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遇水把扁担卸下,挽着袖子将桶里的猪食倒入食槽中,白花花的小猪们拱上来埋头就是一顿吃。
不管是放牛羊,还是喂猪喂鸡,他都做得很熟练。在碧山村待这么久,爷爷奶奶倒是清闲不少,逢人就说乖孙子回来了,可惜还是个光棍。
将这些话当做耳旁风,顾遇水应付着家里的二老,每隔三天去村外等教众送信。
穿着粗布麻衣,他赤着脚踩在青草上,任由小羊顶撞自己的小腿。
来送信的教众看着接地气的少主,只把眼珠子转开,根本多看一眼。
顾遇水一脚踹开小羊,咩咩叫的羊儿打个滚,又冲着他撞。
“你们都是死人么?找只狗都找不到。”顾遇水没管羊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低头的几个教众。
领队的小队长忍不住擦汗,“回禀少主,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这次扩撒范围,也许会有消息的!”
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顾遇水已经听腻了。前阵子他就安排了几波人出去,分别是去探查云覆雨、戴挽玉、李苍穹,就连小荷大勇这对小夫妻那边他也派了人查。
他就是想知道柳逢山有没有去找这些人寻求庇护,好消息,她没有找任何人,坏消息,真的很难预料她要去哪里。
顾遇水把小羊又踩翻在地,用脚尖去踩毛茸茸的羊背,小羊肉串咩咩咩地晃着尾巴,像是在与少年玩闹。
这么久找不到人,可不就是被她故意躲起来了。
他静下心来思考,柳逢山究竟会去哪里。应该从线索断掉的山涧重新梳理,不走回头路,她只能往东边继续走。
想到她没有找李苍穹求助,顾遇水还算心情好那么一点,算那家伙有骨气。
这么大阵仗地找人,柳逢山不蠢的话,也该知道是得罪了什么组织。
“少主,眼下还要去哪里找?”
“北堂的教众继续找人,派遣东堂的教众和各方打听消息。”
“是,呃......”小队长领命,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犹豫地站在原地。
“说。”
小队长吞咽一口唾沫,这么重要的消息,应该是让堂主给少主说的,可惜上司不敢,只能把锅丢给他一个小队长来传达。
“教主生辰也要到了,圣女想让少主回去一起祝寿。”
顾遇水面不改色:“顾教主有女儿祝寿就够了,免得我去了不高兴。”
小队长继续压力很大地说道:“哪里的话,教主、圣女和右护法都希望您去。可能还会提到圣女联姻的婚事。”
听到这话,顾遇水来了一丝兴趣,“我那好姐姐的联姻对象有没有人选?”
“这就不是属下能探听的了。”
“我倒是有人选,折柳少侠多适合姐姐啊。和昔日老情人做亲家,娘也会高兴吧。”
小队长完全不敢说话了,只默默又擦了头顶的汗水。不管怎么说,他传达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李苍穹看着邋邋遢遢满脸烧伤肉疤的刘招财,从认出她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他就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
前些天李苍穹就看到了天明神教的人拿着画像到处在找柳逢山,至此,他知道对方成功跑掉了。
他也清楚自己被教徒调查过,他料想应是顾遇水派来的人,想知道柳逢山在逃跑后有没有找过他。
当时,他的确不知道柳逢山身在何处。
不过现在知道了。
顾遇水应该是气得不轻,都动用了教内的势力,非必要这小子是不想挨边天明神教的。
李苍穹望着柳逢山的伪装,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更柔和,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时不时嘴角就有笑容。
实在太巧了不是么,冥冥之中好像自有安排。
他认出了对方,可柳逢山装作不认识,显然是不打算借助他的帮助,毕竟逃亡那么久,她连宝珠当铺都没有踏足过。
虽说想欣赏柳逢山的硬气,但他觉得对方多半是害怕自己再次出卖她,所以才不相认的。
这也怪不得柳逢山多想,毕竟他抓过她两回。
短暂的相逢并未让两人相认,李苍穹说了告辞,他甚至没有多说别的话,对方也没有一声挽留。
走出破庙,少年身法极快地掠上庙顶,似鬼魅一般又绕回了土地庙中的房梁上,而庙内的人一无所觉。
他看到柳逢山在他走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袱,很是开心地数着钱财,尤其是发现金叶子时的表情,真是找不到词汇来形容。
柳逢山对着金叶子亲来亲去,就差在地上打滚。
李苍穹抱着剑坐在梁上,就这么垂眸望着,连日来的疲倦好似也一扫而空,在她的快乐中找到几分安宁。
堂堂折柳少侠就这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在庙中守了柳逢山一夜。
他的时间不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本身带着燕流出来也是身兼监护人的职责。才十四岁的燕流是第一次入江湖,难免年轻气盛做得过火,他得看着点。
可现在遇见了柳逢山,把她一个人丢下,李苍穹又做不到。
毕竟,顾遇水派来的人已经找到附近了,柳逢山暴露行踪只是时间问题。
他得想一想办法……………
谁能懂金子对世俗成年人的吸引力,我对着这些金叶子幻想了很多美好明天。
如果顾遇水没有给我画大饼的话,他也该给我这么多金子的。算了,不要去追究沉没成本,这样容易被过去束缚,所以我要朝前看。
对于李苍穹有没有认出我这件事,我个人是保持一个怀疑的态度,但不管如何,在我没有主动和他相认的情况下,他也保持了得体的距离。
这个晚上我就像守着财宝的恶龙那样,抱着钱美美地睡了一觉。
早上醒来,篝火已经熄灭,我脸上的肉有些掉落。我现在都是带妆睡觉的,根本不敢让原貌露出来。
收拾了自己的所有家当,我从土地庙出来,走到路上看到有水井,这看起来是公共的。我打了一桶水简单洗漱,又在水井旁边拿出零食吃。
吃了一会儿,看到早上出门的人多了,我也就不再逗留,从村里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牛头村也不去了,我现在就想往大山里面钻,一个人找个地方盖房子住着,免得牵连无辜。
毕竟现在不是对付一个顾遇水,而是他背后有最大的魔教。
细细想来,我昨天应该和李苍穹相认的!
别人是带球跑,怕被亲爹找,我是把顾遇水的明月神功揣着跑了。如果我拜托李苍穹找到能嫁接神功的人,我不就可以真正的自由了。
把顾遇水的东西还回去,我俩也就没有纠葛了,也就不用这么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一般。
想到这里,我一拍大腿,只觉得失策。抬头看着偏僻的山道,我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埋头赶路。
其实没有叫李苍穹帮忙也挺好的,免得让他不好做人,夹在两个朋友之间端水,毕竟顾遇水心胸狭窄。
这么自我安慰地想了想,我也不再惦记相认的事情。
我是从春季中旬开始跑的,眼看也要进入春末夏初。天气热了,我的造型也变得单薄。
为了不让自己的身形被识出,我用布条把胸裹平。路上倒也没亏待自己,该吃吃喝喝,这么漫无目的地当乞丐,别说适应能力很强的我已经开始享受这日子了。
天大地大四海为家,如果不是怕连累别人,我绝对会加入丐帮。
六月初,我来到了彭家寨。村长儿子娶媳妇,整个村都很热闹,只要路过此村,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能去蹭一顿饭。
去挂账先生那里丢了几个铜板当是礼钱,这些人还夸我这个乞丐很懂礼数。
我只是嘿嘿一笑,去了角落吃席,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大吃,肯定不能白来。
连吃带拿的,我剔了剔牙,打包一些肉菜就走。这么潇洒地出了彭家寨,我看到一只黑色的老鹰蹲在树桩子上。
老鹰盯着我,并没有?挲翅膀恐吓,也没有对我亮爪子,而是飞起来绕着我盘旋,发出较长的音调。
是因为我打包了肉,它想吃?
我想了想,从油纸里拿出一只鸭腿?上去。老鹰张嘴叼住,一口就吞下,然后飞翔的高度压下了几分,像是在给我引路似的。
很有灵性的一只老鹰,看起来是要带着我去哪里。我看天色很早,也没有什么潜在威胁,说不定是万物有灵,老天爷给我指引?
这么想着,我就跟着老鹰走。彭家寨四面环山,可以说是依山傍水,主要的交通也就一条主干道,算不得繁华,和药仙谷是完全比不得的。
跟着老鹰走了十几里地,它往山里飞去了,我站在山林外,并没有马上跟着。
发现我没跟了,老鹰居然又回头来找我,在我头顶盘旋。
“你要我跟你去哪里啊?”
老鹰发出啸声,不刺耳,还显得挺温和。为什么我会从一只老鹰的声音里听出真诚,百思不得其解,我觉得顺从天意吧。
跟着老鹰深入山林,翻过百米高的小土坡,踏过林中小溪,我在一处平坦的地界看到一间用篱笆围起的小院。
老鹰在屋子前停下,屋内出来两个老人,看着是老夫妻,这两人好像是老鹰的主人。
原来这位老师傅是在山里驯鹰的,他老伴打算搬家去北边的草原找儿子儿媳妇团聚。
简单来讲就是森林里的房子,老两口住不上了,而我意外地捡漏了。
果然是万物有灵啊,有了现成的房子,而且还是独居,并且没有左邻右舍,我能在这里躲藏许久!
千恩万谢地与两位老人道谢,我还给老鹰奖励了大鸡腿,然后双眼放光地看着白捡来的房子。
流浪日子暂时告别,我将迎来田园独居!
虽说这屋子有人住,生活用品齐全些也正常,但为什么杂物间里还有很多坚果零食,储备粮食特别多,而且家具看着都很新,还有许多农具。
太新了,不像是生活许久的样子。
带着几分怀疑,我把屋子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甚至前两天都没有在这屋子里过夜,而是躲在远处观察。
只是我守了两天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更没有别的人踏足这里。
或许是我时来运转,单纯地被老天眷顾了呢?
这小房子背靠山,左边有山泉水,右边有小溪流,前面还有漫山遍野的花海,怎么看都很宜居,附近又没有大型猛兽,太适合隐居了。
做出决定,我搬进去了。
时隔一个多月,我终于穿回女装,正儿八经梳了个发髻,干干净净地像个人。
杂物房里有一本种菜的务农书,我扛起锄头,在前院开垦了一块菜土,尝试种一些青菜。
头几天在这里安家下来,我还有些草木皆兵,害怕被天明神教的人找到,可是这么过了半个月,我大脑里紧绷的弦就有些松懈了。
这山里别说天明神教的人了,就连樵夫、猎人、采药的也没见,钓鱼佬都没有一个。
有一种这座山被我承包了的感觉,人一旦安逸了,就会在这样的环境中松懈下来。
我开始慢悠悠美滋滋地过自己的田园生活,非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大概是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像是被注视着。
天明宫灯火辉煌,教主顾惊人的生辰八方来贺,其中有一份没有署名的礼物送来。
女人涂抹了花汁的指甲撩开盒子的搭扣,里面没有多么名贵的物品,只有一只手工雕刻的小狗,木材也不是什么贵重木料,也就普通的木头。
顾惊人将这份礼物单独收下,并未与各种名器宝物堆放在一起。随后,她看向自己的大女儿顾钟情,不怒自威的眼眸软化几分,露出欣赏之色。
紧接着,她又看向自己那扶不上墙的小儿子,不由得嘴角抽搐,闭上眼睛,大有不忍直视之意。
一双美玉似的双手轻轻摁在顾惊人的太阳穴之处,替她轻揉着,顾惊人伸手抚摸这双手背,睁开眼眸,却还是看向让自己头疼的小儿子。
顾遇水在灌酒,被老母注视也不在意,甚至拿起酒杯,隔空对着首座的教主娘亲敬酒。
作为少主,他是可以在上首的位置,至少能和右护法、圣女并排,但他偏不,自己和一众堂主舵主混在一块。
天明神教的圣女要招亲,数不清的人想把自家的好儿郎给推荐过来,争取吃上这口软饭。
顾遇水来这里过生日没别的,他就是要把李苍穹推荐给他的好姐姐,反正这些年武林盟和这边的关系挺好的,这不是亲上加亲么。
庆典到了后半夜,顾遇水一个人拎着酒壶去墙头吹风。
放出去的探子又回来汇报,说还是没有找到柳逢山的踪迹,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当然,期间也有收获到一些消息,但全都是假的,平白让人绕远路,却什么也找不到。
不管是民间悬赏,还是教内寻人,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杂着,柳逢山就在这种障眼法内消失得干净。
“怎么就找不到呢。”顾遇水砸了酒壶,晃着脚在墙头嘀咕。
下面的教徒默默打扫,开始出馊主意,“少主,要不要主动吸引对方出来。”
顾遇水斜睨对方一眼,“怎么吸引?”
“呃,对方喜欢什么?在乎什么!”
在把李苍穹绑过来吊着和放一堆金子的选项中,顾遇水皱眉了,就算有再大的利益吸引柳逄山,只要他在这里,那狗东西是不敢出来的。
“不如找到她全家,绑架她家人!”
"......"
要是有家人这条选项,还用得着小弟说么,顾遇水根本无法找她的软肋。
“少主,她有没有什么朋友,散发这些人的死讯?”
顾遇水思索片刻,有些办法确实能逼人出来,但他觉得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事。
这些假消息释放出去,可能并不会散播到柳逢山耳朵里。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力量,阻止他找到柳逢山。是漏掉了哪个环节呢,还是找的力度不够大。
顾遇水从墙头跳下,“负责在武林盟安插暗哨的是南堂主吧。’
“是,不过南堂主隶属于圣女,圣女不开口,调动不了。”
“简单,和姐姐撒个娇的事情。”
“......”小兵表情裂开,他记得,这姐弟俩还在争教主之位吧,关系是不和睦的吧?
说完,顾遇水的表情从阴冷变成乖巧,一路小跑去找顾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