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走出文殊院,和白素贞等人下山,取了马车后继续启程,往京东西路梁山而去。
途中多有乱坟狐影,也有荒诞异事。
但都拦不下车轮滚滚,尽皆被碾进了车辙中。
半月之后,进京东西路。
梁山八百里水泊,遥遥在望。
“苦也苦也,智深哥哥把我诓骗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说他日定有从汴京发配至沧州的狱人并两名公人,会途径此地,要我出手搭救于他。
可智深哥哥再厉害,也哪有这等神仙掐算的本领?”
野猪林,一株屈曲似龙蛇之势的参天大树上。
史进头顶鸟窝,蓬头垢面,一身缎子布衫硬得能打狗,正蹲在树梢上。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
史进在这野猪林蹲守了足足三月!
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史进有些欲哭无泪。
风餐露宿,天为罗盖地毯,跟野猴抢食,与龙共浴、跟风雷雨电同眠。
活脱脱一个野人!
不过或许是近日与自然精神往来的缘故,史进只觉神魂通透,四肢泰然,连纠结多日而无所得的《云雾九变》第十招,也在心中勾勒出雏形来.......
自跟鲁达辞行,史进离开渭州后,便取路前往汴梁打探恩师王进下落,无果后。
这才遵循智深哥哥的吩咐,到汴梁前往沧州的必经之路??野猪林,来蹲守一个唤作林冲的前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
可是......足足等了三月,除了一些过路的客商,哪里有这林冲的半点身影?
“莫非是智深哥哥说错了?”
史进有些纳闷,自顾自寻思着,
“罢了,再等些时日。林子里那群白毛猴,又酿出一批猴儿酒,等晚些俺去偷些来尝尝。”
忽然,一道声音从林外传来。
“嘶嘶嘶......痛痛痛,慢些走,小人脚疼走不动了,且歇一歇。”
史进神色一凝,当即收神静观。
不消多时,有两个头戴幞头,手拿棍棒的公人,或扶或赶着一名扣着柳钉的犯人,走入野猪林。
这犯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哪怕扣着枷钉,脚上水泡被草鞋都打烂了,却难掩那股魁梧之气。
此人赫然是得罪了高俅,被陷害刺配流放的林冲!
林冲踉踉跄跄的走着,却未留意到身后两名公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凶光。
其中一名公人薛霸说道,
“罢了,我也走不得了,且在这林子里歇一歇。”
林冲闻之大喜,当即就靠着一株大树坐下道,
“呵也!总算能休息了,今早在客店吃的酒肉忒咸了,那店小二做事不利索,我眼看着他抱着盐罐朝锅里倒,而且小人跟两位说…………
“少?嗦!”
另一名公人董超粗暴的打断了林冲的絮絮叨叨,放下水火棍,也坐倒在林冲身边。
林冲无奈,只有转向薛霸,像连珠炮一样,语速极快的说道,
“可否给小人一口水喝?这天干地燥的,小人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熔了几斤......”
“行了行了!”
薛霸不耐烦的甩过水袋,见林冲水饱肚满后,这才看向超。
董超、薛霸两人目光对视,嘿嘿一笑,就准备取了绳子将林冲绑在树上,结果了他。
他两得了高俅身边心腹陆虞候陆谦的贿赂,要寻一个僻静去向,取了林冲性命。
这野猪林地势险峻,人迹罕至,倒是个青山埋骨的好地方。
超阴恻恻的笑道,
“林教头对不住了。非是我等主意,而是那陆虞候传着高太尉钧旨,让我两个到取你性命,剥了脸上金印回去回话......”
林冲闻言,脸色煞白如纸,当即叫道:“两位且慢!”
薛霸不答,面露狠辣之色,提起水火棍就朝林冲头上招呼!
“终于让俺等到了!!”
轰隆隆!!
薛霸两人身后,骤然袭来一股恶风。
只见一柄三尖两刃刀飞来,寒光闪烁,一声''?啷''脆响后,那水火棍便被三尖两刃刀砍飞,齐根而断,坠入草丛之中。
史进满脸大喜,将头顶鸟窝抖落,冲出来大吼,
“哈哈哈!!!终于熬出头咧!!”
片刻后。
薛霸、董超两人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在一旁,嘴里塞着臭袜子,正支支吾吾的惨叫着。
林冲卸下了柳钉,连忙朝史进剪拂道,
“多谢好汉相助,不知好汉名讳?”
“俺是华州华阴县人民史进,江湖上人称九纹龙!”
“原来是史兄弟,真是久闻不如一见,今日见了才知兄弟你名不虚传,武艺高强不说,更兼一颗急公好义的心肠!”
林冲脑海里快速过了遍,发现压根没听说过史进这号人物、
“奇了怪了,史兄弟一身横炼功夫,枪法出众,不该是寂寂无名之辈才是....……”
不管心中如何猜想,林冲却是一脸相见恨晚的表情。
“也亏得恰好史兄弟在此,否则老林我这条性命便得交代在此了!我死不要紧,却可怜家中林娘子非得哭瞎了双眼不可,娘子本就是是贤惠人,哪里吃过这等苦楚,我们当年第一次在东京皇城左掖门见面时......”林冲絮絮叨叨
的说着。
史进本就是少年心性,不禁夸。
此刻被林冲三言两语捧上天去,便将龟缩此地三月之久,风餐露宿的怨气抛之脑后了。
只是渐渐地,史进越听越不对劲了。
不是,林好汉,我等不过是初次相见,你怎么连你跟自家娘子何时认识,第一次送了什么礼物,乃至背着自家娘子嫖了几次花魁、第一次杀人、私房钱藏在哪里这些事,都一口气抖了出来?
我们的关系,原来已经熟到这种地步了?
史进有些茫然,忽然记起智深哥哥临行前,对自己的一句嘱托。
史进立刻捂住了林冲的嘴,恶狠狠道,
“别说了!果然不出智深哥哥所料,说你是口无遮拦,嘴不把关,不能给你这厮说话的机会......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林冲被堵住了嘴,目露无辜之色。
史进见林冲住嘴不说,这便退后几步,提起三尖两刃刀,就奔两位公人面门而去,要斩草除根。
“史兄弟不可!"
林冲当时就急了,道:“此事与他无关,都是高太尉使陆虞候分付他两个公人,要害我性命。他两也是下面跑腿的,何需打杀无辜?”
无辜?
史进目露冷意,刀出必定染血,腰胯一沉,两颗大好头颅就高高飞起,胸中热血飞溅数丈之高。
“这两差人,不过是阿谀奉承,巧取豪夺的奸贼,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性命,还无辜?”
史进冷哼一声,割断薛霸一截衣袖,擦拭着刀刃上的鲜血。
林冲见状,接连叹息数声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林冲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刚才,听史师兄说什么智深哥哥,此人.....………”
提到智深哥哥,史进立马精神了起来,面露激昂之色道,
“俺智深哥哥,便是秦凤路渭州前兵马都监,鲁达是也!实不相瞒,小弟今日能在此处救下林兄性命,盖因智深哥哥有神机妙算之能,提点小弟,专程在野猪林遵守。
鲁达?!
林冲面露震惊之色,忍不住双手抓住史进的臂膀道,
“可是那位一怒之下,杀了渭州狗官,屠了满城妖邪的鲁达?”
“正是!”史进傲然的说道。
林冲哪里不晓鲁达名讳,这个名字早就飞入大宋寻常百姓家,林冲都听烂了。
“那鲁兄可在?"
“额......智深哥哥倒是不在,只让我来......”
林冲面露遗憾之色,叹息一声,
“竟是有缘无分,可惜可惜。”
野猪林并非善地,两人也不欲久留。
史进解下腰间挎刀,将超两人砍成肉泥,毁尸灭迹之后,便背上包裹,扶着林冲,离开野猪林。
行得三四里路,两人遇到一个酒家,稍作歇息。
“林兄今日脱难,无异于鸟儿归林,鱼儿入水,不知日后有何打算?不如同弟弟我一起追随智深哥哥去,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何不畅快?”
史进吩咐小二取来酒食,送入单独的客房之后,顺口朝林冲询问。
林冲正打水清洗着烂脚,此刻闻言,面露迟疑之色道,
“实不相瞒,兄弟我食皇禄承皇恩,怎愿落草?只想休息几日,寻个法子往沧州牢城疏通关系,谋个差事,日后再寻调回东京之机,好跟娘子团聚。”
“那行。”
谁知道史进丝毫没有多劝,饱餐一顿后,清洗泡汤,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给林冲塞了十余碎银,便腰胯朴刀,手持三尖两刃刀告辞离去。
“真是怪耶......"
见史进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之中,林冲拿着银两,目露茫然之色。
史兄弟就这样如神兵天降般的来了,然后又这样水灵灵的走了。
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那位鲁好汉,究竟是何人物,还有这等未卜先知的神通?还不远千里,派史兄弟前来搭救我?
林冲暗暗猜测着史进、鲁达两人的心思,在酒家休息两日,等脚上水泡恢复得差不多时,才退了房,分辨方向后,取路朝沧州去了。
而在林冲离去不久。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官道旁榆树的树梢上。
史进戴着一顶范阳遮尘毡笠,将自己的面目遮挡住。
他看着林冲那跌跌撞撞的身影,同样目露迷茫之色。
“智深哥哥,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当日在渭州与鲁达辞行时,鲁达找到史进,让他往沧州一行,救林冲性命。
却又告诉他,不干涉、不建议林冲的任何选择、行径。
只当个从天而降的神兵,关键时刻,救下林冲性命即可。
可问题是,智深哥哥远在千里之外,压根就没往东京来过,又是如何得知林冲遇难的事?
连会途径野猪林都算到了。
“罢了,想这么多干嘛,智深哥哥又不会害我,定有他的深意,闷头干事就行。”
史进见林冲快走远了,打断自己的思绪,赶紧追上。
只是他默默掐了一截刚抽芽的柳叶,将揉烂了塞入双耳之中,当个耳塞。
实在是这林兄唠叨得厉害,一个人赶路都能噼里啪啦自言自语说个不停,是说完大镲说旗杆,说完天气说路况......就没闲下。
“他这位林兄若真的上山,成了俺兄弟,非得去学一手截断耳窍,据声入户的法术才行……………”
史进有些无奈。
此刻天际翻起白肚皮,两道人影,一明一暗,在晨光中远去。
柳老汉今天有两件事要去做。
第一件,他得去田里把板锄捡回来。
第二件,他得去收尸。
鉴于最近死的人太多,尸体把上游的水渠都堵住了,柳老汉决定先去收尸。
郓城县距离梁山泊不远,找共也就五六十里山路,便到了水泊。
柳老汉时常在想,为何官府不派兵,将躲在梁山泊里面的那伙绿林好汉给了,否则,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天色昏暗,残月如钩。
柳老汉带着同村一名后生阿牛,一起往村外一条年久失修,地基都塌陷的官道而去。
柳老汉年纪大了,使不出劲,只能赶着驴车。阿牛倒是个壮小伙,火力旺盛,戴着锄头、挎着柴刀,一声不吭的走在前面。
不消多时,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沟遥遥在望。
河沟上,便是一座边缘处塌陷的石磴桥。
“唉,看穿着,好像是从渭州来的客商......天杀的贼寇!”
柳老汉清晰的看见,河沟里漂浮着十多具都被泡肿了的尸体,五官模糊,衣不遮身,肚子鼓鼓的好似下一刻就会爆炸似的。
甚至还有几个娃娃,只是都被开膛破肚,瘪瘪的好似一张皮,?在水上。
梁山泊闹贼寇,有三个好汉在那里扎寨。
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
这三个山大王,都是武艺高强,神通盖世的凶人,相传那王更是有个法宝扇子,只是轻轻一扇,任你是披甲持锐,精铁所铸的身子,也得肉片片飞!
三个大王下面,则聚集着千百个小喽?,也是一等一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