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殊不理他,自顾自的埋着头往前走。
霓虹璀璨,车水马龙,晚上七点多,正是路上行人最多的时候。
黎殊夹杂在人群中,车子始终匀速跟在她身边。
顾宴白眉头紧蹙,透过车窗,压着脾气问。
“大晚上的你去哪?”
黎殊说:“你不用管我,我就随便逛逛。”
“你赌什么气?”
“没赌气,就是不想跟你说话。”
从始至终,她连头都没回一下,言语间也掺杂着几分烦躁。
顾宴白看着她的背影,越是哪里人多,她越要往哪里走,像是故意躲避他一般。
半晌,他气极反笑,紧皱的眉头蓦然松开。
好,挺好。
才来了学校第一天就长本事了。
孟赢康夹在中间有些尴尬,试探性的透过镜子看着顾宴白。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小殊走回去也就十几分钟,现在不是很晚,她自己回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顾宴白视线依旧落在黎殊身上,淡声道。
“孟叔,帮我拿下轮椅。”
孟赢康微愣:“你要下车?”
顾宴白嗯了一声:“您先回去。”
等他把自己搬下车的时候,黎殊已经走了好一段路了,半点没有想回头的意思。
前面大多都是穿着校服的同学,黎殊也穿着同样的衣服,她个子不高,扎着女生们同样的高马尾,顾宴白却光看背影就一眼能看到她。
这种砖石拼成的人行道不平稳,顾宴白打死也追不上她。
他抿了一下唇,咬牙喊道。
“黎殊!”
黎殊回头看他,漂亮的眉头也皱在一起。
“干嘛?”
前面人群也齐刷刷的回过头看他,视线聚集的永远都是那架刺眼的轮椅。
顾宴白平时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别人看他的时候。
他攥着轮椅的指尖都在泛白:“你先过来。”
“我不。”黎殊站在原地,“你先告诉我什么事。”
“我……”
顾宴白牙都快咬碎了,说出来的话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我不舒服。”
这招百试百灵。
黎殊果然立马跑过来蹲到他面前,下意识就要去检查他的腿。
“怎么了?你腿不舒服啊?我姨夫呢?”
顾宴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了些,眼底的燥郁劲愈加浓郁。
“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
黎殊这下总算反应过来,顾宴白是故意套她过来。
装惨博同情骗人这种事,他是越用越娴熟了。
她沉默两秒,干脆坐在一旁的台阶上。
“那你先告诉我,你今天下午为什么不理我,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顾宴白淡声道:“没什么。”
说罢,他又蹙眉补充了一句:“我犯神经。”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烦躁。
黎殊跟翟旭说话他烦,跟白闻?说话烦,跟汪晶晶说话他也烦。
不管男的女的,他看不惯任何跟黎殊关系好的人。
或许是这两年朝夕相处,让顾宴白下意识地觉得,黎殊就该是他一个人的。
她在顾家长大,是顾夫人找来陪顾宴白的,她明明说过她只会站在他这边。
她凭什么要对别人这么好。
这不公平。
黎殊看了他一会:“你心情不好?”
顾宴白心想,这还用问,不是挺明显的事吗?
他嘴上却说:“没有。”
“是不是第一天不适应,还是有人说你坏话了。”
黎殊边说着,还边瞪了一眼面前盯着顾宴白腿看的路人。
“如果明天还有人说你坏话,我告诉我,我帮你骂回去。”
她拍了拍顾宴白的肩膀:“我保护你,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又是这句话,顾宴白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明明就知道黎殊说的并不走心,他却依然很受用。
原本燥郁的心情消散了大半,顾宴白没忍住轻笑一声。
“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顾家的家教进度很快,两人下学期才插班过去,完全能跟得上学校进度。
黎殊甚至觉得,学校的题目要比家教出的简单许多。
平时写作业的时候,黎殊都习惯性的趴在顾宴白房间和他一起做。
顾宴白速度快结束的早,坐在窗边支起画板朝着窗外那几颗郁郁葱葱的香樟写生描摹。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笔尖触碰纸页的沙沙声,和水粉笔在水桶里轻涮的声音。
黎殊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了视线。
晚风轻抚窗帘,月光夹杂着昏黄的灯光打到画板上。
白墙倒映着他的身影,顾宴白垂着眸,长睫微遮那双漆黑的眉眼,鼻梁高挺,下颚线流畅锋利,光影随着动作的起伏忽明忽暗。
不得不说,顾宴白模样生的极其惹眼。
虽然因病清瘦,却不阴柔,这两年五官褪去稚气,愈加深邃立体了。
实在是漂亮。
像谪仙一样的人物。
“作业答案在我画板上?”
一道清冷磁性的声音打断了黎殊的出神。
黎殊托腮看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画画?”
“这周末会有手绘老师过来上课,让我提前准备个作品。”顾宴白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声道。
黎殊说:“你以前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黎殊记得,顾宴白压根沉不下心来画画,之前请的手绘老师永远都在顾家待不过三天。
这次能让他主动准备作品,还真是稀奇了。
顾宴白嗯了一声:“张婶早就准备好了画具,你有时间也提前准备一下。”
黎殊微微怔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我也要去上课吗?”
“你不想去吗?”
“不是。”黎殊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只是……”
顾夫人只说过,让她陪顾宴白读书,平时乐理和编程之类的老师过来,她听都不敢听。
黎殊的确是喜欢画画,可这些花销太大了,她从来没想过要接触的。
顾宴白看出了她的忧虑,他偏头看她,轻声道。
“顾夫人那你不用担心,请的老师都是行业内顶尖人物,你当真不来?”
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想去。
可这毕竟是顾夫人高价为顾宴白请来的,她去蹭课会不会太看不清自己位置了。
顾宴白看她依旧有些犹豫:“你陪我上课我给你加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黎殊连连摆手,“我不要钱。”
“那就说定了,周末之前你准备好作品。”
黎殊:“……”
两个小时后,一副作品画完,顾宴白转过身时,黎殊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窗外风很大,乌云沉甸甸的压在半空,斜风细雨顺着窗户涌入室内。
顾宴白关上窗户,捞起毯子轻轻来到黎殊身边。
她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睡得不太舒服,眉头微蹙,长睫微微颤抖着,唇角抿起几分委屈的弧度。
顾宴白甚至能想象到,这双杏眼睁开时,眼底含着层层水雾,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好漂亮的眼睛,有种忍不住想吻上去的冲动。
他想亲亲她。
但她年龄还太小了,他有点舍不得。
正当他有些出神,一道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
“你是小少爷吗?”
顾宴白扫了一眼黎殊,还好,她睡得很沉稳。
他推动轮椅到阳台,拉上阳台门。
电话对面背景音很是嘈杂,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是小少爷吗?”
顾宴白顿了一下:“黎叔叔?”
黎衡阳笑得讨好:“是我,之前我在小殊手机上看到你的电话,刚好就记下来了。小殊在你身边吗?她电话打不通,是不是没电了?”
顾宴白说:“她休息了,你一会再打吧。”
“等等,小少爷,你能不能帮我转告小殊一下,我这次做生意又赔了点,催债的天天来家里,她妈妈都要把家里房子卖了,我没办法才打给她。”
顾宴白沉默两秒。
“你欠了多少钱?”
“五十万。”
“钱我会直接打给债主,不要告诉黎殊。”
上次的钱顾宴白已经帮他全部还完了,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他又欠下这么多钱。
顾宴白很清楚,这些钱如果经过黎衡阳的手,他肯定不会用来还钱。
电话对面传来殷勤的道谢声。
挂断电话之前,顾宴白语气严肃的警告他。
“以后有什么事都打这个电话,不要再打扰黎殊。”
“好嘞,您放心,那丫头手上没钱我知道的,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会老老实实的在家过日子。”
顾宴白朝着阳台门内扫了一眼。
窗户关上后,风雨被隔绝在外,黎殊趴在书上睡得很安详。
她今年才十五岁。
她本就该像汪晶晶那样,不经历风雨,穿着喜欢的衣裙,和小姐妹们讨论去哪家漂亮的餐厅打卡拍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寄人篱下,小心翼翼,被欠款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次的手绘老师是顾宴白亲自挑的,他看得出来,黎殊有画画的天赋,也很喜欢画画。
他希望黎殊能变得更好,受万人追捧,自信坦荡。
但他又害怕,那样耀眼的她会被人抢走。
挂断电话后,顾宴白没着急打开阳台门,他垂眸打开许久没碰过的通讯录。
“郑叔叔,我是顾宴白。”
“我记得,您之前在赌场上有些人脉,您能不能,帮我封杀一个人。”
“他姓黎,叫黎衡阳,江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