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前后,李桑柔回到船上,也没洗漱,直接就睡下了,寅初前后,大军船队就撑离池州,启程往前。
天亮的时候,李桑柔爬起来,推开船舱窗户,看着缓缓往后移动的江岸,一头扎回床上,接着睡。
一觉睡到巳末午初,李桑柔才爬起来,慢腾腾沐浴洗漱。
出来船舱,大常正蹲在船舱门口刮一条大鱼的鱼肉,看到李桑柔出来,指着已经刮了半盆的鱼肉,笑道:“黑马和窜条摸了几条十几斤的大乌青,刮两条做鱼丸,对了,如意过来两三趟了,说世子说,你要是醒了,请你过去说话。”
“多放点儿姜汁。”李桑柔蹲下,看了看那盆鱼肉泥,“做好了送一盆过去,这会儿了。”
大常嗯了一声,这会儿了,老大过去,肯定就得留在世子那边吃饭了。
顾晞正和前锋曹将军说话,李桑柔绕到后舱茶水间,要了杯茶,慢慢喝了半杯,如意进来,请李桑柔往前舱进去。
顾晞看起来很高兴,“铜陵很顺利,一攻而溃,几乎没什么伤亡,当真是兵败如山倒。
“你昨天子时前后才回来的现在睡好了”
顾晞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李桑柔的气色。
“嗯,挺好。”李桑柔坐到顾晞旁边的扶手椅上,接过如意捧上的茶,微笑欠身谢了句。
“那两个小妮子,没什么事儿吧”顾晞看着李桑柔问道。
“还好,有那样的父母,那两个妮儿,自然要比常人强不少,”李桑柔叹了口气。
“我让人打听过了,姜家和梁家,都是绍兴旺族,姜家倒是更胜一筹。
“梁文母亲尚在,姜氏是幼女,父母早亡,跟着兄嫂长大,说是兄嫂视姜氏如女儿一般,姜氏兄嫂皆健在。
“这两个孩子,不管是梁氏族里,还是姜氏族里,必定能好好将她们养大。
“你不必过多担心。”顾晞温声道。
“嗯。”李桑柔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看着顾晞问道:“你写折子给他们请旌表了”
“还没有,这不是急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之后再写折子。”顾晞笑道。
“梁文是在两军对军之时,被射杀而死,这没什么值得旌表的地方。
“姜太太自弑殉夫,殉夫一事,不值一提,只是,刀捅入胸,还能拔出来,说一句不疼,这份豪迈无惧,世所罕见。
“梁文长子梁安道,今年才十六岁,视死如归,却能怜惜两个妹妹,不强加自己所求所愿到两个妹妹身上,高洁明理,实在难得。
“若要旌表,不过是姜太太的悍然无惧,梁安道的视死如归和悲悯情怀,和梁文无关。”李桑柔声调轻缓。
“好。”顾晞答的极其干脆。
“一份旌表,给姜家吧,为了这份无畏无惧。
“另一份,给梁安道。
“还有,梁文夫妻和梁安道这一支,既然自绝子嗣,梁家若是再为梁文、梁安道一支过继承祠,那就违逆了梁文、梁安道的心愿,这一支该就此断绝。”
”好。“顾晞再次干脆答应。
“姜太太和梁安道,该在南梁史书上留下一笔,我来找人写,如实述说,不作评判,姜太太的自弑,该如何评判,留给后人吧。”李桑柔低低叹了口气。
“好。”顾晞点头,仔细看着李桑柔的脸色,委婉劝道:“梁姜两姓,都是书香大族,讲究的,就是个忠君忠夫,从一而终。
“小时候,大哥和我一起读到史书上的忠臣列传,大哥曾经感慨,为了忠君,杀父杀子杀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忠君
“先生当时说:为君者,要心里明白,却不能说这样的话,良臣忠臣,须求于孝子慈父,遇到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宣扬旌表就够了。”顾晞看着李桑柔,低低道。
李桑柔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别想那么多,世人束发受教,同样一句话,不同的师承,不同的父母,不同的人,不同的认知,世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想法。
“姜太太能得尝所愿,这也是一份难得,也算生死无憾,至于梁安道。”
顾晞的话顿了顿,低低叹了口气,“他也十六岁了,大人了。
“世间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想法,一人一世界,这话,还是你跟我说过的。”顾晞看着李桑柔,小意的劝慰道。
“我没什么,一件小事而已。
“晚上吃什么
“我过来的时候,大常在刮鱼肉泥,要做鱼丸,我让他送一碗过来,你这边还有什么菜”李桑柔提高声音,笑道。
曹将军的先锋大军取了铜陵城之后,从铜陵,沿陆路直扑宣城。
曹将军大军进逼到宣城城下之时,驻守在饶州城外的楚兴大军夜袭饶州城,乔安所率轻骑顺流直下至华亭县,从华亭登岸,一路势如破竹,直袭平江城。
大齐大军从三面直逼杭城,从上到下,土气昂扬,奋勇无比。
武将军审时度势,令大军后撤至湖州、秀州一线,布防踞守。
顾晞大军推进湖州、秀州一带,眼看着南梁军在湖州、秀州坚壁清野,一幅破釜沉舟的样子,顾晞令大军暂缓,开始往回清理刚刚拿下的宣城,润州等大片地方。
李桑柔跟着顾晞进驻到平江,眼看攻势暂缓,找顾晞借了几样东西,辞了顾晞,掉头赶往润州。
润州丹阳县。
李桑柔坐在离丹阳县衙不远,在丹阳县数一数二的奢华酒楼的大堂里,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抿着茶,对着面前站成一排儿的六七个帮闲,冲黑马抬了抬手指。
“这是我们老大”黑马往前一步,大拇指竖起,往上划过头顶,“至于我们老大是谁,就你们这些小池子里的鱼鳖虾蟹,不配知道
“我们老大叫你们来,是想听听杨家的事儿。”
“你们要是说好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老大重赏,一人五两银子要是敢胡说八道,欺瞒瞎编,割半根舌头
“好了,说吧,从你开始。”黑马手指点着最左边的帮闲。
站成一排的一群帮闲,在黑马发话之前,早已经战战兢兢,打定主意让干啥就干啥,让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们都是润州城和丹阳县最有名的帮闲,帮闲做得好,头一条,就是得有眼力有见识。
把他们从各个地方揪过来的那些汉子,那份利落,那份狠辣,他们已经见识过了。
那绝对是真正见过血,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一大群,这会儿就在这大堂里,或坐或站,正盯着他们。
这些,全是这位老大的手下。
虽然这位老大看起来人畜无害,可这个无害,必定只是看起来而已,深藏不露的人物,他们也是见识过一回两回的。
“是。回大当家。”被黑马点了一指头的帮闲毕恭毕敬。“这位爷说的杨家,是咱们润州郡望的杨家么”
“你们润州。就是江州将军杨文的那个杨家。”李桑柔缓声道。
“是是,我们润州我们润州。那就是我们润州郡望的杨家。”帮闲连连欠身,急忙陪罪。
“我们润州,说起来,也算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文风鼎盛,才子辈出,原本,这郡望之家,都得有个几辈子的底蕴,族里书声朗朗,进退有据,出过几个进士,有个几个才子,才算得上郡望之家。
“不过如今,小的嘴贱,说错了是从前,从前
“从前江北是江北,江南是江南,不能算是太平年间,这不太平的时候,就没法说了。
“杨家当了咱小的嘴贱
“杨家当了我们润州郡望,也不过就是这十来年间的事儿,也就是他们杨家出了位杨将军,又娶了位财神娘子,又是将军又是财神,也就郡望了。”
帮闲瞄一眼李桑柔,见她面沉似水,心里一紧,立刻乖巧无比的往回转。
“小的嘴贱,不管说什么都想刺几句。
“说起来,杨家这郡望虽然起家晚,可这十来年,行善积福,修桥补路,不知道散了多少钱财出去。
“润州城北有所学堂,有上千的学生,入学堂时一分钱不用交,早上中午还管两顿饭,三个月后小考,只要及格,就还是不用交钱,还是一天管两顿饭,考不及格,也就是交个饭钱,外加一个月三十个大钱。
“那学堂虽说不怎么好,可毕竟不要钱,润州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学着认些字儿了,多大的善行呢,润州城里城外,好多人家,都供着杨老太爷的牌位呢,这真是天大的功德。
除了这些,杨家还修了泽漏园,年年重阳,给城里城外的老人送钱送米送酒,真是积善之家。
“还有,十来年前,杨老太爷回到润州府,头一件事,就是建了杨氏族学,杨家祠堂,广置祠田,学田,如今,杨家的祠田、学田,在我们润州,那是首屈一指,祠田比排第二的周家祠田多了一倍有余,学田比田家学田多了两倍多,都是大手笔,眼光了得。
“杨家族学里,就算是启蒙先生,也都是请的名家,这些年,我们润州论族学,就得数杨家了。
“除了族学,杨家还出面,建了润泽书院,请了大儒童先生做山长,如今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气。
“上个月是杨家那位杨将军周年祭日,皇梁皇封了忠勇侯的,杨家请人写了传,排了折子戏,忠勇双全,热闹了足足一个多月,前几天刚刚收拾好。
“杨家虽然起家晚,这份眼光,这份慈善,就是这会儿,也能担得起润州郡望这四个字了。”
头一个帮闲一口气说完,不敢多抬头,只转着眼珠,用力往上看李桑柔的神情。
“哼。”李桑柔冷哼了一声,示意第二个人,“你接着说。”
“是。”第二个帮闲欠身致意的功夫,已经将李桑柔这一声冷哼,掂量了十七八个来回。
“小的听到的,都不是什么好话,都是些风传。
“杨家老宅,原本在丹阳县遇仙镇,算是遇仙镇上的富户,也就是有几亩田地,几间铺子的富户而已。
“现如今的杨氏族长杨老太爷,据说,是遇仙镇富户杨家老二,杨老太爷的兄长,杨家老大据说是个病殃子,这杨家老二,就和嫂子私通,生下了杨将军。
“据说,那杨家老大,不能行房,这孩子一生下来”
帮闲一脸干笑。
“这事儿也不算太久远,不过四十多年前。
“那一年,先是杨家这个长子媳妇暴病死了,接着杨家老大也一病死了,杨家老二说是出门做生意,一去三十年,后来衣锦还乡,说杨将军是他侄儿,听说他们杨氏族谱里,杨将军是记在杨老太爷大哥大嫂名下的。”
帮闲说完,一脸干笑。
“嗯,你说。”李桑柔示意第三个帮闲。
“是”第三个帮闲忙哈腰点头,往前半步,“小的这些,也是道听途说,风传而已。
“说是杨家发家,全是因为杨将军娶了华亭县孟大户的独养女儿。
“听说,杨将军原本是入赘的,是有入赘文书的,只是,那时候杨将军有了点儿军功,仕途正好,孟大户也想让他这个女婿有份好前程,入赘这事儿,就掩下了不往外说。
“到后来,孟大户死后,杨将军借着孟家的钱财,官儿越做越大,就把这入赘的事儿,一笔抹煞了,后头又纳了妾,又有了妾生子。
“华亭县的孟大户极会做生意,听说钱多的不得了,就一个独养女儿,都说现如今杨家这万贯家资,其实都是孟家的。
“不过,孟家独养闺女嫁进了杨家,这嫁妆,嘿嘿,早晚也都是杨家的,这也不算什么不对。”
李桑柔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看向第四个帮闲。
第四个帮闲不等李桑柔说话,急忙上前一步,陪笑道:“小的知道的这些,也都是风传。
“杨氏族长,杨老太爷,是个极精明,极厉害的人儿,这是我们润州府都知道的。
“说是当年,杨将军能娶孟大户的独养女儿,这事儿全靠杨老太爷的精明厉害。
“说是杨老太爷赶着孟家娘子上香的时候,让杨将军去偶遇孟家娘子,小意奉承,杨将军一表人才,年青时候,可俊得很呢
“后头,说是杨老太爷对着孟大户,指天盟了毒誓,百般哄骗,才让杨将军娶到了孟娘子,杨家,从此就抖起来了。”
“小的知道的,他们都说了。”第五个帮闲哭丧着脸道。
“那你说说,杨家现如今有哪几房,都有什么人,哪几个会读书,哪几个会做生意。”李桑柔淡然道。
“是是”第五个帮闲舒了口气,“杨家现如今三个房头,杨老太爷,也就是杨将军所在的丰字房,原本一直在丹阳县城的盛字房,还有就是耕字房。
“丰字房除了杨将军这一支,十年前,杨老太爷又将族中一名孤儿,叫杨欢,收到膝下,记作孙儿,这个杨欢,已经中了举,是个极有才华的,要不是战起,早就该考中进士了。
“盛字房子孙最繁盛,现如今杨家一个举人在丰字房,七个秀才中,有五个,都是盛字房的,另外两个,在耕字房。
“耕字房是杨家散落在外的子孙聚集而成,杨老太爷把他们拢在一起,成了耕字房。
“杨家的产业,几乎都在耕字房手里打理,耕字房的杨三老爷,是杨老太爷的左膀右臂,这是满润州都知道的。”
“差不多了,一人给他们五两银子。”李桑柔示意后面的帮闲不必再说,吩咐黑马。
黑马抓着只白布袋子,从布袋子里摸出一块块的小银饼子,一人一块,挨个发给帮闲。
将帮闲轰出酒楼,黑马两步三步窜到李桑柔旁边,“老大,接下来呢怎么办”
“接下来就上手抢。”李桑柔答了句。
“嗯”黑马一个怔神,猛转头看向小陆子,把小陆子看的一步跳开,“你看我干嘛”
“老大,你说这个上手抢,就是抢”黑马伸手出去,虚空一抓。
“嗯。”李桑柔嗯了一声,手伸到大常面前。
大常摸出张管事给的那本小册子,递到李桑柔手里。
李桑柔翻着小册子,看了一遍,递给黑马,“你跟小陆子照这上面列的,该写地契的写地契,该写什么就写什么,都写出来。”
“行这我最在行转给谁孟太太”黑马愉快的问了句。
“放到张三名下。”李桑柔道。
“张三是谁”黑马一句话问出来,随即反应过来,“就是随便谁谁的名下呗,也是,就是个名儿,什么名儿都是咱们的。”
“老大,这能行不这润州刚打下来,那什么民心的。”大常闷声说了句。
“只能这样了。”李桑柔叹了口气。
“这些产业,都是从孟娘子手里,强抢过去的。杨家强抢了孟家无数钱财,修桥补路,行善积德,建学堂埋死人,那位杨老太爷,在这润州城,都快成神了,假以时日,杨家人科举入仕,散至四方,那就是扬名天下。
“也难怪孟娘子心不能平,我这心里,也一样郁结不能平。
“偏偏,你刚才也听到了,连帮闲们都觉得,孟娘子的嫁妆,孟家的产业,那就是杨家的,至于孟娘子肯不肯,那不要紧,孟娘子要是不肯,那是孟娘子不懂事不知礼,是孟娘子的不对,是孟家的不对。
“他们明抢的有理有据,理直气壮。
“现在,这些产业,使什么手段能拿回来设套讹诈在生意场上挣回来
“也不是不行,可设套讹诈,比起明抢,更下作对不对
“至于生意场上挣回来,生意场上,孟娘子比咱们擅长多了,她为什么没做因为,凭什么凭什么被人家明抢的东西,我要拿回来,却要费尽心力赚回来
“僻如明抢的银子,上赌场输掉了,哪怕赌场上赢回银子的,就是被抢的人,这也是两码事儿对不对
“唉,想来想去,被人家明抢走的东西,就是明抢回来,才痛快。
“孟娘子要的,就是这一份痛快。”李桑柔一边说,一边叹气。
“明抢就明抢。”孟彦清嘿笑了一声,“一来不见得有碍什么民心,二来,就算有碍了,看在江州城的份上,世子也得承担下来。”
“没什么妨碍,他们从孟娘子手里拿产业,是孟娘子心甘情愿主动给的,天经地义,咱们这拿,自然也是他们心甘情愿主动给的,大家都是心甘情愿么。”李桑柔看着抓着笔写契约的黑马,眯眼道。
黑马写书契那是熟门熟路,字儿虽然难看,却一笔一画清晰明白,李桑柔一张张看过,满意的抖了抖,递给黑马,“拿好,一会儿看着他们画押按手印。走吧。”
一行人从酒楼出来,直奔润州城。
杨老太爷等人,从十年前回到润州,就在润州城里置下宅院,祠堂族学,也都建在了润州城,只有祖坟还在丹阳县这边,每年祭祀时,才回来住上三两天。
丹阳县离润州城不远,傍晚时分,一行人进到润州城,李桑柔带着大常找邸店住下,孟彦清等人,以及黑马,各自去忙,一直忙到人静前后,孟彦清和黑马等人才陆陆续续回到邸店。
隔天,吃了早饭,孟彦清等人都是一身黑衣,出了邸店,只奔昨天看好的地方看好的人,挨个拿人,大常带着大将军印信,进了润州府衙。
清晨,刚开始热闹的润州城里,茶坊里,学堂里,大街上,铺子里,一个个的杨家人被黑衣人反折双手,推向杨家祠堂。
府衙里,衙役们扛着回避牌,跑成一串儿,直奔城东的杨家大宅和杨家祠堂,在各个路口树上回避牌,不停的挥着手呵斥路上,“让开让开绕路走上头办案快走快走”
杨老太爷一向起得早,刚刚吃了早饭,正站在廊下,悬腕写字。
这是他的养生之道。
“老太爷不好了外头”门房进冲进来,一句话没禀完,董超带着两个人,大步流星,直冲进来。
“你姓杨杨老太爷我家大将军请你说说话,走吧。”董超一句话没说完,两个云梦卫已经架起杨老太爷,架得他脚不连地。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润州府这是杨家我姓杨这是有官府有”
杨老太爷一路厉呵,出了大门,一眼看到扶着回避牌挥手高喊着赶人的衙役,厉呵戛然而止。
云梦卫架着杨老太爷,拐个弯,直奔进了杨家祠堂,上了正对着戏台的两层小楼。
小楼上,对着戏台一面的门板已经全部卸下,靠栏杆放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茶具,李桑柔正靠着栏杆,抿着茶,看着祠堂院子里越来越多的杨家人。
杨老太爷被拎上二楼,推到李桑柔面前。
“你来啦,稍等一会儿,人还没到齐。”李桑柔声调悠闲。
“你是谁”杨老太爷往院子里看了眼,脸色铁青。
李桑柔看着祠堂院子里的人,没答杨老太爷的问话。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杨老太爷提高声音。
李桑柔侧头看向杨老太爷,笑道:“我是孟娘子的朋友,受孟娘子托付,替她来讨回你们杨家欠她的公道。”
听到个孟字,杨老太爷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孟氏孟氏是我杨家妇”
“喔,是吗,她说杨文是她孟家夫。”李桑柔淡淡答了句。
“孟氏现在哪里杨将军以身殉国,她在哪里我杨家大郎呢”杨老太爷盯着李桑柔问道。
“杨文不是以身殉国,他求我别杀他,说他早就想降了,不过,我杀他是因为我答应了孟娘子,他降不降,我都得杀了他。”李桑柔看着杨老太爷,认真解释道。
杨老太爷呆了一瞬,瞪着李桑柔,“你”
“你们杨家这祠堂,修得真好,这楼,对面的戏楼,全是雕花,还描了金,这雕花,一块板就得五六个工吧总共花了多少银子”李桑柔转头打量着四周,随口问道。
“你想干什么你是谁”杨老太爷再问了句。
“我来,就一件小事儿,替孟娘子把她的嫁妆拿回去,一文不少的拿回去。”李桑柔看着杨老太爷,笑道。
“孟氏是我杨家妇”杨老太爷一声冷笑,“这位姑娘嫁人了吗你知道嫁人就是归家么”
“一共多少处产业”李桑柔没理杨老太爷的话,看向大常问道。
“六十九处。”大常拍了下手里的小册子。
“现如今都在谁的名下查清楚了”李桑柔接着问道。
“这是府衙的存底,都是杨氏祠田,或是学田。”大常抖了抖另一份档册,闷声道。
杨老太爷一声冷笑。
“祠田、学田如何转让,问过郭府尹了”李桑柔接着问道。
“是,郭府尹说,由族长族老,各房当家人一起签字画押,就能转让。杨氏族长原是杨文,杨文死后,族长之名,挂了杨文长子的名儿,族老就是杨文这个叔父,杨氏三房当家人,都到了。”
大常伸头往下看了眼。
“郭府尹说,杨文之子如今下落不明,可由其叔祖代行其职,这样的话,四个人按手印就够了。”
“把那三个人带上来,让他们一张一张按手印。”李桑柔坐到椅子上,吩咐道。
“姑娘可真敢痴心妄想”杨老太爷啐了一口。
云梦卫推着丰、盛、耕字三房当家人上到二楼。
“朗朗乾坤你们竟敢做强盗之行我警告你们”盛字房的当家人一边走一边挣扎呵斥。
“让他闭嘴。”李桑柔吩咐了句。
推着盛字房当家人的云梦卫抬手一巴掌,甩得盛字房当家人半边脸肿了起来。
“你还是不要白日做梦了,就是死,我们也不会签字画押,要抢,你就明抢吧,抢到天下人皆知,也让江南万民看看,你们这些人,是如何对我江南明抢明夺”
杨老太爷咬牙切齿道。
“把人带上来。”李桑柔眯眼看着杨老太爷,笑道。
“带上来”黑马挥手一声喊。
记在杨老太爷名下,杨氏族中唯一一个举人杨欢,以及其余七个杨氏秀才被拖上来。
黑马接过大头递上的折子,哗的拉开,猛咳一声,大声念道:“经查,润州杨欢,喜好男风,和族中诸多子弟欢好,不分昼夜行之事,且趁人之危,数名男子,致死三人,”
“胡说八道”杨欢失声尖叫。
“不是胡说,人证物证都是全的,连尸首都有,你要不要去看看”黑马放低折子,看着杨欢,认真道。
“光天化日,你们竟敢如此信口开河,污人清白”杨老太爷气的一张脸煞白。
“孟娘子的嫁妆,孟家的产业,是怎么到你们杨家的”李桑柔看着杨老太爷问道。
“她是我杨家妇这是她该做的是她份内之事她心甘情愿,这是她说的”杨老太爷气的吼的脖子青筋暴起。
“她份内之事,她心甘情愿”李桑柔笑起来,“你胡说八道的理直气壮,却不许我信口开河,凭什么
“从前你拿孟娘子的嫁妆,拿孟家的产业,肆无忌惮,信口开河,凭什么凭得是杨文力大能打,孟娘子手无缚鸡之力,凭得是孟家只有孟娘子一个孤女,你们杨家人多势众是吧
“这会儿,不过是天道好循环,怎么吃下去的,怎么吐出来而已。
“这些产业,要么,你们原样还回来。
“要么,从杨欢开始,你们杨家所有男丁,每个人都背上一份类似的案子,明天这个时候,就拉到城外,排成一排儿,斩立决。”
“你敢”杨老太爷一声嘶叫中含泪带血。
“先把杨欢交出去,告诉郭府尹,此等伤风败俗,全无人伦的恶行,要广而告之,至少要让这恶人恶事,在整个润州无人不知”李桑柔挥手示意。
“走”
黑马一挥手,两个云梦卫架着杨欢就要下楼,杨欢吓的惊恐惨叫:“祖父救我我没有救我”
“朗朗乾坤,你怎么敢”杨老太爷浑身颤抖。
“你敢抢,敢心甘情愿,我为什么不敢”李桑柔冷冷看着杨老太爷,“我再问这最后一次,签,还是不签”
李桑柔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老太爷,留得人在,留得青山在,欢哥儿要紧。”耕字房的杨三老爷,膝行到杨老太爷面前,哭着劝道。
杨老太爷软坐在地,一声长叹,泪流满面。
“看看,都是心甘情愿不是,你自己说说,是心甘情愿吧”李桑柔看着趴在地上签字画押按手印的杨老太爷,冷冷道。
不算钱:四月月票第三,加更一章,就放在一起了。放一起是为了不掉均订,小闲这些均订,一天一天,闷头爬到现在,手破膝破一路血,极其不易,请大家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