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寂,车子静静停在地库入口边,江虞凝视着灯火通明的酒店大门,眼底一片冷光。直到人进去有一会儿了,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走吧。”
拉上帘子。
司机停好车,江虞并没有立刻下去,而是静坐了几分钟。
银色纸袋很熟悉,是昨天她送给小朋友的礼物。方才那一幕,如果她没有猜错,小朋友应该是把东西转卖给了别人。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冷笑。
电梯上到二十七楼,打开那扇沉重的白金色大门,暖黄的光漏了出来,套房里很亮,空无一人。
次卧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餐桌上有小半碗吃剩的水果沙拉,旁边摆放着一台旧得掉漆的笔记本电脑,两本书,一本是版包法利夫人,一本是法语原版。
电脑上显示着文档页面,一大段一大段像是自己翻译的段落,小本子上还有注释。那字迹干净秀丽,和人一样。
江虞翻了两页,放下,迈步朝次卧走去。
浴室很大,里面设有大浴缸和单独的淋浴间,干湿分离,从外面看不见具体情形。只听着水流溅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就惹人浮想联翩。
“好了吗”江虞冷着脸敲了两下门,连称呼都省去。
水声戛然而止。
过了几秒,传来小朋友略略发颤的声音:“快好了,姐姐,我冲一下泡沫。”
吓着了
江虞不禁莞尔,但很快眼底又恢复了冷色,她侧过身,目光在房间里移了一圈,走到床边坐下。
没多久,水声再次停止。
一阵窸窸窣窣。
江虞起身,上前又敲了敲门,淡声道:“直接出来。”
里面彻底安静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浴室门开了一条缝,再慢慢扩大。
程苏然咧着嘴笑,不由得有几分期待了。
其他人钓上来的都是小鱼,十几公分长,而江虞她们钓上来的这条大石斑少说有五十公分。众人呼啦一下子围过来,啧啧称奇。
工作人员把盛了海水的玻璃缸抬上来,两人合力,将不断挣扎的石斑鱼倒进去,它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溅起的水花落了两人满脸。
程苏然掏出纸巾递给江虞。
江虞抓住她的手。
“”
就见江虞歪头一笑,捉着她那只手按在自己脸上,缓缓移了一圈,让纸巾蹭干净水。
程苏然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江虞就松开了她的手,转而从她手中又抽了一张纸,替她擦掉脸上的水。
有人发出咳嗽声。
又是祁言。
程苏然回过神来,小脸一红,不敢看声音的方向,背过身,扒在栏杆边朝海里张望。
石斑鱼被抬了下去,等着晚上做成美味佳肴。
船又开动了,不知行驶了多久,再次慢下来,最后完全停浮海上。四面望无际的大海,久看便有种与人类社会脱节的孤寂感,没有尽头,没有归属。
程苏然觉得有些无聊,江虞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凑到耳边低声说:“想不想坐游艇去玩”
“想”她不假思索道,随后四处看了看,皱起眉,“可是我们已经在船上了呀。”
江虞转身同助理说了句什么,然后牵起程苏然的手,“跟我来。”
吹风机响了多久,她就抹了多久。
终于吹干头发,程苏然脚软得快要站不住,刚放下吹风机,一条有力的胳膊勾住了她,随后便跌进了温柔乡。
“昨天送给你的套装,好用吗”江虞拂开她耳边的发,阖上眼,鼻尖轻嗅着,那清甜的味道惹人沉醉。
程苏然一愣,蓦地紧张起来,小声说:“还没开始用。”
“怎么不用”
“”
江虞睁开眼,直起身子,眼波淡淡地望着女孩,“是不会用吗”说着抬手抚了抚下巴,唇角勾起浅笑,“来,姐姐教你。”
程苏然被迫与她对视。
她的眼睛不像大多数人是棕色,而是很深的纯黑色,瞳仁占比多,显得深邃而有神,像幽冷的寒潭,能看透人心。
即使她此刻在笑,也透着一种森冷的感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
“我会。”程苏然眨眨眼,心慌得乱跳,“我放在学校了,先用完自己的再说。”
江虞凝视她半晌,忽然,松开了下巴,淡笑着点头道:“好。”
呼
程苏然悄悄舒一口气。
许是做了“亏心事”的缘故,她总觉得今天的姐姐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那双眼睛,越看越让人心慌,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秒钟就要暴露,佯装自然地低下了脸。
“姐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主动搂住了江虞。
“想你了。”
“我也想姐姐。”
江虞似笑非笑:“是吗”
程苏然乖巧点头,正要去亲江虞的脸,蓦地被一股力道推得往后仰,猝不及防摔倒在了被褥上。她惊呼:“姐姐唔”
呼吸堵住了她的嘴,带着狂风骤雨般的强势。
江虞却只是吻了这一下,放开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冷淡道:“过来。”
说罢,转身出去。
“你不害怕吗”江虞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程苏然摇头:“不怕啊,因为我知道是假的,都是特效。但如果是现在的话,谁也不知道海面下有什么东西,就会害怕吧恐惧的来源是未知。”
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转头看着另一个方向。
小游轮缓慢地行驶着,船身劈开水面,激起层层叠叠的波纹的浪花。
大约驶出一百海里,附近是专属海洋经济区,有丰富的鱼类资源,每年捕捞季都有大大小小的渔船过来捕鱼。而到了三百多海里之外,就是完完全全的公海,在不靠近国际航道的区域,海面上一片荒凉。
大家开始准备海钓工具。
“会钓鱼吗”江虞接过田助理递来的挂上了饵料的鱼竿。
程苏然摇头,用一种好奇又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谁知江虞却笑了,“我也不会。”
“”
噗。
程苏然也笑了出来。
同事之中没几个人会海钓,都只是玩玩,捏着线往海里一抛,两手举着钓竿,静静地等。能不能钓上鱼来,全凭运气。
江虞把饵料扔进海里,抱着钓竿靠在栏杆边,双眼微微眯起,程苏然犹豫着走过去,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小声说:“姐姐,我也想试试,可以的吗”
女孩忽又松懈下来,瘫在旁边一动不动,眼皮沉沉地耷拉下去,呼吸冗长。
看着小朋友疲惫的睡颜,她冷笑一声,只觉得兴味索然,失望至极,一周前刚刚得到这只金丝雀时,那种汹涌的新鲜感荡然无存。
都一样罢了。
这些年养过的情人们,都是她按照前女友的模子找的,无一例外性子火热,活泼开朗。她会为她们花钱,花得不多,她会送她们礼物,送得敷衍,她们也会把她送的东西转手卖掉,她从来不管。
后来她彻底放下了前女友,对同样类型的女孩也提不起兴趣了,于是那晚,她在夜店看见了程苏然,一个与她的过去完全相反的女孩。
这是她真正听从自己内心做出的选择。
她亲自带她看协议,给她十万的高价,为她买车配司机,替她防患于未然。
她没有把品牌方送来家里都快堆不下的奢侈品当礼物敷衍她。
她以为小朋友能让她的新鲜感维持得久一点。
可惜
没意思。
江虞站起来,转身欲离开,走到房门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睡在昏黄的灯影里,白得像覆了釉的瓷玉。
她又折回去,掀起另半边被褥盖住小朋友,把灯光调到最暗,拉一半窗帘,打高了空调温度,随后带上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