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 纷纷扬扬落下。
入眼一片白茫茫,她漫无目的飘荡在冰天雪地中,脑海一片空白。
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看见一个女人迎着晨光走来。
是个漂亮的女人, 身上套着一件黑色大衣,脚上踩了一双湿透的黑色棉拖, 头发、眉毛沾着雪粒, 鬓发被汗水濡湿,模样有些狼狈,脸上依稀挂有泪痕, 嘴里高声呼唤着一个名字。
她飘近些, 努力辩听那个名字。
“饮溪饮溪”
饮溪,这名字有些耳熟
她晃了晃脑袋, 伸手,想拍一拍女人的肩膀,问问详细的情况,看看自己可不可帮忙找。
手伸出,手掌落下,没有预料之中的触感。
她怔住。
下一秒, 女人迎面撞上她。
没有丝毫触感和阻滞感, 宛如穿过一层透明的空气,直接穿过了她的躯体。
她收回手臂,五指朝上, 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是是人的模样啊有皮肤、有血管、有掌纹。
代表生命线的那条掌纹很长,算命的说过, 她能长命百岁。
诶什么时候去算的命
她试图回忆些什么,可脑海就像眼前白茫茫的大地,干干净净。
她低下头, 看着自己的身体。
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袍,脚上也踩着一双棉拖。
和刚才那个女人同款的棉拖。
只不过,她是白色的。
怎么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就出来了不冷吗
好像真的不冷。
也不热。
她用力捏了捏自己。
也感觉不到痛。
完全丧失了感觉。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看了看前面那个高挑的背影,情不自禁,跟了上去。
跟了一路,也看那个女人找了一路。
雪天路滑,女人穿着拖鞋,好几次跌倒,她下意识想搀起来,可弯下腰,手臂缕缕穿过女人的身体。
根本无法触及。
女人又一次跌倒在地。
她看得有些难受,胸口心脏的位置,一抽一抽地疼。
她蹲下来,看着女人。
女人爬起来,坐在雪地上,手里攥着一张被揉皱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个名字和日期
鹿饮溪,0。
她看着那个名字和日期,再次陷入茫然。
莫名的哀伤袭来,她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别找了,那么大的雪,回家吧。”
女人听不见她的话,坐在雪地上,盯着手腕的智能表看了一会儿,似乎没看到想看的东西,解开了表带,愤怒地摔在地上,然后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顶风逆雪,继续前行。
走出几步,却又折了回来,捡起雪地上的手表,塞进大衣口袋。
她一路跟着,时不时就伸手试一下,看看能不能碰到对方。
跟着跟着,走到了一栋别墅面前。
别墅门口停了两辆警车,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车边,和那个女人交流着什么。
女人垂下头,静默不语。
忽然,有几只猫从别墅里跑了出来,仰着小脑袋,看着她,喵喵叫。
猫,能看见她
她试着“喵”了一声。
蹲在门口的猫咪们立即摇着尾巴跑过来,跑到她脚底下,绕着她打转。
她蹲下来,伸手,做出摸猫脑袋的动作。
猫咪叫得更大声了,尾巴用力地甩来甩去。
站在警察身边的黑衣女人,敏锐地察觉到了猫咪的异常,望向她站着的地方,神色迷惘,看了几秒,一步步走过来,开口问:“饮溪,你在这里,是不是”
语气中隐约带有一丝哀求。
女人身后的警察,瞠目结舌看着。
“她,这里”警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受刺激了”
同事摇摇头,也一脸惊诧。
她站起来,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女人,又一次伸手,抚摸女人的脸颊。
女人站在她面前,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淌过脸颊,笃定道:“你在这里,我感觉到了。”
第一次看见这个人哭。
别哭,不要哭,不要哭
心脏好似蜷缩成了一团,疼得厉害,她的指尖逐渐靠近女人的脸颊,眼看就要触及,身体忽然被一股力道拽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黑暗中,不停下坠。
好似坠不到底。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
胸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心跟着一块下坠,鹿饮溪陷入绝望之中。
此生若再也无法见到简清,触碰简清,她宁远选择自我毁灭。
就这么坠落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叮铃铃玲玲叮铃铃玲玲”
闹铃声在耳边响起,她下意识摁掉,把闹钟丢到地上。
闹钟的时针分针秒针还在“嘀嗒嘀嗒”转着。
下一秒,意识遽然清醒。
床上的人睁开眼
白色水晶吊灯,淡蓝色壁纸,森林与麋鹿的壁画。
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家。
鹿饮溪躺在床上,伸出手臂,摸了摸棉被。
柔软,温暖,实物的触感。
她转过头,看枕边。
枕边空荡荡。
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中转了一圈,妄图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一无所获。
她看了眼手机。
北京时间,2020年1月1日,07时30分。
这是她曾梦寐以求,渴望回归的现实世界。
鹿饮溪跌坐在地,体会不到一丝喜悦。
想哭泣,想发泄情绪,但眼眶干涩,挤不出一滴泪水。
她闭上眼睛,缓了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电脑前。
开机,打开网页,查看历史浏览记录。
翻来找去,却没有翻找到昨晚看过的那本小说。
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浏览记录
关闭,重新打开浏览器,还是没找到浏览记录。
她凭借记忆,在搜索栏敲下刀尖星光的书名,跳出来的网址,没有一条是小说。
怎么可能
她补充上“小说”的字眼,依旧搜不出这本小说。
兰舟、褚宴、简清
挨个搜索,跳出来的全是无关的网址。
完全找不到昨晚看的那本小说。
像是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又或是,根本从未出现过。
难道一切只是她的臆想或者,一切都是她的梦
根本不存在这么一本小说,也不存在那样的一个故事
怎么可能呢
梦怎么会那么真实
鹿饮溪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没有项链,脖颈上空荡荡。
简清送给她的那条鹿角坠饰项链,她一直随身戴着。
“怎么会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她喃喃自语,几近疯狂,慌乱地敲击电脑键盘,换了好几个搜索引擎,始终搜寻不到那本小说、那些人物。
她再次跌坐在地,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难道
难道一切都是她昨晚的一个梦境
她的简清,当真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物
“铃铃铃”手机铃声响了。
鹿饮溪接起电话。
“饮溪姐,我已经到楼下了,要上来吗还是直接在楼下等你”
助理小谭的来电。
一年没听到小谭的声音,鹿饮溪迟钝地,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
半晌没听见她说话,电话那头的小谭助理叫嚷起来:“饮溪姐姐你又睡懒觉快起来今天约了杂志社拍封面不能多睡,睡多了脸会水肿,不好看我上来了,给我开个门。”
鹿饮溪站起来,给助理开门。
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麻木地换衣,出门,上妆,拍摄封面。
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
助理送她到家,担忧道:“饮溪姐,你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医院这里的医院,有她的简医生吗医院这种地方,简医生还愿意去吗
“饮溪姐姐”助理小谭在她面前用力挥了挥手,“你到底怎么了”
“我”鹿饮溪嘴唇嚅动,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快分不清,究竟这里是一场梦,还是她的简清是一场梦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鹿饮溪和小谭说:“我我没事,你先回去休息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有些没缓过来”
是噩梦吗
才不是。
此生,她未做过如此美好的梦。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接下来一个星期没有通告,我上门来给你做饭。”
做饭
简清的厨艺也很好,做饭很好吃
她似乎,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哪怕最初不擅长的,下了功夫琢磨后,也会变得擅长起来
“姐,听到了没”助理又朝她挥了挥手,“你这样,我很担心。看你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又失恋了团队三令五申,你还不许谈恋爱的。”
“我25岁了”鹿饮溪终于弱声反驳了一句。
25岁了,怎么还不让谈恋爱
她是参加过选秀,但现在已经转型演员了。
“行行行,你说能谈能谈果然是谈恋爱了男方是谁,圈内还是圈外的,要和团队说一声吧,万一爆出来,大家也好应对。”
鹿饮溪缄口不言。
不是男方,是女的,是个医生
医生
鹿饮溪像是想起了什么。
“姐”小谭助理担忧地看着她。
“我要回家一趟,去找我妈妈,你也放假吧,不用跟着我。”
她连夜收拾了行李,定了最近的一趟航班,飞回老家。
家属院还是上个世纪末的筒子楼,没有电梯,不少邻居已经搬迁出去,住进了高楼大厦。
顾明玉若想搬,也可以搬走。
但这里有她和丈夫鹿鸣的回忆,她便舍不得搬走。
回到筒子楼,鹿饮溪掏出钥匙。
手上的这把钥匙,还可以打开门口的防盗门和红木门。
推开门,家中没有人。
顾明玉常年不着家。
鹿饮溪拖着行李,走向自己的小卧室。
卧室的地板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她一脚踏进去,又连忙走了出来。
还不如就在沙发上将就睡一晚。
日日打扫女儿房间,夜夜期盼女儿早日回家的戏码,是不会发生在顾明玉身上的。
放好了行李,简单洗漱打扮了一会儿,鹿饮溪戴上口罩帽子,去医院的心胸外科找顾明玉。
她一进科就直奔科主任办公室。
科主任办公室没人,隔壁护士长办公室出来了人,拦下她:“哎,你谁啊别进去主任在手术啊,看病去医生办公室找医生。”
鹿饮溪看着护士长,拉下口罩:“程姨,是我,小鹿,鹿饮溪,医生办公室人太多,我来这里躲一躲。”
眼前这个程护士长,还是个要值夜班的小护士时,就与顾明玉同在这家医院工作。
有时鹿鸣出差,换顾明玉把她带到科室来照顾,夜间顾明玉要上手术台,就托程姨照看她。
后来鹿鸣去世,顾明玉嫌她太小,不好照顾,丢回了老家。
等到十岁那年,外婆去世,才重新接回身边。
十岁以后,她几乎每周要往心胸外科跑,有时是给顾明玉送饭,有时是找顾明玉要零花钱。
科室的老员工,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惦念着她自幼丧父,孤儿寡母,尤为照顾她。
程姨看清鹿饮溪,也拉下了口罩,用力一拍她的肩:“你这死孩子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还懂得回来”
鹿饮溪被拽进了护士长办公室,喝茶喝水吃点心叙旧,临近下班节点,得了闲的老员工收到程护士长发来的消息,都赶往办公室来。
顾明玉下了手术台,把患者的伤口留给助手缝合,也疾步赶去。
临近科室时,她放慢了脚步,犹豫要不要过去。
很想看,却莫名生出了几分的怯意,不敢去看。
她在科室门口来回走了几遍,最后下定决心,背着手,慢慢踱过去。
鹿饮溪被围在一堆主任、副主任之间,嘘寒问暖。
看见顾明玉背着手走进来,鹿饮溪站起来,主动喊了一声:“妈”
顾明玉冷眼冷面,斜睨她:“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鹿饮溪站在原地,无措地捏了捏衣角。
护士长拉过顾明玉,没好气道:“孩子刚回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毛病”又拉过鹿饮溪,解释说,“别听你妈瞎说,你没回来的时候,她念叨最多的就是你。你第一部电视剧播出的时候,她给全病区的病人推荐你那个剧,那时候我们查房,从1号床查到45号床,能完整看完你演的一集去年你电影上映,她还请我们科的人包场去看”
鹿饮溪看着已是半头白发的顾明玉,犹豫片刻,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声:“妈。”
顾明玉上下打量她,目光有些嫌弃,问:“吃午饭没啊一天吃几顿啊瘦成这个疙瘩样”
鹿饮溪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还是有一点肉的。
“还没吃午饭,我们去食堂吃,还是回家吃”
去食堂吃,还是回家吃。
这是她小时候,最常问顾明玉的一句话。
顾明玉到附近的超市,买了生虾活鱼,亲自下厨。
鹿饮溪在一旁打下手。
母女两人放下芥蒂,在厨房闲聊。
聊着聊着,顾明玉问鹿饮溪:“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外面的工作不好做就不要去了,回我这里来,我给你安排一个。”
父母往往觉得在外远游的孩子,只有受了委屈,才会回家里来。
在剥洋葱的鹿饮溪,瞬间红了眼眶,声线也变得有些颤:“没有受委屈就是想回家来,看一看”
她差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顾明玉了。
顾明玉看了眼女儿通红的眼眶,以为女儿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在外面受了委屈。
她拍碎菜板上的大蒜:“想家,那就在家待着,家里多一张嘴,我养得起。”
鹿饮溪嗯了一声。
过了半晌,她开口问:“妈,你在肺癌领域也有涉猎,经常参加一些全国的学术活动,我想问一下,我们国内有没有一个叫简清或阮清的女医生主攻肺癌研究,肿瘤内科的,年龄可能是20多岁,也可能是30出头,应该不会超过40岁,职称大概是主治医师或者副主任医师。你如果不知道的话,可不可以让公安局的赵叔帮我查一查”
作者有话要说: 摸着你们的良心告诉我,这是虐吗,分明是给她们创造永远在一起的机会
小剧场
顾主任:家里多一张嘴,我养得起
简医生:我也养得起
鹿:表面感动qaq,内心:我养得起你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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