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你抱着我的画册看了一整天,半梦半醒的时候,回忆着那些画册内容,就再次进入到那个世界”
躺在浴缸里, 鹿饮溪轻轻拍打着水面上的泡沫, 打探简清想起来的经过。
简清抱着手臂,斜倚在浴室门边, 垂下眼睫, 直勾勾盯着她, 点了点头。
恢复了记忆, 这个冰块也还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和往日相差不大。
只不过, 褪去了眼里的茫然感,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坚定和柔和。
也更败类了。
鹿饮溪抱住自己的肩,脸颊被水蒸气烫得通红:“你可不可以别一直盯着我,我不会再走丢了”
从外面回来后, 简清始终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盯着她。
她进浴室洗澡, 也要盯着她看,生怕她再次消失不见一般。
若不是已经算老夫老妻 , 鹿饮溪简直要羞愤欲死。
倚在门口的简清, 稍稍移开了视线, 却没离开,依旧守着人。
她重新进入了那个梦境,也唤醒了那些爱恨痴缠的情绪。
最后一天,四下寻觅绝望奔溃的心情, 她不愿再体会一次。
“那里有什么变化吗”鹿饮溪轻声问她。
简清重新看向鹿饮溪,回答说:“和现实一样,改了法律,废除未获批进口药按假药处的规定。”
“挺好的,以后那个世界的肿瘤医生,可以放心地和病人推荐新药。还有其他变化吗”
“有,我们在那个世界死亡了。”
“诶”
“你和我消失的那天,附近的山上,发生了一场雪崩,那个世界的人,以为我们被埋葬在雪山之中。简晏替我们建了一个衣冠冢。”
还是合葬。
鹿饮溪听了,沉默了会儿,说:“明面上,我们还是双双死亡的结局啊”
没有改变“死亡”的结局,但算是,逃离了死亡。
顿了一顿,她又说:“简总,她对你似乎还是有一些姐妹感情”
简清摇头:“她在作秀。”
一个蒙受不白之冤的医生“死去”,简晏以医生同父异母姐姐的身份,出现在追悼会上,装作悲痛万分的模样,哀悼她。
在此之前,简家那边,谁也不愿公开承认她是简家的人。
追悼会结束之后,家族企业的股价跟着涨了一波,简晏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鹿饮溪揉了揉鼻梁:“那算了,不管她了,我们已经回来了,以后都别管那个世界的人和事了。”
简清说:“这次回去后,我发现那里的人都看不见我。”
她像游魂一样,在街上飘飘荡荡,看着那里的人,无法触碰别人,无法被人看见。
鹿饮溪拍打了一下泡沫:“最后一天的时候,你也看不见我。你找我的那个时候,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没有离开。”
简清嗯了一声。
那个时候,直到最后一刻,她才察觉到鹿饮溪的存在。
察觉到的下一秒,那份感觉就消失不见,转瞬间,她也消失在那个世界。
鹿饮溪继续道:“可能是和那个世界的缘分走到尽头了。不管怎样,在那里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她一脸认真地说着,冷不丁蹦出一句告白。
简清听了,面不改色,走过去,走到浴缸边,俯身吻了吻她的额。
鹿饮溪感受到额头的那抹柔软,手攀在简清肩上,抓紧,又松开。
她看着简清,眼神澄清干净,从浴缸里撩起热水,浇在简清身上,打湿简清的衣衫。
“医生,你的衣服湿了,也要洗澡”
简清低头看着被打湿的衣衫,站起身,一件件,剥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踏入浴缸中。
浴室的地板、从浴室到卧室的地板,全是浴缸带出来水渍。
被折腾了许久,简清躺在柔软的被褥中,闭眸沉睡。
鹿饮溪想起地板上的洗澡水,怕简清起夜时,不小心滑倒,去阳台拿了拖把,把地上的水拖干净。
又去厨房泡好了她爱喝的柠檬蜂蜜水,放在床头,以备她半夜醒来口渴。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自己更体贴的对象了。
鹿饮溪忍不住在心里夸了夸自己,笑着钻进温暖的被窝,身体贴着简清,脸慢慢蹭过去,温存地厮摩,额头、鼻梁、脸颊,唇上,一路轻吻,每一寸肌肤,亲了又亲。
那么冷硬的一个人,唇却这么软,像一颗绵软清甜的棉花糖。
平日里的她,冷言寡语,面如寒霜,许多人会下意识忽视她姣好的相貌,甚至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只有自己知道,她温柔妩媚的模样,有多动人。
胸腔充盈着柔软的爱意,鹿饮溪抱着她,一觉到天亮。
又一批援非的红头文件下来,负责该项工作的院领导,在群里鼓动主治及以上级别的医生,积极报名参加。
消化组的一名主治医生,提交了报名申请书后,找到简清问:“阿清,这次你还去不去”
简清说:“不去。”
如今不再是无牵无挂,她不想拿命博前途。
愿意参加的,大多是还没成家的,或是家里没小孩的,无牵无挂一身轻;又或是成家立业已久,孩子大了,家庭生活稳定了,才出去闯一闯。
报名活动结束后,医院给援非的医护办了出征仪式,媒体人士也到场,做采访报道。
一片歌颂赞扬声中,只有家属在垂头擦泪,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简清默默看着。
想起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她也曾被某些媒体捧上神坛,歌颂赞扬,一着不慎,却被拉下神坛,万人践踏。
外界总喜欢赋予这个行业各种美好的形容词,圣洁伟大、无私奉献、舍己为人
神才会不计报酬、不计生死、舍已为人、无所不能。
医生、护士不是神,都是血肉之躯,要吃,要喝,要生存,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的爱人。
一味宣扬医务人员的伟大无私、无所不能,把医疗捧上神坛,其实是拔高了外界对医疗的期待值。
医疗知识太过专业,医、患之间,存在巨大的信息差,如若给予了医疗过高的期待值,一旦某个医疗行为达不到人们的预期,会引发更剧烈的医患矛盾。
这个行业,需要的是人与人之间基本的尊重,基本的人身安全保障,健全完善的法律法规,不是敬仰,不是膜拜,更不需要推上神坛。
简清看了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提前离场,回了病区,去病房走了一圈。
肿瘤内科讲究人文关怀,有些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哪怕坐了一天的诊,临近下班前,也会来病区走一走,和自己手底下的病人说说话、聊聊天。
病区有个骨肿瘤患者,年龄很小,还在上小学。
学校的同学,下课后,自发地来给她补课。
“今天语文老师教了我们一首古诗,梅尧臣的鲁山山行,我背给你听,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
背到“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这一句,简清刚好走到病房门口。
这个小病人并不是她组下的患者,却让她想起了那个世界里的桑桑。
简清站在门口,驻足听了片刻,转身回到办公室的茶水间,拉开抽屉,抓了一把糖,送给那个小患者。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回归到现实世界,简清和鹿饮溪聚少离多,反而不如从前,有许多朝夕相处的时间。
鹿饮溪不在身边的日子,简清专注科研和教学,教师系统的职称由讲师晋升到副教授,有了硕士生导师的资格,第二年开始,可以招收研究生。
鹿饮溪走电影路线,踏踏实实当演员,拍电影,愈发低调。
减少曝光,也有出于保护自己、保护简清的原因。
明星需要高曝光率,维持热度,演员却需要沉淀自我,藏在角色背后,用角色说话。
减少了曝光率后,鹿饮溪提名的奖项多了起来,也算事业上的进步。
得知简清晋升副教授后,她拎了两瓶香槟回家,庆祝两人的进步。
她还经常会把剧本带回家,让简清陪她对剧本。
专挑那些肉麻兮兮的台词,让简清念。
简清总是皱着眉,语气不带丝毫起伏,念完那些告白台词。
鹿饮溪听得心满意足。
她喜欢听好话,但简清不爱主动说这种好话。
只能借着对台词,趁机听她多说好几遍“爱你”、“想你”一类的肉麻话。
鹿饮溪最近新接了一个剧本,要演一个风情万种、妖娆妩媚的女性,她的长相性格和这个人设不搭边,只能往眼神、肢体动作方面多努力努力。
她把剧本带回了家中,洗完澡后,裹着短款睡袍,在简清面前晃来晃去。
简清倚在阳台上,边晾头发,边翻阅杂志,翻着翻着,眼里看不进半个字,只余鹿饮溪修长白皙的腿。
她问眼前人:“走来走去,多动症犯了”
鹿饮溪一本正经回答:“才不是。是想看看怎么演妖娆妩媚的女人。我师父说要妩媚,首先要学会勾引人,所以我来勾引你了。现编一个角色给你,嗯我是女特务,你就演一个怎么不上钩的女军官。简老师,要抵制住诱惑啊,要不我去给你打印一份宣言,念几遍,磨砺一下你的意志力”
简清低下头,重新翻阅杂志:“不需要,小儿科。”
觉得她的勾引是小儿科
鹿饮溪当即炸毛:“哼,当初是谁,抓了我回家不放我离”
“我记得,是你非要跟我回家。”简清轻飘飘打断她,“妖娆妩媚的小同学”
这个称谓像是嘲讽,又像在提醒她不要崩人设
鹿饮溪纠结了两秒,觉得这个冰块就是在嘲讽人,走过去,重重踩了简清几脚。
她没穿鞋,赤着脚,踩人也不痛。
简清不以为意,泰然自若翻阅杂志,任她踩。
见她不给反应,鹿饮溪气呼呼走了。
简清这才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微勾起唇角,然后低下头,继续看杂志。
不妖娆,但可爱。
再出来时,鹿饮溪只穿了一件简清的长款衬衫,里面什么都没穿,手上端了一盘葡萄。
简清瞥过去,视线从头扫到尾,眼神变了一变。
鹿饮溪把葡萄端到简清面前:“我要吃葡萄,你剥给我吃。”
“不是你勾引我么怎么是我伺候你”简清嘴上这么嫌弃着,却还是去洗了手,给鹿饮溪剥葡萄。
紫色葡萄圆润剔透,剥下皮,汁水丰沛。
简清把剥好的葡萄送到鹿饮溪唇边,鹿饮溪张嘴正要咬,简清收回手,送进自己嘴里。
“下一个给你。”
带着笑意逗弄。
“幼稚”鹿饮溪嘲讽她。
她又剥好了一颗,送到鹿饮溪唇边。
这次,鹿饮溪顺利地把葡萄咬进了嘴里,顺便,探出舌尖,舔了一下简清的手指,把她指腹的葡萄汁水添干净。
简清红着耳尖,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番外1,想吃葡萄了,出门买葡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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