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妃这些时日被儿子的疏远淡漠震住了,心中早有悔意。琴瑟这一回来,梅太妃心里最后的一根弦也松了,终于低了头。
隔日一大早,帝后便领着阿萝一同来问安。
“母后今日感觉可好些了”盛鸿声音温和,却少了往日的亲密。
母子之间,到底有了隔阂。
梅太妃心中一阵抽痛,怔怔地看了盛鸿片刻,才低声应道:“好一些了。”
顿了片刻,梅太妃又道:“琴瑟伺候我二十余年,我身边片刻离不得她。她这一回来,我这病就好了一半。”
谢明曦微笑着接了话茬:“琴瑟之前病了月余,病中宫女不宜近身伺候主子,免得过了病气。这也是宫中的老规矩了。好在琴瑟已经病愈,以后让她在母妃身边好生伺候。”
梅太妃下意识地看了谢明曦一眼。
身在后宫数十年,梅太妃自问也算见惯后宫争斗倾轧手段。
谢明曦一个多月前的冰冷威胁言犹在耳,令人不寒而栗。现在已是言笑晏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变脸比翻书还快
梅太妃心中没了反抗或挣扎的念头,只余低头认输一条路。
“皇后说的是。”梅太妃勉强挤出几个字。
梅太妃既已低头,谢明曦不再紧盯不放,态度恭敬而温和:“后宫诸事平顺,晋地战事也频频告捷。母妃不必操心,只管安心养病。”
不养病她还能做什么
梅太妃想嗤笑一声,或是讥讽几句,眼角余光看到盛鸿喜怒不辨的神色,话到嘴边又改了:“是啊,哀家也算想开了。这一把年纪,还操个什么心等着儿子媳妇孙女孝敬便是。”
盛鸿神色和缓:“朕晚上再来看母妃。”
阿萝也笑道:“祖母,我要去书院了。待散学了,我来陪祖母说话解闷。”
这一个多月来,帝后和梅太妃较劲,阿萝也一直未曾露面。梅太妃虽重男轻女想要皇孙,对唯一的孙女也颇为疼爱。闻言总算有了一丝笑意:“好。”
彼此心中有隔阂,母慈子孝一家和乐的情景总显得有些刻意。
帝后没有多停留,很快带着阿萝离去。
梅太妃神色恹恹,在琴瑟的伺候下勉强吃了半碗粥便睡下了。
一炷香后,阿萝和蓉姐儿芙姐儿一起坐着马车去莲池书院。顾山长今日有课,也一同坐马车去书院。
蓉姐儿轻声问道:“阿萝堂妹,梅太妃娘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阿萝点点头应道:“略见好转。”
“太妃娘娘年迈,身体虚弱,病了一场,得好生养上一阵子才是。”芙姐儿接过话茬:“待太妃娘娘病症好转,我和蓉堂姐一起去寒香宫探望。”
阿萝笑着嗯了一声。
阿萝今年十三岁,芙姐儿比阿萝大了一岁,身量已经长成,已是窈窕少女。蓉姐儿又年长一岁,今年已经及笄。
堂姐妹三个一起长大,感情甚佳。此时坐在一起轻声细语,颇为和睦。
帝后和梅太妃因宫妃之事闹了争执不和,冷战了月余。蓉姐儿芙姐儿身在宫中,自然也都知晓。只是,这等事还轮不到她们来过问。索性当做什么也不知情罢了。
阿萝尚且年少,还没修炼至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近来心情不佳,话比往日少了许多。闲话几句,便住了口。
蓉姐儿和芙姐儿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同时住口,并不多问。
堂姐妹感情虽亲密,有些话也是不便问出口的。
譬如,你父皇不肯纳宫妃,你母后迟迟无孕无子,你祖母为此闹腾不休,你心里是何感受
再譬如,你的父皇母后心中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道以后真要过继侄儿立储不成
诸如此类,一个字都不能问。
唯有知悉一切的顾山长,才能稍稍窥破阿萝的真实心情,心中不由得暗暗叹口气。
这大半年来,朝臣们接二连三的上奏折,后宫梅太妃也没消停过。帝后意志坚定城府又深,应对自如。
而阿萝,显然也已感受到了来自世俗常规的无形却又无所不在的压力。
这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阿萝心情确实有些纷乱,更多的却是不平。
朝臣们整日上奏折,要父皇广开后宫。梅太妃也闹腾着让父皇纳宫妃。宫中的二伯母心思活络,早已打上了过继的念头。静太妃也动了心思,便是端太妃,也妄想着将雲哥儿塞进椒房殿来
竟然从没有人想过她才是父皇母后唯一的血脉,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忽略了她的存在。换而言之,就算她是帝后唯一的爱女,也没有人支持她被立为储君。
她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母后曾说过的那番话。
她真正的对手,不是几位堂兄或堂弟们。而是世人认定的世俗常规。
这份难以言喻的恼火和不甘,日复一日地堆积,在胸膛里缓慢燃烧。
只是,她再年轻气盛,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得不按捺住这份恼怒不平。这也是母后教导过她的,成大事者,需胸襟广阔,忍常人之不能忍了。
阿萝的自制力远胜同龄人。
进了学舍后,阿萝便将所有烦心事抛诸脑后,专心听课。
待到下午散学之际,阿萝出了书院,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厮殷勤地走上前,将手中的食盒递至女官云翠微的手中:“云女官,奴才奉公子之命在此等候。这食盒里的点心是陆府厨娘最拿手的,请公主殿下尝一尝。”
这个小厮,正是佑哥儿的长随。
男女有别,佑哥儿不便到书院外等候,便时常打发小厮送些吃的玩的给阿萝。
阿萝沉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眉眼间俱是笑意:“云女官收下便是。”
云翠微恭敬应下,接过了食盒。
一路上吃了半盒子点心,阿萝心情转好。回宫后,第一件事便去了寒香宫探望梅太妃。
梅太妃的精神较之早上好了一些,拉着阿萝的手吩咐左右:“你们都退下,哀家和阿萝要单独说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