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瑚是离开家五天后回到大院的,这时候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学校不论是小学,还是中学,都已经全部放暑假了。
他们这一帮人,大院里的放假学生几乎都来围观他们。
申明瑚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想要回避他人的视线,但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
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像个就义的小勇士。
申明瑚她们扒火车站时,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头上戴着一个许多线头和破洞的盖檐帽,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不仅一摞一摞的补丁,还有洞口。
头发全部挽起来,藏在帽子里。全身上了一层锅灰,乌漆麻黑的。从外表看起来,隔壁分辨不出她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子。
乔向平和申云骊要不是对自家闺女爱得深沉,差一点就认不出申明瑚来了。
他们看着申明瑚从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小乞丐,真是又气又心疼,哭笑不得。
大人们挥退围观的孩子们,各自领着自家的孩子回家。
父母一左一右、前后夹击着申明瑚往家里走,看着一言不发,不对她嘘寒问暖的父母,申明瑚面上还是一副我没错的理直气壮,其实心里有点打鼓了。
进了前院,看着就在眼前的屋门,申明瑚一个蹦跳,那动作像只机灵的小猴子,抱着门前的大柱子,不肯进去。
杏眼微瞪说:“你们不会打我吧?!要是你们打我,我就打电话给奶奶,让她来接我回乡下,以后再也回来了!”
申云骊和乔向平对视一眼,同时在想,嘿,闺女长这么大,他们没对她动过一根手指头,她居然认为他们会对她动手!这可真让人生气。
乔向平叹了叹气,侧过脸来,对着申明瑚招了招手,慈父的温柔语气。
“我们不会打你,爸爸给你做饭,你饿了吧,五天了,路上一定没吃好。”
乔向平的话音还没落地,申明瑚肚子里的馋虫就跟听到命令似的,“咕咕”响个不停。
外面的饭菜哪有自家的香,申明瑚拼命忍着咽口水的冲动,不说话,但还是不肯撒手,从大柱子上下来。
申云骊无奈了,看向丈夫,说:“乔平,你先去进去做饭吧,我在外头看着她。”
乔向平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得好好看着她,可别让她溜走了。”
申云骊朝着申明瑚冷笑一声,说:“我已经告诉门岗处了,这个暑假你别想出大院的门一步,除非你想去爬墙!申明瑚我告诉你,围墙上面的电网可不是摆设,你要是想毁容,变成个小丑八怪,你就去爬!”
申云骊给申明瑚训话的时候,乔向平一直观察着宝贝闺女的表情,见她被申云骊的话吓得眼睛一红,连忙对申云骊眨眨眼睛,差不多得了,闺女都要哭了。
申云骊抿了抿嘴角,没再对申明瑚说狠话,而是冲着乔向平来了。
她板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都是你,慈父多败儿!我连教育她几句,你都不让。要是平时你好好管教她!她敢离家出走?乔向平你这个父亲当得非常的失职!别的就不说了,你说你,你给她那么多零花钱干什么?家里又不缺她吃不缺她喝,你看吧,这不就有钱跑去昆明了嘛!……”
乔向平:“……”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乔向平被训得脸色讪讪,申明瑚也不悲伤了,一双又黑又润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津津有味看着她亲爹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但乔向平这个妻管严,也不敢打断老婆的话,等申云骊说了一大通,喘口气时,他才赶紧说道:“我这就去做饭去,云俪你辛苦一点,盯着她。”
说完,马上一溜烟进了屋子里,换了鞋子,奔向了厨房里。
申云骊朝着乔向平的背影长了张嘴,一脸的意犹未尽。
但一想到闺女吃饭是大事,她才没喊乔向平回来。
申云骊一转头来,申明瑚跟个警觉的小动物似的,立马收敛起了脸上的看好戏的笑容,缩了缩脖子,眼光飘忽,不敢跟申云骊对视。
申云骊抱着双臂,没好气道:“你现在知道装乖了!我告诉你,晚了。最护着你的奶奶不在这,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这次一定要给你个教训,让你下次不敢再胡来。”
其实,申明瑚越长越大,从个只会吃、奶的小婴儿,长成一个靓丽活泼的少女,头发越来越多,个子越长越高,五官也越来越清晰。
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粉雕玉琢的,跟个雪人似的,阳光一照,申云骊和乔向平都怕她化了,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只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给送到申明瑚面前。
但他们知道一味宠溺着孩子不好,而是害了她。所以他们要当严父严母时,但又不想对申明瑚太过严厉,只能拿出疼爱申明瑚的奶奶来当借口,轻轻放过她。
世界上最爱护申明瑚的就是申云骊和乔向平,这一点聪颖的申明瑚也心里明白。
但在父母之爱上,争论个高低,乔向平稍微落在申云骊后头。
申明瑚是申云骊做主抱回来的,抱回来后,乔向平这个闺女爱得不行,申云骊担心,乔向平见申明瑚这么可爱,惹人疼,动了还想再要孩子的心思。
申明瑚半岁多的时候,她就严肃认真地跟乔向平说了,要是他还想要孩子,她不拦着,她会带申明瑚离开的。
乔向平当时吓得一屁股从椅子上滑下来,连连保证,有女万事足,他这辈子只有申明瑚这个孩子就足够了。
乔向平这个可以祸水东引的人走了,申明瑚从来没被申云骊这么骂过,她从“心肝”、“宝贝”、“宝宝”’、“猎猎”再不济也是个“闺女”,变成了申云骊口中冷冰冰的“你”、“她”了。
申明瑚觉得万分委屈,眼眶一热,吸着圆润的小鼻子,死死地抿着嘴巴,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申云骊瞧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烦躁地来回在门前台阶上走动,告诉自己不要心软。
要是这次不让申明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下次不知道要闯出什么货来,说不定直接扒上往南方运输物资的军、车。
想到这个,申云骊心里一凛,后怕不已,决定等会就把家里的所有文件放好,最好带回办公室去。
于是,申云骊刚刚软化的心,马上变得冷硬起来,强忍着不去看申明瑚。
这时,院子外边路过一个邻居,看着申明瑚头抵在柱子上,好不可怜。而申云骊一脸的冷肃,走来走去。
她走上院前的石阶,开口劝道:“云俪啊,你看孩子可怜兮兮的,就饶了她这一回。”
申云骊转过身来,摇头苦笑说道:“我要是饶她,她今晚就能去爬墙。”
邻居笑了笑说道:“那你好好说嘛,猎猎从小就乖,她想去战场,为国效力,从大义上来说,没错,有志气。”
申明瑚顿时觉得找到了知己,抬起头来,眼睛晶亮瞅着这位邻居。
邻居被这一双仿佛被泉水浸润透的明眸一看,心更软了。
向前走了几步,说:“云俪,要不然让明瑚上我家去,我管着上千个人的思想教育,我来说说猎猎这孩子,让她好好给你们认个错。”
接着,她转过脸来,就对申明瑚一脸慈爱地说道:“猎猎,阿姨家刚做了皮薄馅厚的包子,正热乎着呢,走,上阿姨家吃包子去!”
申云骊:“……”
不是说让我家孩子上你那里,你给做一做思想教育的嘛,让她知错就改,怎么变成吃包子了?
要是放在平时,申云骊准会得意自家女儿,得了这么多人的喜爱,多么讨人喜欢。
但这会,她更气了,胸口直起伏,合着申明瑚变成如今死不悔改的样子,不止是她和乔向平娇惯的原因,还是大院里的长辈们给纵容的。
这位阿姨是山东人,做面食一绝,做出来的包子,那更是油滋滋的,面皮都兜不住里面的汁水。
申明瑚仿佛闻到了那包子的的香味,她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好啊,钱阿姨,我……”
申云骊咬着牙,一个回头,瞪着她。
申明瑚赶紧低头,将话吞回去,作鹌鹑状,委委屈屈的样子。
见她这样,这位邻居冲着申云骊,不满地说道:“瞧你把孩子给吓得。”
申云骊侧过头来,拦住她去拉申明瑚的手,笑盈盈地说道:“晓芳,你对猎猎这么好,我作为她的妈妈,非常感谢你。明儿你上医院来,不用小护士,我亲自给你打针开药,保证你药到病除。”
钱阿姨顿时感觉身上阴气阵阵,冷飕飕的,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在阻拦申云骊教育孩子了,这不得给她往死开苦药,扎好几次才扎到血管啊。
钱阿姨将手缩回来,讪汕地说:“云俪,你一个院长,还能干这些小活?”
申云骊笑得温柔,说:“这不你不仅是我邻居,还是爱护我家孩子的长辈,我得亲自招呼你啊。你放心,赶明儿我就让护士们盯着,你一出现在医院门口,就通知我。”
钱阿姨干笑着,捋了捋鬓角,后退几步,说道:“云俪啊,我先回去了,我灶上蒸着好些包子呢,让孩子们看着,我不放心。”
临阵脱逃前,钱阿姨还给了申明瑚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不是阿姨不想帮你,是你妈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