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不紧不慢,却字字扰乱人的心弦。
佟央想到西方神话故事里的塞壬,以歌声迷惑路过的船只,使之触礁沉没。此时的Brian,就是蛊惑人心的海妖。
她被迷惑了,理智岌岌可危,几乎快要沦陷在对方的攻势里。
真的想结束和Brian的床伴关系吗?
舍得吗?
佟央反复问自己,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
她贪恋Brian带来的欢愉,却也忌惮他的身份。即便从幼儿园开始,老师就给大家灌输人人平等的观念,但终央越长大越明白,人与人之间,就是不一样的。
她可以接受财富,权力,出身比她优越太多太多的Brian当炮友,但作为上司的Brian, 不行。
公司那么多双眼睛,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拿来当谈资,况且,程春雪好像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如果继续下去……………
在触礁的前一秒钟,好不容易拉回理智,佟央回避他的视线,说:“你这是犯规。”
克制着扑通乱蹦的心跳,佟央提醒说:“我们约定过,任何一方想结束,另一方不能反对。这就好比做生意,签订的合同,难道能随便更改吗?”
“做生意?”周白赫轻挑了下眉,“既然你这么比喻,那我问你,合同的生效条件是什么?”
这………………这怎么还扯上民法典了?
不过难不倒法学生,佟央娓娓道来:“订立合同是一种民事法律行为,生效条件包括行为人具有民事法律行为能力,意思表示真实,不违反法律和社会公序良俗。”
“Elise,专业能力不错。”周白赫先夸奖她,然后才道:“我没有反对你的提议,只是在确认,你的意思表示是否真实。”
“Elise??”周白赫目光微沉,“我再问你一遍,真的想结束我们的关系吗?”
佟央心底发虚,手心慢慢濡湿。
她低下头,回避他的拷问。
但周白赫不给她逃避的机会,男人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
“Elise,看着我,回答。”
不知何时,周白赫重新站了起来,而佟央仍坐在沙发上,此时,他居高临下俯视她,手指禁锢她的下巴,以一个睥睨的姿势。
央仰头与他对视,已经腿软了。
Brian如果当警察,一定没有犯人能逃脱他的掌心。
她无法对他说谎,只好认命般闭了闭眼睛,在男人的进攻下终于溃败,红着眼睛回答:“我………………我不知道。”
这几天脑子一直很乱,佟央一会觉得自己想清楚了,一会又好像没有。
她好委屈,好无助,宣泄情绪似的,一股脑全部说出来:“周先生,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在公司怎么面对你,我不知道......”
“你是我最大的领导,只要你想,可以任意处置我。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风筝,而你是执风筝线的人,我完全掌握在你手中,飞翔或者坠落,生存或者毁灭完全由你决定,我很害怕……………”
话还没说完,泪水已经充盈她的眼眶。
这不是周白赫第一次见她哭。
那次雨夜她在马路边哭,周白赫递给她一把雨伞,后来她在床上哭,周白赫以吻安抚她的颤栗,而现在,他能给她什么呢?
他想给她一个拥抱。
周白赫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手掌握住她的后颈,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
下一秒,他徐徐道:“Elise,你不是我手中的风筝,你是自由的鸟儿。
“怪我。”他抚摸她的乌发,轻轻蹙着眉头,“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在亚恒工作,那天在办公室见到你很意外,这几天忽略了你的感受。”
周白赫的地位和性格,注定他无法像其他上司那样,与员工打成一片。
他不会,也不想。
所以员工信赖他,也畏惧他,这些周白赫都不在乎,但他忘了,Elise也是众多员工其中之一。
“Elise,我理解你。”他眉心微动,仿佛克制着什么。
央趴在他的怀里,有片刻的怔忡。
来之前,她预想过很多种状况。
或许Brian会生气,因为提出保持炮友关系的人是她,不到一个月又提出结束,真的像个渣女。
或许Brian会无所谓,毕竟他的条件摆在那儿,不缺前赴后继的女人。
但佟央唯独没想到,他会说,他理解她。
心脏好像灌满水的海绵,沉得不能再沉,她说:“所以你同意结束我们的关系了,对吗?”
“Elise,不要被情绪裹挟着做决定。
佟央迷茫:“什么意思?”
“我认为,你需要一段时间冷静地考虑。”
周白赫比她年长七岁,这七年不是白长的,他擅长分析问题,也擅长解决问题,提议说:“你先适应一下我是你老板这件事,这段时间我们先不见面,等你想好了再聊。”
“冷静考虑后,如果你仍想结束我们的关系,那我同意。但现在,至少你无法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我不能答应。”
佟央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主动权交给我?”
“不是说你像风筝吗?”周白赫轻笑,“这次换一换,我来做风筝,你是执线人。”
这句话,一下击中了佟央的心脏。
怎么会有人这么温柔,这么体贴,佟央能感觉到,心中的天平正在倾斜??
或许真的需要一段时间冷静考虑,或许因为那点她不想承认的不舍,总之,她被说服了。
“谢谢。”佟央轻轻叹气,妥协道:“那我......再想想吧,今天,我先回去了。”
“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可以打车。
周白赫坚持:“太晚了。”
最终还是没拗过,司机等在酒店门口,周白赫送她下去。
经过刚刚的坦白,心情比来时轻松许多。
到了楼下,司机拉开车门,周白赫最后看她一眼,说:“Elise,我公私分明,希望今后在工作中你也是。”
“我…….……会的。”
车子启动,佟央报上小区地址,透过车窗看到周白赫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彻底消失不见。
她捂着脸,不知道今晚的决定是对是错。
车子远去,周白赫站在原地吹风。入秋后,北城夜里温度渐低,风将他的衬衫吹起一个鼓包。
Elise今晚的举动他并不意外,床上关系杂糅上下级,确实有些难办。
周白赫自己也不确定,面对她,是否真的能做到公私分明。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对她上瘾。
每周三,周六见面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暂时,不想改掉这个习惯。
回到家,佟央泡了个热水澡。
她的胸口还留有暧昧的痕迹,是Brian掐的,佟央望着那点淡淡的红印发怔,思考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
反倒是Brian,今晚一直在包容她的各种情绪。
思来想去,洗完澡后,她给Brian发了两条微信:
【我安全到家了,谢谢你。或许你会觉得我今晚很奇怪,很不可理喻,很任性,说实话,有时候我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举动。可能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我有时懦弱,有时勇敢,我也不喜欢这样拧巴的自己,谢谢你愿意理解。】
【我想,我只是暂时无法接受Brian是周先生,是我老板这件事,你说得对,我需要时间冷静,也需要时间适应,我会慎重考虑我们的关系。希望我的举动没给你造成困扰,如果已经造成了,我很抱歉。】
消息发出,佟央就放下手机去吹头发了。等她吹干头发回到卧室,发现Brian回复了她两条消息:
第一条:【Elise,你不奇怪,你很好。】
第二条:【在我这里,你有任性的权力。】
翌日,早晨七点钟,佟央被闹钟叫醒。
她用冷水洗脸,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抹去,赶到公司楼下,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
公司附近的早餐店这会人挤人,佟央嫌麻烦,本不想去挤,但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
“Elise,好好吃饭。”
鬼使神差,她转身走向便利店,在众多货架上选了一盒热牛奶,一个三明治。
拎着早餐回到亚恒大厦一楼等电梯,今天电梯没出故障,路过安全通道时,佟央不经意扫了一眼那部总裁专用电梯。
两扇冰冷的门是合上的。
佟央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关注这个?
春星科技已经发布了道歉声明,而法院那边立案通知还没下来,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佟央一上午都在审业务部门提交的合同。
中午,她和彭悦去食堂吃饭。
佟央点了一份白菜豆腐,一份红烧排骨,买好饭,她和彭?端着餐盘找到一张四人空桌。
刚坐下,孔焱忽然凑过来,“嗨央央,你旁边的位置有人吗?”
“没。”
“介意我坐下吗两位美女?”
彭悦挺大方:“你坐呗。”
佟央也说:“不介意。
孔焱坐下,因为是用餐高峰,过了会,又有一个女孩过来拼桌。
佟央低头喝了一口汤,刚入嘴,就听彭悦叫起来:“卧槽,周先生??”
“咳??”佟央呛了下,她擦擦嘴抬起头,差点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真的是周先生。
食堂门口,周白赫信步走了进来。白衬衫黑色西裤,灰色领带上佩戴着一枚领带夹。身姿笔直板正,长腿迈开,脚下生风。
他正低头和身侧一个陌生男人说话,左筠和郑修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不像来吃饭的,像领导考察。
彭悦奇怪:“我在亚恒工作三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周先生来食堂,怎么回事,神仙下凡啦?”
“听说周先生一日三餐有私厨负责。”孔焱说:“可能私厨的饭菜吃腻了,偶尔体验体验生活嘛。”
“拉倒吧,人家好几个私厨怎么可能腻,况且周先生就不是会体验生活的人。
佟央不确定,他的领带夹是不是那晚,她玩弄的那只。
她想的有些出神,定定看着周白赫,直到对方投来目光。
两人的视线遥遥相接,佟央怔了下,立马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扒拉碗里的米饭。
注意到她不说话,孔焱问:“央央,你生病了吗?今天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没有。”
周白赫从旁经过,一片声音中,正巧听清了那句亲昵的“央央”,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周白赫有个朋友叫谢元墨,从事计算机研究,刚从美国回来。最近技术部做架构优化,请他过来指导一二。
午餐时间,谢元墨说想参观一下亚恒,逛着逛着,便来到食堂。
一行人随便逛逛就准备走了,离开前,周白赫问左筠:“靠窗位置第四排,佟央身边那个男的叫什么?”
自从那次送早餐之后,左筠就知道,周先生和佟小姐关系不简单,所以关于佟小姐的一切她都格外留心。
然而公司人太多了,她不是每个都认识,左筠说:“您稍等,我现在去查。”
左筠办事效率很高,午休时间还没过,就拿着一沓资料进了总裁办公室。
“周先生,那位男性叫孔焱,技术部后端研发,这是他的资料。”
“嗯,放下吧。”
周白赫正与谢元墨下围棋,两人初中就认识,性格相似,偶尔约着一块打拳击。
棋盘上,周白赫执黑子,谢元墨执白子,白子步步进攻,黑子节节败退。
谢元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意有所指:“一味后退,是赢不了的。”
“确定?”周白赫指尖捻着一粒黑子,气定神闲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以退为进。”
话音刚落,白子落入陷阱,顷刻间被黑子包围,白子已经无法继续行棋了,胜负已定。
“我赢了。”
周白赫放下棋子,拿起左筠送来的资料翻阅。
暂时的撤退,何尝不是另一种进攻。
昨晚那番冷静考虑的说辞,或许只是缓兵之计??
但没关系,周白赫是个耐心的猎手,Elise既已掉进兔子洞,就绝没有逃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