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草原,一晃眼,又是三月岁月流逝。
经过大半年的鏖战,天气已至十月,逐渐濒临隆冬,至于战局,也终于进展到了最后。
四月,大夏军队斩大狼主守将兰相鹰,破迦叶关,震慑诸部与金狼王庭。
五月,大夏占据三城互为犄角,成功立足草原,与啸月王庭和金狼王庭共分北疆,兵锋正盛。
其后洛离破境天象,直斩率军亲征的啸月王延木真,一路横推三千里,将整个啸月王庭的疆域,尽皆插上了属于大夏的旗帜。
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眼下士气如虹的大夏大军,已经逐步蚕食了整个草原近七成的领土。
而且气势汹汹的部队,更是直逼金狼王庭,兵临城下
可就算如此,那金狼王庭的长生国师,也依旧没有露面。
北境,金狼城数十里外。
洛离身披一道玄黑大氅,并未身着铠甲。
他眉宇间的清冷,以及周身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严,越发沉重。
澜沧君离去之时,以啸月最后血脉的名义,将拓跋武等一众草原部将尽都劝入到了洛离的麾下,以至于可以让他腾出更多的兵力,去全力对付金狼王庭的守军,避免了使大夏腹背受敌。
这一举动,无疑是大大缩短了大夏平定啸月王庭的时间。
所以只是数月过去,各地战事便一路大捷,鲜少有过败绩。
眼下,大夏大军已经推到了北境的中心,也就是这座曾经伫立在草原之上,足足二百余载的王庭王城之处。
金狼王庭,金狼城
洛离的眸光悠长,似乎是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不好记忆。
“呼”
良久之后,这青年方才轻声一叹,吐出一口白气,眸中泛出了几分快意。
金狼王庭。
他无数个午夜梦回,都幻想着带着麾下的北凉大军,堂堂正正的攻入这座城池之中,替着那曾经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报了大仇
可那些,终究不过只是梦。
但今日却不一样。
今日,他确确实实的踏在了这片土地上,也确确实实将曾经踏马南下的角色,互相转换了过来
孱弱的大夏人挥师北上,草原天下,已得其七,只待到最后一鼓作气,大破金狼王城,那么曾经策马驰骋草原,谈笑之间斩了金狼王头颅的大梦,便会彻底化为现实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委实是不想再继续等待下去了。
“陛下。”
“金狼王城来回信了。”
洛离背着双手,立身在这地势高耸的地界,隐隐间透过眸光,还能看到远处王城雄伟的些许轮廓。
而他的后方,原来归附的啸月将领拓跋武,恭敬的开口禀告信息。
听完拓跋武的话语,洛离的面色并未变化,“将我大夏的话语交待过去后,金狼王庭的王公贵胄,都是怎么回答的”
眼下整个草原大半都落入了大夏手中,最后剩下的疆土,就是这座金狼城,以及它后方那些负隅顽抗的势力。
对比庞大的大夏,不过只是九牛一毛的癣疥之疾罢了。
眼下大军兵临城下,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金狼王庭在这草原上的天命,显然已经是大势已去。
所以,洛离命拓跋武这些原来的草原人为信使,亲自去给了那金狼王,送上了一份亡命信。
那信函乃是他以浓墨亲笔书写的信函,里面数列了十年来金狼王庭屡屡南下,对于北凉所造成的种种灾祸。
每一次战争背后的伤亡,数字都堪称是触目惊心,即使胜了,也不知有多少好儿郎陨落战场,无法回归故乡。
被洛离挑着重点写下后,若是不知名的人来看此书信,怕是都会觉得那金狼王庭的罪行,纵使是罄南山之竹、决东海之波,亦是难以书就
而洛离在数落了金狼王的罪行后,紧跟着便在末尾,留下了对于这些王公贵胄的处置。
只要金狼王选择大开城门,带着麾下左右自缚双手跪拜于地,郑重当着洛离以及大夏战士们的面儿,祭奠那些曾经英勇战死的英魂们,那么洛离便可以赐他们一个痛快,只诛首恶。
可要是不从
洛离在信中也是写的很清楚。
破山伐庙,正午屠城,株连九族
他洛离也不是做不出来。
即使洛离心中也晓得,那金狼王哪怕是战死,也不会受此屈辱,但他依旧还是叫拓跋武去将信封送了。
这么做不是洛离讲规矩,先礼后兵,而是洛离有意为之。
洛离现在清楚的知道,那远处依稀可见的金狼王城内,真正的掌权人已是惶惶不可终日,每时每刻都活在恐惧之中。
而洛离想要的,也正是如此
若是一掌拍了这些金狼贵族的脑袋,那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们了。
洛离要的是叫他们从身到心,都对自己过往所做的决定升起深深的悔意,叫他们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也要活在恐惧之中
这才是洛离想要的
命不过一条,取了便是取了,哪里又能比得上从天堂跌落尘埃的失落感,更让人难以接受
大夏麾下的众多将领,对于洛离的所作所为都是清楚无比。
他们觉得,自家陛下的做法,无疑是非常正确的,所以从头到尾都没人质疑。
对待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一国余孽,血海深仇,难不成开城投降就能保下一命不成
或许别的草原人大夏可以将他们融入。
但这些金狼王庭的贵族,却必须彻底湮灭
一群旧时代的残渣,终归会随着这座不该存在的王庭彻底陨落。
往后属于大夏的崭新时代,已经没有能够承载他们的船只了。
“禀陛下,信已亲手交予金狼王的手里。”
“但根据那金狼王和一众王公贵族的话语,他们好像并不愿意沿着我大夏的旨意去做。”
“根据金狼王的原话,他们的长生天教宗,也是一尊赫赫有名的现世人神,甚至比之那啸月王都要更强,所以在他们的眼中,纵使陛下斩杀了啸月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着拓跋武恭敬的禀告,洛离淡然一笑。
金狼王庭所依靠的,不过就是那名来自金刚寺的天象和尚罢了。
在之前被他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击败的元洪口中,洛离依稀还记得那人名叫元真。
虽不知这和尚为何要留在这草原做国师,但洛离也不想去理解这些弯弯绕绕的。
他只知道,凡阻我道者,皆为敌人
就算此人是天象境,来自金刚寺又能如何
惹了他和大夏,一样当斩不误
一步入天象,洛离自忖自己不弱于任何人,所以哪怕明知道敌人不弱,他也是丝毫不惧。
毕竟要是那元真僧人真的有无敌之姿,又为何会在啸月王延木真内乱之际,连一丝动静都没有产生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不冒头洛离也不屑与他作对,但他要是想强行出头
那也得琢磨琢磨,他自个儿的斤两到底够不够
眸中闪过冷意,下一刻这整片天空,却突然遍泛金光,有朵朵金莲显现,使人心中戾气顿时为之一清。
同时,一道宏大的佛音,也自那远处的金狼王城,带着扩音的传了过来:“夏皇何须动如此大的杀意”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世北玄域天地复苏,正是修行的大好时机,夏皇陛下天纵之才,已是一步登天,成了我辈中人,又何需执迷苦海不悟”
“不若速速退去,早参大道,日后未尝不能又更进一步之机,如此岂不快哉”
“还请夏皇陛下移步王城,贫僧元真添为金狼国师,愿为君卸下戾气,重归正道”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那股强大的气息波动,也是展露无疑,让洛离感应了个清楚。
纯正的佛脉真气,没有掺杂任何如妖气和神魔血脉等杂质。
光凭此点来判断,这元真确确实实的金刚寺的正统僧人。
声音传出如此之远,众多大军将士,自然也是听得清楚。
洛离觉得元真不是他的对手,可麾下大军面对此景,免不得还是会心生惶恐。
毕竟其中小部分战士,数个月前才刚刚在宣风城中,见识到天象之威,又哪里会这般轻易的便能将其忘却。
似乎是意识到了军队的躁动,洛离抬起了手掌轻轻压下:“三军勿虑,诸将听我号令”
“全军整顿军容,徒步前行”
“此战当为定鼎草原最后一役,由朕亲自御驾亲征,谁敢拦路,皆斩了便是”
霸气绝伦的语气一出,当时就冲散了那股佛音的影响,叫略有些躁动的大军平复了下去,令士气顿时一震,回复了过来。
是啊,纵使敌军有天象又能如何
他们的皇帝陛下前阵子不久,可是亲手斩过这种存在的强者的
啸月王庭与金狼王庭争斗已久,这么长时间没见得那所谓的金狼国师出面,为何直至他们大夏打到门前才现身
这不正是惧怕他们陛下实力的体现吗
“诺”
陈庆之等将领见此,当即应诺道。
当大夏大军在诸将率领下,准备继续踏步向前后。
洛离往着那远处的金狼城望去,俊美无俦的面容上露出冷笑,本着来而无往非礼也的心理,下一刻也张口: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这世间苦海因果倒转,又哪里有那般容易便能解决”
“既然元真大师有心与朕扳手腕儿,那朕就和你扳到底”
“只盼,你真的能斗得过朕”
末了,这位皇者传荡天地的浑厚之音,则变得有些森然起来,一字不落的入了金狼王和那些王公贵胄的耳中,一瞬间就令得他们面色苍白了起来。
“朕派遣使者去给你们选择,看来你们是选择好了。”
“既然选择与元真大师一道与朕抗衡,那就没什么好留情的了,本还想给尔等一个痛快,但是现在”
“待朕降服妖僧,大军踏平金狼城,就是你们这些逆贼诛族之际”
说罢,洛离放声一笑,大氅上显化金光,有龙盘旋。
随后,这尊皇者单手背负,另一只手握住剑柄,便踩着犹如实质的金龙跨越遥遥距离,在这麾下大军进军之前,便向着那远处的金狼王城径直跨越而去
元真既然发出了邀请,洛离又岂会惧之
就算那金狼王城,洛离身心此刻都已攀至巅峰,同境之中,他当有自信不会败,又岂会在此地踌躇不前
金狼城,百年城墙上。
足有十数尊气息浑厚,衣着华贵的人物正在惴惴不安。
他们都是这座王庭真正的掌权者,即使是最边缘的,也是一方大部的首领,足有五品之境,号令一方好不快意。
可现在,若是真叫那大夏皇者跨境而来,他们的好日子
怕是就到头了。
而现在,他们最中间的那名头戴金狼冠,身着王冕服饰的华贵中年,也是面色极为阴沉。
他就是这座王庭的实际领导者,被称为草原苍狼的王者,金狼王
浑厚至极的武道真气,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之间,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赫然便是一尊武道四品的高人
若是平常之时,这种修为已经足以横行草原了,就算不敌自保也绝然没有问题。
但现在,金狼王握紧双拳,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那曾经在他印象里,孱弱不堪的大夏国度,竟在这短短时间内飞速崛起,甚至还吞并了草原七成的疆土,叫他金狼王庭大势已去
看着那化为金光越来越近,压迫感也越来越强烈的夏皇洛离,金狼王面色复杂而又惶恐,但显然事情已经容不得多想了。
他转头敬重的看着一侧,那凌空踏虚,背后有一道佛道金轮流转的国师元真,用着忐忑而又卑微的话语道:
“长生天在上,教宗冕下,这大夏皇帝来势汹汹,卷携着斩杀啸月王之威势势不可挡,您真的能将其给拦截下来吗”
听着一侧金狼王的不安话语,元真眼皮轻抬,双掌合十平静道:
“大王尽管放心便是。”
“北玄域灵气复苏,诸生有机缘者都有所悟,而贫僧亦是小有所成,修为更加精进一步。”
“因此,渡夏皇苦海回头,应当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