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太后又病了一场。
俞太后病症断断续续,时好时坏。这一回,是真得病重。饭食不下咽,汤药也喝不下去。勉强喝上几口,很快又会吐出来。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征兆。
太医们心中都有数,俞太后病到这个地步,接下来就是熬日子了。
熬得过去,还能活个三两年。
熬不过去,或许三两个月便会归西。
俞太后病得这么重,昌平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露面。母女两个没有彻骨的仇恨。昌平公主在床榻边跪着哭了一场。
俞太后一直闭着眼睛,直至昌平公主哭哑了嗓子,才睁开眼,沙哑着声音道:“哀家还好好的,要哭等哀家咽气归西了再哭。”
昌平公主眼眶通红,哽咽不已:“母后何苦说这些话来戳我心窝”
“我也想好好伺候孝敬母后。可一见面,母后就要说话刺我的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母后莫非是铁石心肠不成母后眼中除了权势,可还有情意二字”
“姑母和母后反目决裂,芷兰自尽,玉乔被撵出宫。几个儿媳站在一边,和母后离心。难道这都是别人的错母后为何不肯反省自身”
句句刺中俞太后的心窝。
俞太后猛地咳嗽几声,一张脸孔涌起愤怒的潮红,想说话,却被痰堵住了喉咙。口中嚯嚯嚯地喊了起来。
昌平公主见自己将俞太后气成这样,后悔不已。扬声喊来太医。
赵院使第一个快步进来。
一见俞太后模样,赵院使不敢疏忽大意,立刻命宫女将俞太后翻了个身,用力拍打俞太后的后背。
俞太后咳声连连,费尽力气,总算将那一口浓痰吐了出来。然后长舒一口气,闭上双目昏睡过去。
那一口浓痰里,带着血丝。
赵院使看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
昌平公主心里陡然一沉,眼泪冲出了眼眶。便是不通医术,也能窥出俞太后病症之重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候在寝室外的众人。很快,谢皇后迈步进了寝室。一同前来的,还有萧语晗尹潇潇赵长卿等人。
那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尚未被清理干净,谢明曦等人也看的清清楚楚。
谢明曦心中掠过快意,面上露出浓浓的忧色,低声问昌平公主:“皇姐,母后为何忽然情绪这般激动”
昌平公主羞惭不已,低声哭道:“是我不好。心里的火气一上来,就压不住。和母后说话语气太冲了,激得母后动了怒气”
谢明曦叹了口气,轻声安慰:“皇姐也别太过自责了。母后本就病重,稍微一动气,便会咳嗽不止。”
吐出来的痰里带着血丝,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只是昌平公主第一次目睹罢了。
萧语晗扶着伤心恸哭的昌平公主到一旁,细语安抚。
赵长卿和尹潇潇伴在谢明曦身侧,一同伺疾。
赵院使和几个太医为俞太后施针,过了许久,俞太后这一口气才顺了回来。
俞太后悠然醒转,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赵院使的脸孔。心里顿时一阵怒火上涌。
玉乔下药之事,为何会曝露
那两个宫女,分明是早有提防,一直在盯着玉乔的动静。所以,才会“及时”又“凑巧”地逮住了往羹汤里下药的玉乔。
当日她惊怒过度,一时反应不及。之后略一思虑,便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不知何时起了异心,暗中向帝后投诚。此事定是他向谢明曦通风报信,帝后顺势设局,将她绕进了坑里。
亏得她一直对他深信不疑,引为心腹
她的病,大半都是生生气出来的。
奈何此事不能说穿揭破,不然,真正没脸的是她这个太后。这口闷气,她不忍也得忍下。赵院使倒是没半分心虚,每日前来为她看诊治病。估摸着心里肯定盼着她早点咽气吧
俞太后心中恶意一起,忽地说道:“皇后,哀家病得快不行了。若哀家闭眼归西,你就赐赵院使一杯酒,让他到地下继续伺候哀家。”
赵院使:“”
赵院使心里一紧,双膝一软,跪到了床榻边。整个人哆嗦着,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俞太后病重归西,他这个院使确实要担些干系。不过,罪不至死。俞太后现在说这等话,明明白白地要他殉葬。可怜他连求饶都不敢。
俞太后忽然说出这般怨怼恶毒的话语,赵长卿尹潇潇俱是心中一惊。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心里一同浮起疑惑。
赵院使是俞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太医,堪称俞太后心腹。俞太后病了之后,看诊开方之事,也都是赵院使拿主意。
赵院使做了什么,惹得俞太后这般愤恨
等等
前些时日,俞妍被送回俞府,玉乔被逐出宫此事该不会和赵院使有关吧
谢明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母后洪福齐天,福泽恩厚,定有上苍庇护。什么闭眼归西之类的话,母后可别再说了。”
尹潇潇定定心神,接过话茬:“是啊母后说这样的话,儿媳听了心中也觉气闷难过。”
赵长卿柔声说道:“母后好生养病。儿媳们都盼着母后早日好起来呢”
儿媳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孝顺”。
俞太后目中闪过冷笑,待要口出恶言伤人,昌平公主红着眼走到了床榻边,目中满是哀求:“赵院使竭尽全力为母后看诊治病,母后心中感念也就是了,何必说这等伤人心的话。”
求求你了,别再说这等伤人伤己的话了。
此时病重,正需要赵院使尽心尽力。在此时说什么殉葬的话,不是硬生生地将赵院使推向对立面吗
母后,你已经众叛亲离,身边再无可用之人,也无人心向着你了。
你不消停些,还要闹到何时
昌平公主眼中水光闪动,随时都会掉落。
俞太后所有的恶言,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口。索性将头扭到一旁,冷声道:“哀家要一个人清静清静,你们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