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有一瞬的飘远又一瞬的拉近恍惚将我回到了曾经站过的朝堂上
金色的大殿上明黄色的身影佝偻着坐在案前苍老的容颜不似往常的饱满许是经历了诸多风霜之后留下的一年轮壑他深沉似海的眼静静地看着前方
底下跪坐的是我的母亲大人岁月在她的脸上也留下了痕迹嘴角处挂着的浅笑是沧海桑田后的萧瑟
我在想他们这是多少年沒有再见面了记不清也记不起來了也许大概是我出生后的唯一一次脑海中翻飞的记忆层出不穷扰的我不胜其烦索性找了个凳子坐下來亟待这一段风月过后的历史对话
父皇一只手搭在案边食指有意无意地敲在案桌上在本就沉寂的大殿响起兀秃的声音瞧的人心底有些发慌半晌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在大殿之上:“你今次前來还要求甚”
母亲看着他先是一怔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继而淡淡地笑了笑:“你笃定我找你便是有求于你原我在你心中已是这般不济”她定定的看着他忽而又笑了笑:“也是每次找你不是为了国事便是为了国事当真也留不得好印象”顿了顿又道:“你知道我如今在想什么么”
她柔柔一笑目光扫过他案前的羊毫只一瞬又落回到他的脸上对上他往过來的眼半边的身子蓦地一颤像是被什么烫到了却并未收回來她缓缓地站起身像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苍白的脸溢出丝丝密汗贝齿咬在红唇上出來一道血印脸色是全然的淡漠说出來的话如同腊月的冰雨浇在头顶:“你见到倾儿时有沒有觉得她长得和谁很像”
冷淡的光扫过父皇的脸我看见他身形一顿我的心亦随之一顿
食指顿住凛冽的眼神猛地射向她森然的语气再度响起:“你什么意思”
母亲伸手淡淡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回的漫不经心:“沒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你同她的骨肉本也是我的骨肉她从來都不屑于你的痴情可笑你却每每当做了真那些个温柔夜夜不过是别人替过的影子罢了你以为你在同她情话绵绵可笑的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笑话而已你却当了真你以为她一腔柔血待你你却不知她恨你入骨你夺她清白毁她姻缘将她带入这深入大海的宫门自此萧郎路人你以为她会真心待你”
她转过身本就艳丽的眼冷丽的脸却偏偏穿了这一身的红色硬是将这一身的冷淡衬到了极致淡然的语声沒说一句对面的他便脸白一分
他的身形猛然一僵手指扣在案桌上许是太过用力指尖泛出了白意缓缓道:“恨我她怎么会恨我我待她从未”
出口的一番话猛然停住像是忆起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身子无意的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
母亲淡然的看着他再他晃了晃时有些松动却也只一瞬又恢复淡漠的表情:“你同她的日夜从來就不是她”她看着他平静的像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你可还记得‘天雁南飞秋处几回结草为环诺尔百年’”
他的手撑住案边额头渗出冷汗却还强撑着一脸平静仿佛装成这个样子他此刻心底最深的恐惧那足以将他彻底摧毁的恐惧就不会也不曾发生
他看着她似是痛到了极致却仍旧装出无畏的样子:“你的话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会信”
母亲端视他片刻低声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曾经最疼爱的长公主你以为这个公主是她同你的血肉但你又怎会知她却是我的孩子而倾儿才是她的孩子只是你又怎么会知道倾儿却又是她同别人的孩子”
她跌坐在地上泪水将精致的妆容打湿嘴角依然挂着笑只是此刻再看时莫名地多了几分凄楚
母亲的这一番话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说只单单“别人”两个字如同钻子钻进了耳朵里连带着大脑都痛的无法思考
我忽然觉得这是个笑话而且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她冰冷的眼神锁在他身上:“她将我的孩子杀死却为了保住她的孩子只是她又怎会想到百般的逃脱依旧逃不了宿命的纠葛正真是个笑话”
她伸出手捂住脸泪泽自指缝中流出:“我这一生都是个笑话自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卑微到了尘埃里一颗心直直的捧给你你却将它践踏成了泥可我还再奢望你能看见我的好某天你一转身便能看见我看到我站在那里等你只是我想问你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到底有沒有一点位置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位置”
父皇看着她期盼的眼半晌不曾言语脸白的如同蜡纸
她低头轻笑了一下继而又大笑出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全身是冰冷和绝望的气息:“哈哈哈我穷尽一身心血一身情愁哈哈哈却却抵不过她低首回眸的一笑当真是个笑话哈哈哈”
她瘫坐在地笑了许久许久才止住笑抬头看着他:“你知道吗长公主是怎么死的吗是你啊你亲手将她推到了她的怀里让她杀死了她你的罪孽我替你背了二十年你如今可还觉得心安这滋味可还好受你知道吗我曾经多少个日夜都在想着想着她那张娇嫩的脸那张一笑就有酒窝的脸我觉得她像极了你可我连抱都未來得及好好抱过她你知道这对一个母亲又多残忍吗可我一想到你是那么宠她我又觉得这点苦算不了什么我觉得你爱她便够了我这母亲远远的看着那怕只要一眼也就够了只是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我从未听过如此严厉的诘句嘶吼的凄凉声响在静寂无声的大殿里一声声的悲凉如同鸾凤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