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轻轻一拉左手边的绳子,头顶的大木桶就能打开缺口,让温热的水冲浇在身上,这等洗澡的设计已经与后世的淋浴相差不大,李凌站在木桶下开心地洗着,都快忘了待会儿还要考试了。
自穿越到现在也已有一年半时间,对他来说其他都还不错,就是洗澡依旧无法适应,哪怕是在家里,又或是像折桂园这样的大客栈,固然有热水,可只在浴桶里泡着洗澡总有些不舒服。别看某些影视作品里的人泡在漂着花瓣的浴桶里一副享受的模样,可事实上真要洗澡只靠泡的肯定不会太干净,尤其是当你用力搓身搓出污垢后,更是希望有淋浴能冲洗一番,奈何这一要求却一直没能达成。
直到今日,李凌才知道以前洗不到淋浴不是这个时代还没发明,而是自己没遇上。痛快冲澡,李凌差点都要哼起小曲来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儿没有准备下沐浴露呃,皂角,只能如此冲了了事。
当李凌舒坦地睁眼擦身,随意扫过周围时,才忽地发现周围那些同县考生们都一脸别扭地站在木桶下面,拿手捂住了前头,还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瞟着唯一满面享受的自己,包括徐沧在内,所有人都无法直视他坦然的样子。
李凌这才反应过来,这等几十人同处一堂,全无遮挡的场面不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能接受的。后世大浴场里无论认不认识一同泡澡都司空见惯,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却实在太古怪了,使人手足无措,连水都忘了放下来。
怪不得这儿没有准备皂角呢,这就跟肥皂似的,一旦出个捡肥皂的事故,可真就要成笑话了。李凌心里转着怪念头,口里却说道:“各位还不赶紧着,待会儿还要入场考试呢。”说着已经开始抹身准备出去了。
其他人这才稍稍定神,依旧别扭地往里靠着,然后拉绳随意冲洗了一下,最后匆匆一擦身子就往外走,他们实在做不到李凌般坦然啊。
浴室外间此刻已经放置了数十件全新的宽袍,而他们的衣物却已被人收走,有位吏员笑眯眯地作着解释:“各位生员的衣物我们会暂时保存,先穿上这套前往考场,你们的考篮什么的已经在外边放着了。”
李凌一边拿过衣服穿上,一边心里已有了计较:原来如此,这回算是彻底弄明白了。其实这看似古怪的洗澡安排就是变相的搜身了,所有考生都脱光过了水,然后换上考场准备的衣物,就能最大程度地确保他们不会有夹带在身,而且还保住了考生尊严,让他们不至于在人前被兵卒差役什么的随意摸身子。至于自己等人进来前放外头的考篮,应该也已被人仔细查看过了。
不得不说乡试到底要比之前三场考试更正规也更有规模,如此安排当真周到,只是需要付出的钱财也更多,也只有到了省一级的官府才能有此手笔啊。
其他人也都想通了其中关键,一个个面色怪异,但也不敢多说,全都和李凌一样穿戴整齐后出门,各自拿了考篮,又接过考号,便依照指示往自家的考房所在而去。
本次乡试的考场占地极广,转过前方一道门户后,李凌就看到了一排排密密麻麻如蜂巢般的考房林立在巨大的广场之上。而每一排考房之前则立着牌子,分别写着甲乙丙丁等字样,李凌手中的考牌是庚二十六,他便循序找了过去,不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了自己将在其中待上三天的考房跟前。
这考房比府城时那个明显要大了一圈,只是里头的东西还是差不太多,依旧是简陋的砖石砌成的座位现在还有到了晚上当床的用处,所以稍微长了三尺,但也不能让人完全舒展开来,只能蜷曲着躺下再加上一块可以翻起落下,充作书案的木板。也就门口处竖起了一道门槛算是稍微用了点心,至少能把不大的雨水给挡在考房之外了,其他就没有了。
李凌叹了口气,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住上三天,对每一个考生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啊。不过既然大家都一样,那便是公平的,他也没有什么抱怨,果断进入房中,只是手一碰那木板就是一掌的灰。显然这儿至少有一两年没有来人打扫了,这可不能用来考试。
好在李凌也有准备,当即打开自己的考篮,取出早准备下的抹布和一只小盆就跑到不远处角落里的水缸处舀上水来,先把案板给擦洗干净。
这时更多入场的考生也发现了考房的问题,有那没经验的开始抱怨,有经验的则和李凌一样自己动手先搞起卫生来,于是整个考场开始进人后先就是一阵闹哄哄,直到有监考的兵丁赶到一阵三令五申,情况才终于得到好转。
李凌在搞完卫生后,又把考篮里的一些东西取出来,先是那张大大的挂帘被他挂上了考房门口。这东西之前在院试时就立下功劳,帮他挡下雨水,而这回依旧大有用武之地,天黑时一放下来,至少能保证一定的私密性,避免被人或蚊子给骚扰。
然后是几块驱蚊的熏香,这东西是来此前特意准备的,毕竟这时节还有些蚊子。另外就是那个小巧精致的炉子和小锅,在这儿一待就是三天,要全吃冷食可太难受了,这炭炉正好解决这一问题。
等到李凌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来到中午,此时考生已经几乎全部入场,有人在忙,也有人和他一样准备妥当,只等考官发放题目了。
午时一过,随着一阵鼓响,终于有阵阵脚步从前方甬道传来,却是一个个兵丁捧着一个个卷轴而来,按房把考题送到考生手里,然后每个兵丁照看五个考房,留在了当场。他们的职责既是盯着考生不让其作弊,也有一定的保护作用,要是真有考生在此期间得病或是倒下,他们是一定会及时救治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兵把一个卷轴送进门来,李凌忙双手接过,笑着道谢,却让对方有些受宠若惊,也冲他一笑,这才退出去。
李凌则在又仔细擦了擦手后,才郑重地把密封好的卷轴打开,露出里面厚厚一叠的纸张来。
到了乡试,考试制度就要比之前严密许多了,试题上是绝对不容许留有任何痕迹的,不然一旦被追查起来,就可能被直接黜落。所以李凌这时也显得格外小心,不敢让任何污渍沾染其上。
当然,与将要面对的试题相比,这点要求就真不值一提了,因为这卷轴内厚厚的一叠纸张都是他接下来三天需要做完的题目。计有:四书题三道,五经题四道,是的,这回不再是如之前般三选一四选一了,而是全部都要写出来;制判表各一道,策问一题,以及算学题两道,总共是十一篇文章,再加上两道算学。
到了乡试,不再只有作文,居然还多出了两道经学之外的算学,虽然其重要性远不如文章,但既然存在,就必会对最后的成绩有一定影响。
“怪不得这乡试一考就是三天,如此大量的考试内容就是三天都是紧巴巴的,还真就是一场考试写文的马拉松了。”李凌在看过所有试题后,忍不住在心里一声感慨。可以说这样的乡试考验的已不光只是考生的学识才华了,还有其韧性和体能,这是智力与体力的极限之战。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就感到害怕,反而在吐出一口浊气后生出了更强的斗志来,当下也不再迟疑,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一伸手就先把那两道算学题的纸张给抽了出来。
对如今九成以上的考生来说,算学题明显就是最难迈过的一道坎儿。毕竟他们打从开蒙以来就只是读四书五经和各类注释,从来就没有接触过算学方面的内容,比之后世的文科生更加偏科,平日里能把简单的加减算清楚就不错了。
可是这次乡试中的题目却明显已经超过了四则运算,李凌只一扫题面便笑了起来:“应用题,还是二元一次方程的应用题这不是小学难度的题目吗你有种拿初中生的题目来考我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作为曾经的会计师李凌也不敢太过大意了,还是仔细又读了题目,这才解开问题,然后再把算法代回到属于眼下这个时代的步骤一一在纸上写出。
两道二元一次方程自然用不了李凌太久,只一刻钟,这两题可能会让八成以上考生抓耳挠腮半天的题目就已被完美解开。又验看一遍确认没有错误后,李凌才又拿起了策问的两道题来仔细看着题面,同时在心里快速打起了腹稿。
这两道策问一是关于税赋收取的,另一题则是某小县城的河堤修筑,对寻常考生来说,又是两个知识盲点。但李凌却又笑了,他那几月的县衙差事可不是白做的,许多事情真实施起来或许会有有些生疏,但纸上谈兵嘛,却是简单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