主亡故,而又有一些老人想跳出来夺权的话,官府是绝对不会放过了”
“应该吧,毕竟机会难得啊。呃,你输了。”李凌说着又落下一子,使自己五子连在了一起,“我已经五子连线,这一把我已经赢了。”
“啊”杨轻侯顿时瞪大了眼睛,盯着棋盘上双方分散的棋子,怎都无法明白李凌到底是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