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的天丁力士飞了回来,道,
“应该不差吧?太快了我也没看清,但我闻到了血腥味,应当不假。”
杨志看了眼宋江,又看了眼一脸神秘莫测的鲁达,有些迷茫。
这是干啥来着?
宋江站在原地,还是一脸自得的表情。
他是真以为自己梦中有神人授经,这才医术、道法、巫祝、骑射、刀剑,无所不精。
“时都头中箭了?”
“快,快追上去,不可走了贼人!”
“先把时都头的尸体推到安全地方啊,别被火烧了!”
一众将士顿时喧哗起来。
连时都头都被贼人所伤......那我们是撤退,还是撤退?
漫山火焰依旧,但这些搜山的将士却变得有些漫不经心起来。
每月俸禄就那么点银子,犯不着打生打死啊,家里老婆还在热炕头上等着呢。
再说了,晁天王乐善好施,不吝钱财,许多人还跟晁天王吃过酒呢......
朱仝、雷横两人对视一眼,也未去管时谦的尸首,都收住了朴刀,跳出火圈子外,清点着残兵。
“刘唐兄弟,快走快走......”
刘唐耳边,隐隐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呼喊声。
他定睛一看,便见附近草丛中,猫着三道人影。
刘唐目光疑惑。
宋江一抹脸上朱粉,跳了出来道:“兄弟,是我啊!”
"R*E*......"
“嘘,不可声张,晁天王他们呢?”
“晁哥哥几个躲着呢!这两位是?”
“这两位也是前来搭救你们的壮士,个顶个的能耐!”
“见过两位!”
“别说了,你们快趁乱下山,别再留在郓城县了!”
“那哥哥,你不妨也跟我们走啊!”
宋江闻言,连忙拒绝:“不了不了,落草之事要再提,你们先走!”
宋江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可也不想真的落草为寇,辱没了祖宗门楣。
此间事了,他还得马不停蹄赶回郓城县,制造不在场证明呢!
刘唐无奈,提了朴刀,强忍着伤势,朝鲁达两人拱手,
“两位,刘某告辞。’
鲁达突然开口拦住刘唐,肃声道:“兄弟,如今各州官道、要口定有精兵把守,通缉尔等,不妨前往梁山泊,投奔王伦。”
投奔梁山泊?
刘唐暗暗点头,道:“俺省得,多谢兄弟相劝,告辞。”
“告辞!”
“刘兄告辞!”
刘唐双手抱拳,微微欠身,轻声告辞。
火光摇曳,倾洒在他的肩头,勾勒出一道踉踉跄跄的剪影。
只见刘唐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隐没在月光中。
鲁达也朝宋江抱拳道,
“此番多谢宋江哥哥相助,此乃酒家手翰,哥哥回城后再看,他日若是再见,当以此为信。”
鲁达二话不说,将一个写满字迹的布帛塞入宋江怀里。
糟了!!
智深兄弟怎么说破我的姓名了?!
还怎么学文人那套,临别之际写手翰,互赠为信。
而且看智深兄弟的模样,怎么早就准备好了?!
宋江心头一慌。
他有些做贼心虚的环顾四周,除了浓烟滚滚,断旗纷飞外,倒是并无旁人,也就松了口气。
哦,不远处倒还有具时谦的尸首。
“兄弟你倒是雅兴......两位兄弟也快离去吧,此处非久留之所。”
“那宋公明????哥哥,我等告辞!”
鲁达憨厚一笑,声音嘹亮,转身跟杨志没入大火之中。
宋江见鲁达等人离去,无奈摇摇头,也赶紧取路回郓城县了。
夜色深深,郓城县的县衙却灯火通明。
宋江先去县对门一个茶坊里坐下,胡乱吃了番酒,搞得自己浑身酒气,脚步虚浮,这才起身,走入县衙。
“知县大人何在呀?”宋江朝一位公人问道。
公人看着宋江的目光,一脸复杂,指了指县衙后的机密房,道,
“时大人在机密房听雷都头的禀告。”
宋江点头,目露自得之意,踩着小碎步,径奔机密房。
DAS......
门枢转动。
宋江推门而入,大声笑道,
“时大人,可把贼寇抓到了?小人想到了你那盘棋的破解之??!!!”
话语戛然而止。
宋江愣愣的看着机密房内。
时谦脸色苍白,囫囵着站着,只是肩膀裹着血布,散发着金疮药、血腥味混淆的刺鼻气味。
时谦竟然没死?
那一箭,宋某如有神助,可是奔着他的咽喉去的!
竟然失准了?!
心底哪怕有惊涛骇浪,宋江脸上也不露出半点端倪。
他面露焦急之色,碎步走来:“呀!时都头,你怎么受伤了?”
时谦脸色冰冷,似笑非笑。
一旁,雷横、朱仝两人默然而立,别过头去。
知县时文彬,坐在几案上,放下手中毛笔,看向宋江叹了口气,道,
“你这黑厮,走就走了,怎么还回来了?”
宋江有些奇怪,道:“时大人,这是何意?”
时谦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讥讽道,
“宋押司,你跟刘唐称兄道弟,还被贼人道破身份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看在眼底。”
“血口喷人!”
宋江断然否认,脖上青筋根根暴起,继而又似乎想通了某个关节,有些颓然道,
“时都头,你是知县大人的侄子,平日里或许对宋某有偏见,认为宋某过于克扣兄弟们的开销用度。既如此,宋某愿意主动辞官,免得让知县大人为难。”
说着,宋江神情萧瑟,主动解下腰间玉佩。
宋江这一手以退为进,演技精湛。
时文彬闻言,目露狐疑之色,倒是有些怀疑起时谦来。
雷横、朱仝两人也瞪大了眼,提起精神。
莫非还真是时谦故意给宋押司泼的污水?
我早就看出时谦不是个东西!
时谦冷笑一声,骤然上前,蒲团大小的手掌宛若铁钳,死死抓住宋江手腕,一阵摸索,便从宋江怀中搜出一张布帛。
时谦大吼一声:“那这是何物?”
“此乃我一位朋友赠与之物。”宋江脸色不变。
"DADA......"
时谦摊开布帛,目光一扫,顿时面露笑意,将布帛转交给时文彬。
“朋友?我看这位朋友,就是白日鼠白胜吧!这布帛之上,写的分明是白胜朝你救援,商榷如何劫狱之事!”
“两日前,济州大牢失窃,白胜被劫之事,看来就是你宋江所为!”
宋江目露愕然之色,脱口而出:“什么?”
这不是智深兄弟给我的手翰吗?
怎么成了白胜的求援信?
时文彬接过布帛,仔细看罢,确定就是白胜的血书,当不得假。
见此,时文彬有些头疼,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怀念宋江的金针之术。
可惜了,日后怕是无福享用了。
“来人呐,把这宋江收押入狱,待我写好状书,便由何使臣一并押解去济州吧。”
雷横、朱仝两人目光微敛,上前抓住宋江的手臂,道,
“对不住了,宋押司。”
宋江虽有天丁力士护佑,但对于这等跟仙道无关,乃官场权势倾轧的事情,却无能为力,也不敢插手。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右边的三寸丁道:“宋星主完蛋了。”
左边的三寸丁道:“不一定,还不到宋星主归位之时,静观后续......你那箭,放水了?”
右边的三寸丁闻言,猛地涨红了脖子,反驳道,
“你怎么能辱神清白!”
“那时谦怎未死?我反正是倾尽全力挽弓了。”
“我咋知道?或许是时谦命不该死,刚好脚下的土壤松动,偏离了要害呢?”
“我看你是饱经星主曜光,长胖了,压偏了箭矢。真是光着屁股打幡儿,丢人丢到祖坟里去了。”
“啊啊啊!!!气煞我也!”
两个三寸丁还在这互相埋怨。
宋江隐隐明白了什么,脸色死灰。
鲁匹夫,你卖我?!
我与你,势不两立!
梁山泊,大野陂。
萦回百里,遍布港叉,处处是芦苇,遍地是暗礁,一天大半时间都被水雾迷笼罩。
即便是在梁山泊上聚集的贼寇,也没几个有自信在大野陂这里找到出路,视之为禁地。
而此时,大野陂深处,一处空灵清幽之所。
四周瑞霭缭绕,祥光氤氲,一座白玉高台拔地而起,古朴厚重,其上纹理似山川脉络,又像江河蜿蜒。
正是仙人承露盘。
王伦一身羽衣,独自一人跪拜在承露盘下面。
“谨请阁皂门下,神灵宝贵,主法治主,赐我志法,点我凡器,归根食母,幸鉴之哉。”
王伦念经诵咒,脚踩步罡,又摆下五谷、瓜果等供品。
“请主点石成金!”
说罢,王伦便将从柴进那里讨要的破损明光铠,拱在手中。
呼呼呼......
落叶缤纷间,有清气上升,卷来明光铠,落入仙人承露盘的盘托之上。
七彩霞光散去,明光铠破损处,尽皆修复。
原本刀劈斧砍的痕迹,反而成了复杂的阵纹,勾勒出‘灵宝''的篆文。
臃肿的甲片,尽皆凝练缩水,变得极为贴身。
尤其是那正反两道护心镜,隐含虹彩,目光视之,竟有种双眼如被针扎的错觉。
很明显是融入了某种法术。
明光铠飞到王伦面前。
“多谢主,多谢主!”
王伦见状,满脸喜色,眼睛滴溜溜的转,都快挤出眼眶了。
有道是一甲顶三弩,三甲下地府。
唐宋时期对盔甲的管控极为严格,但凡被查处者,视作谋逆之罪。
五代时以牛革筋角为制造衣甲军器所需要,皆严禁出境。
农民所豢养的牛畜死了,未经过小吏验视,不得解剥,其革筋角必须交给官府。
而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因为身披盔甲后,对武者战力的恐怖增幅,冲锋陷阵,勇猛难挡。
还由于盔甲,哪怕是最简单的札甲,也不是普通的铁匠能够制作的。
上千的甲叶、浑圆的头盔、吸震的内衬,乃至保养修复,都需要庞大的后勤部队支撑。
人、财、地、制度,技艺缺一不可。
你说你不是想造反,是想干嘛?
更不用说,得了祭炼镌刻阵法禁制,另藏玄妙的仙家盔甲了!
“如此这般,也算多了些安全感,不担心自己的寨主之位,被谁夺了去。”
王伦暗暗想着。
他王伦能走到今日,常人都以为是得了柴进官人的资助。
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梁山泊里藏着‘老东西,有山神主之类的神灵栖息,他的仙道修为、混元二气扇子,明光铠都是受主所赐。
赶紧将这件明光铠穿上,外面再用宽松的羽衣白袍遮盖,王伦这才满意的撑船离开。
七折八转,驶过各种看似绝路的港叉。
“王头领,山下又有人前来投奔,说要来入伙!”
刚上了岸,便有两个小喽?前来禀告。
王伦跳上岸去,脚步沉闷,压得松软的土壤都凹陷下去。
王伦脸色微变,暗暗告诫自己定要小心,不可暴露自己身穿明光铠。
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伦随口回道:“哦?何人?上午晁盖等人刚来投奔,怎么又来一伙人?”
“一个是青面兽杨志,还有一个大汉,抱着根棍子神神叨叨,状若癫癫,自称叫什么鲁智深。
杨志此人,王伦倒是知晓。
之前杨志赴京述职,路过梁山泊,打了王手下大将,王伦惜才,还想拉杨志入伙。
可惜被杨志拒绝了。
没成想,现在还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等等!
王伦忽而记起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截取生辰纲之事。
杨志不是跟晁盖等人是死对头,有生死不共戴天之仇吗?
呵呵,休能瞒我。这杨志投奔是假,趁机复仇为真。
王伦蓦地寻思道,
“不过,这倒是我的机会。我虽是个不及第的秀才,因鸟气合着杜迁、宋万来这里落草,但既有柴大官人的资助,又有梁山泊主庇佑,只需假以时日,必能有一番伟业!
此时压根无需晁盖、吴用等人入伙,都是吃了官司的奸贼,恐来拖累我!还想夺我寨主之位!
不妨利用这杨志,挑拨他跟晁盖的关系,当场厮杀火并,我再从中劝架,详装不愉,顺水推舟将两伙人都送下山。”
妙啊!!
如此一来,一石二鸟,即保住自己的寨主之位,还不伤自己的名声。
王伦都被自己的妙计所折服。
至于那劳子鲁智深?
罢了,就当个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