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未免言过其实,虚词诡说了罢?”
“乌桓、鲜卑,部落众多,遍布汉家北地,无论长城内外皆有放牧,百年来也未酿成多大的祸患。”
“自殷、周、秦以来,蛮狄袭扰边郡,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乃为常有之事,如今大王奉承宗庙,中兴社稷,必重开盛世,堂堂汉家何惧胡人为患。”
“鲜卑人再强,也赶不上当年的匈奴人,敢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范阳郦氏宗长皱眉听了许久,最后忍不住挺起腰杆,先对汉王拱手揖礼,接着转身对阎柔直言道。
说罢,便摇头晃脑,神色颇为自得。
不是他吹牛,汉家自定天下以来,周围哪个蛮夷没打过,匈奴强盛之际,屡屡犯境,孝文、孝景积聚国力,待到孝武皇帝时,汉军四处出击,扫漠北,击匈奴,吞百越,灭朝鲜,威西域,使得天下无人敢轻视汉家。
正如义阳侯之言:汉军方至,毋敢动,动者,灭国矣!
大汉数百年累积的威慑,又有哪家蛮夷敢与我汉家决裂交战,鲜卑之所以强盛,不过是趁汉室陷入微弱之时而已。
如今汉王奋起兴汉室,无需多久便可再度统一天下,重整河山。
倘若有胡人敢反叛,大不了如段颎所言,直接出兵斩断其根本,遇胡人部落屠杀殆尽便可,想成为心腹之患,就看看是他们生育的快,还是汉家出兵杀得快。
范阳郦氏宗长说话声音很大,让在场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遒县祖氏、高阳元氏、许氏、蠡吾菅氏、故安赵氏、霍氏等豪族都不禁点头赞同。
他们不像中原士族那么迂腐不堪,对于血腥杀戮之事,早已司空见惯,天下士人反对屠戮殆尽,边郡豪族却觉得很正常。
也是最省心,最省力的做法,更省了朝廷钱财。
毕竟幽州各豪族的坞堡,可不是白修的,防范不了擅长攻城的汉军,但防备缺乏手段的蛮夷胡人,那便是再简单不过了,对方有种就骑马来攻打。
听见堂内众人都对胡人不以为意,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轻微皱着眉头正在沉思,其中也包括汉王。
这才让阎柔心中微定,别人再轻视胡人也无足轻重,但是汉王也同样轻视的话,那问题就大了。
阎柔对着刘备躬身行礼,然后转头环顾众人,轻轻地笑了笑,不卑不亢的对涿郡豪族一揖,便高声解释说道:“正如诸公所见,胡人各部性气贪婪,凶悍不仁,与中国接壤已有千年,即便仁德之君,也难以教化驯服其心。”
“然蛮狄诛之不绝,杀之不尽,殷时有鬼方作乱,周室有戎狄为祸,春秋亦有义渠、山戎,至始皇并天下,南兼百越,北走匈奴,使之无四夷之忧也。”
“可惜仅为一世之功,汉初匈奴横起,高祖进兵困于白登,孝文皇帝军于霸上,胡人掳掠四方,而百姓深受其害。”
“光武中兴后,徙蛮狄于内附空地与汉人杂处,数十年后,胡人族类蕃息,既恃其肥强,不改其心,辄复侵叛。
时至今日,蛮狄已占据凉州、雍州、并州、幽州,舍此之外,扬州、交州、荆州、益州皆有蛮夷为祸,倘若汉家仅为杀戮,必将使仇怨更加积深,北边有漠北可逃遁,南面亦有大山险峻,瘴气弥漫,如何能斩杀殆尽?”
说到这儿,阎柔暂时停顿了一下,看看会不会有人站出来,献出良策反驳他。
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话,不免有些失望。
阎柔将目光望向范阳郦氏宗长,对方却略为尴尬的把头转向别处。
他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要是能轻松解决,那汉家也不会想到把匈奴内迁,放到自己眼皮底下来监视。
要是杀戮过重,匈奴人肯定闻讯而逃,到时候又要连年南下打草谷,出塞反击又风险过大,光在草原不迷路,就足以难倒一堆的将军与校尉。
汉军多少年没有出塞了,谁有草原作战的经验?
换做一般的将领,轻则无功而返,重则全军覆没。
在茫茫草原想要找到躲起来的胡人,无疑难于登天,何况粮草运输又极为不便,依照以往汉军出塞的经验,往往是粮草即将消耗殆尽之时,就是遭遇胡人主力的时候。
如今天下谁敢自比为卫、霍,为汉家横扫漠北?
范阳郦氏宗长在心里骂咧咧道。
阎柔这竖子为何一个劲的盯着他看,把大王的目光都引过来了。
这不就是让汉王觉得我为计无所出,无言可答之辈吗?
印象一坏,郦氏还怎么建功立业?
或许是感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阎柔摇了摇头,便收回了目光。
又向前走了几步,他抬手恭而有礼的复言道:“大王为汉家明君,不可不括囊避咎,防患未然,自大汉迁徙匈奴、羌族后,已受其弊久矣,绝不可再复迁徙之事。否则必将寇发心腹,害起肘腋,疢笃难疗。”
“为今之计,匈奴内斗,鲜卑亦如此,唯有乌桓人广收部落之心,大王应当先攻乌桓,灭其单于,收为己用,抚之以宽,法之以严,再调令其攻打鲜卑,灭最强势的轲比能与步度根、素利、弥加、阙机等部落,扶持其他鲜卑大人。”
“使得鲜卑数十部落大小分散,统一为汉家所管,在加以宽容抚恤,严控甲胄弓弩,又策计相互对立,互为仇怨。”
“此时已收鲜卑、乌桓十万骑军,再征匈奴与羌族,必使其无立锥之地,追逐间无逃遁之所。”
“以上种种,皆为柔为大王定边郡之地,所谋划之良策也。”
阎柔后退一步,拱手俯身长揖道。
他在赶来的一路上,一直在想自己能为汉王带来什么计策,能让汉王看重他。
思来想去,还是利用自己熟知乌桓与鲜卑部落的特长,让汉王刮目以待。
在阎柔的计策中,虽对鲜卑处理的狠,但对匈奴却更为担心,害怕其逃出塞外会死灰复燃,只好借助乌桓和鲜卑之手,一起剿灭匈奴贵族。
乌桓与鲜卑皆为东胡后裔,可用蛮夷而制蛮夷,待汉军骑兵强盛后,再回头将对方编户齐民,废除贵族,纳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