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
拖拉机司机师傅东西一吃完,就要去维修部,小赖劝都劝不住。
这才多一会?
修车哪有那么快的。
“师傅,您慢点,那边肯定没好,您去早了也没用。”"
“我得盯着。”
方师傅就怕机修厂给他打马虎眼,不说不修。虽然小杜这个年轻人不错,但是机修厂又不是小杜说了算的,上头还有管事的。
管事的不上心,底下人嘴皮说破天也没用。
方师傅越走越快。
他到到时候的, 杜思苦跟小何他们正在用密封胶缠油管裂缝,怕漏,又多缠了两道。
“修得怎么样了?”方师傅看到大家都在忙活,心里踏实了。
修不修的好另说,起码小杜跟眼前的几个小伙子态度好,都都在认真干活呢。
“方叔,你来得正好。”杜思苦喊方师傅过来看,“您看这油管这,有个裂缝,现在裂缝小,缠个密封胶还能用。咱们先把农忙过了,要是以后这裂缝大了,您再过来换个油管。”换油管费用高一些。
方师傅伸着脑袋瞅了半天。
嘴里念叨着,油管,裂缝。
得记下来。
密封胶缠好后,小何又检查了接头,用板手拧紧。
弄完了。
“小杜同志,您看看这边还有什么要修补的吗?”小何又把杜思苦叫来检查了一遍。
这东西肉眼可看不见。
杜思苦扭头看向方师傅,“方叔,您的拖拉机这边已经修理了,您上来试试看,跟之前比有没有好一点。”
这就好了?
师傅心里有点打鼓。
这也太快了,就吃了顿早饭的功夫,就好了?
“真修好了?”
杜思苦:“咱们正在修啊,一边修一边调试嘛,要是哪里不得劲再修嘛。”都是半桶水,她连半桶水都算不上。
一起研究吧。
“方叔,试试吧。”
那就试一试?
方叔走到拖拉机前,拿了一个之字模样的摇把,然后走到拖拉机的前面,把摇把插到卡槽里,弯着腰,使劲的用力摇。
摇了好几圈,拖拉机终于启动了。
手摇拖拉机。
还挺费劲。
方师傅上了拖拉机,把摇把放好,“你们几个,别在后头,离远一点。”拖拉机前面轮子小,后面轮子大,有点笨重。
杜思苦跟小何几人离得远远的。
方师傅转动方向盘,握着油门操纵杆提速,拖拉机动起来了。
轰轰的往前开着。
嘿,起步好了,一点都不费劲。
方师傅又往前开了开,加速,减速,完全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拖东西行不行。
得拉个车斗试试。
方师傅停下车,熄了火,跳下来,“小杜,这拖拉机比之前好用多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不错啊!"
还真修好了!
方师傅又提出新的问题,“就是这拖拉机啊不知道拖东西怎么样,你们这边有拖拉机的车斗吗?装点东西给我试试。
那就是维修部的事了,杜思苦可帮不上忙了。
再说了,拖拉机没问题了,她也该去上班了,除去请假的那天,今天可是头一天上班呢。
“方叔,何同志,那你们忙着,我就先回工作岗位了。”杜思苦挥挥手。
走了。
师傅热情的要送她,杜思苦道:“您这边拖拉机的事还没完呢,就别管我了,你们忙去吧。”不是还要找车斗试试拖拉机的运载能力吗。
杜思苦走了。
路上碰到的工人同志都急着往车间走,她跟着人流一块走。
保卫科中午再去好了。
她先去看看那位女同志有没有帮她还手电筒跟短棍。要是帮她还了,那女同志的事她就帮着遮掩一下。要是没还,那很遗憾,她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那位女同志的名声只能靠女同志自己想办法了。
至于昨天晚上跑掉的那个男的,应该不难找,昨天那个人后背挨了她一棍,应该有青紫。
那人的手又被女同志咬了一口,应该有牙印,深浅不好说。
现在是白天,那人胆子再大,应该也不敢在白天作案。
维修部。
就在杜思苦走后不久,徐副组长带着丁总工过来了。
小何他们去找车斗去了,就剩方师傅一个人站在拖拉机旁边,瞧瞧看看。
“师傅,我给你把我们机修厂的丁总工找来了!”徐副组长的语气特别骄傲。
她说过的话一定是算数的。
这不,厚着脸皮求也把丁总工给求来了。
方师傅诧异的瞧了徐副组长一眼。
这拖拉机都修好了,还要什么总工过来做什么?
他道:“徐副组长,不用了,我这拖拉机您甭管了,修好了。”
徐副组长笑着道:“我大早上你就是去找您找人来修车了,您别说气话,拖拉机这事咱们机修厂肯定会管的。”她以为方师傅是等久了,有脾气了,又劝道,“您放心,有咱们丁总工在,您这拖拉机都是小问题。”
徐副组长转头客客气气跟丁总红说道,“丁总工,您帮忙瞧瞧。”
这个干部怎么听不懂他的话呢?
方师傅声音一下子高了:“徐副组长,我这拖拉机修好了,现在在试车呢,不用修了,也不用看了!我这会缺一个车斗,测测车的载货问题。您要是真心帮忙,帮我借个车斗过来试试。”
“修好了?”
不能吧。
王老师傅不在,李组长也没回来,这拖拉机修好了?
谁修的?
徐副组长怎么一点都不信呢。
“你们这边的小何,跟维修部的年轻人,”方师傅道,“还有一个年轻的小杜同志。”
小何她知道,王老师傅的徒弟,但是这年轻人还没有出师啊。
单独干不了修车的活。
小杜又是哪个?
这年轻人胆子可真是大啊,要是把拖拉机修坏了可怎么办啊?
最便宜的拖拉机一台都要小一千呢。
这些年轻人一年的工资都赔不起。
铁路家属楼。
杜家老三一早就起来了,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衣服就出门还自行车去了。
还了自行车之后,人就没影了。
杜家老五昨天晚上没睡好。
昨天她妈又找了床被褥,铺到上铺了,让表姐于月莺睡。
上下铺,谁也挨不着谁,挺好的。
可是这表姐于月莺大晚上的也太折腾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弄得这上下铺吱呀吱呀的响。
连带着她都没睡好。
早上起来老五就有意见了,“妈,你不三哥屋那床板拿到我屋,让表姐睡床板吧。”
省得半夜翻身吵醒她。
杜母瞅她:“你啥意思,你表姐睡上铺,又挨不着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霸道啊。”
老五:“我哪霸道了,我又没不让她住,我就是不想跟她上下铺挨着。要不你把三哥那床拖过来,把我这上下铺换过去。”
杜母不同意:“你哥个子高。”上下铺短了点。
老五看于月莺过来了,就没再说了。
她拿了垮包,去上学了。
于月莺要去给父母送早饭,可她刚才去厨房看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姨妈,早上吃什么?”
她小心的问。
“等会我带你去食堂去买点。”杜母问,“昨天从医院带回来的碗洗了吗?”等会要装吃的送到医院去。
于月莺愣了一下。
碗是杜家的表弟送回来的,她没动。
杜母去厨房找了找,打开一看,饭盒没洗。
她拿出来交给于月莺,“外头有水龙头,你拿去洗一洗。”说完,往自个屋里看了看,这都几点了,老杜怎么还没起来,今天可是要上班的。
杜母去屋里,一巴掌拍到老杜的身上,“起来去上工。’
嘴里念叨,“叫你戒酒不肯听,酒这东西又费钱又伤身。”真不知道男的怎么喜欢这东西。
杜父醒了。
昨天被老卫灌了半肚子的酒,现在头晕得厉害。
“糟了。”杜父想起来,昨天好像在老卫家应承了什么事。
“又怎么了?”杜母沉下脸。
又有什么事当得了一个糟字。
杜父不肯再说,只含糊道,“想到了昨天晚上做的噩梦。”
完了。
昨天喝酒的时候他糊涂了,竟然答应老卫帮老卫小儿子找个活干。
还说火车头现在缺个司炉工,司炉工就是给锅炉添煤的。
这本来是杜父为三儿子找的工作,这找人情找关系就费了老大劲了。他这嘴真欠啊,怎么喝了点酒就把这这工作的事给出去了呢。
别看司炉工累,以后做久了,可以升副司机,以后升司机也是有指望的。
杜父决定等会就提瓶酒上老卫家,把酒还了,工作的事只当没提过。
“孩子妈,咱们家酒票放哪了?”
杜母本来在翻抽屉的,奇怪了,户口本明明放在这的,怎么找不着了?
本来找得心烦气躁的,又听杜父问酒票,这一下子就火了:“酒票,你还想喝呢!你兜里有钱吗就买酒!买着干什么啊!”
“我给老三寻摸工作,我们铁路的,眼看着有戏了,这买瓶酒送过去......”杜父说的是真话,只不过有一半没说。
找工作的事啊。
杜母的气色眼看着变好了:“正式工还是临时工啊?”昨天隔壁小刘还孩子们的工作说事呢。
虽然杜母附和了,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正式工。”杜父起来了,“临时工能费那么劲吗,又是托关系又是送东西。”
正式工啊。
杜母心里乐开了花,“好好好,酒票我记得家里有,我去找找。”不过,说到买酒,又不得不提钱了,“咱们两口存的那一点钱可全在你妈手里,你自己去想办法要吧。”
她昨天要了一天都没要回来。
杜父不担心,他妈不是拎不清的人,工作的事还是不一样的。
“老杜,你看到咱们家户口本了吗?我怎么找不着了?”
“是不是在柜子里。”
“我明明记得我放在抽屉里了。”杜母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去柜子里翻了。
还真找着了。
有了这户口本,拿到派出所去,她就不信找不到老四。
杜母把户口本放到兜里。
杜父出门了,早饭在铁路食堂吃。
杜母出来,正准备带着于月莺去食堂打点吃的,带到医院去。
结果没找着于月莺。
去哪了?
饭盒还放在桌上呢。
杜母过去一看,得,还是脏的。
昨天彩荷还夸月莺这孩子又懂事又勤快呢。
机修厂,一车间。
杜思苦没迟到。
跟余凤敏是前后脚,余凤敏去登记处送包子,江同志不肯要,推来推去费了点时间,后来还是余凤敏把包子塞到江同志的嘴里才算完事。
从登记处出来,余凤敏碰到李主任了,李主任还是那么热心,问她习不习惯一车间的工作,要是适应,以后有机会帮余凤敏调到坐办公室。
“思苦,放心吧,我跟江同志说了,这包子是你花钱买的。”余凤敏可没占这便宜,她说得清清楚楚的。
杜思苦不在乎这些事。
早上,她们俩跟在钳工鹏子哥身后,一直用锉刀磨零件,要磨得一模一样,不能有丝毫的误差,还要效率高。
当然,这是针对正式工的,对于杜思苦两人这样的学徒工,要求会低一些,零件大体要不差,至于粗细度,鹏子哥之后会接手的。
“不要急,慢慢来,机器配件这东西要求很高,做钳工一定要有耐心。”鹏子哥交待。
杜思苦沉下心,慢慢的学着鹏子哥的样子,把零件仔细的打磨,有时候锉刀用不了的,就用砂纸磨。
这磨着磨着心就静下来了。
余凤敏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她学了,也试了。
可鹏子哥老是打击她,“这个不行,这个凸起看到了吗,不能有,你继续干。”
“这个也不行,这个摸着不光滑,这种零件不能用在机器上,会损坏机器的。”
余凤敏不喜欢老被人这么打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弄吧,这一个破东西得弄一个上午,太浪费时间了。”余凤敏干不来!
“凤敏,别急。”杜思苦放在手上的活,安慰道,“鹏子哥,你看看这边还有什么不那么细致的活是凤敏能干的。”
鹏子哥发愁。
这看来看去,余凤敏的性格就不适应细致的工作,这怎么办呢?
有了。
“要不这样,我带你去二车间看看,那边的话可能你会适应一点。”鹏子哥说道。
一车间以钳工为主,二车间焊工多。
焊接的活应该不像钳工这么要耐心,先去试试,再不行,那余凤敏只能换个岗位了。
“好,我去看看。”余凤敏实在是不想拿这锉刀了。
杜思苦要去,被鹏子哥留下了,“你就在咱们车间,不用过去。”杜思苦学东西快,开始几个还生疏,现在已经跟一级钳工差不多了。
脑子灵活,手也灵活。
“思苦,你就在这边干,我先过去看看。”余凤敏给杜思苦使了眼色,要是二车间的活好干一些,她就带杜思苦一起去。
她先去摸摸底。
鹏子哥带着余凤敏过去了。
过了一会,鹏子哥自己回来了,告诉杜思苦,“她在那边比这边强。”
二车间的焊工,工种有两类,一是制造新设备,二是维修和保养设备。
不用说,余凤敏选的是第一种。
她不喜欢修东西,制作新东西多有意思啊。
维修部。
方师傅高兴的开着他拖拉机回大队了。
试过了,修过之后拖东西好啊!
他走之后,丁总工把小何叫过去,问这拖拉机是怎么修的。
小何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厂里一个叫小杜的女同志提了修车方案,他跟同事们执行的。
“小杜,哪个岗位的?”
这,小何就不太清楚了。
刚才没说。
也可能说了,他没记住,刚才他的心思都放在拖拉机上头了。
“全名叫什么?”
这,也不知道啊。
小何烦得直挠头,忽然灵光一闪:“是总务的小赖让我带她过来的,小赖同志可能认识她。”
“去问问吧。”
“好嘞。”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下班的点。
余凤敏高高兴兴的到一车间找杜思苦,约她去食堂吃饭。
杜思苦有事:“凤敏,我要去趟保卫科,你自己先去吧。”
余凤敏想起来了,手电筒的事吧。
“行,那你先去,我去宿舍帮你拿饭盒。”余凤敏说道。
杜思苦把钱跟粮票拿了出来,正在数呢,余凤敏按住她,“我还不知道菜价呢,等买了你再给我。”
也行。
余凤敏回宿舍拿饭盒去了。
杜思苦往保卫科走。
保卫科在大门口那边,离车间远。
“同志,我想问一下,今天早上有人还手电筒吗?”杜思苦问,手电筒还了就行,短棍嘛,她早上的钳工技术可不是白买的。
找根结实的棍子,打磨打磨,一根短棍,还不是手到擒来。
“有。你怎么知道?”
“手电筒是昨天值班的同志借给我的,我早上忙,找人帮我过来还的。”杜思苦放心了。昨天那位女同志还算讲信用。
这事就好解决了。
杜思苦又问:“同志,你们吴队长在吗?”
不在,你找吴队长做什么?”
“
“有点急事。
“吴队长早上被人叫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正说着呢,余凤敏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了,喘得厉害:“思苦,阿姨让我喊你去一趟,说保卫科的吴队长找你有事。”
为了一个不小心弄丢的手电筒,这保卫科的吴队长得亲自找过来,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余
凤敏虽然心里叨咕了几句,但是刚才当着吴队长的面,她可什么都不敢说。
吴队长板着脸的时候太吓人了。
吴队长去女工宿舍了?
杜思苦一下子明白了,女工宿舍被人盯上的事,吴队长是有数的。
“我这就去。”
女工宿舍。
吴队长坐在宿管办公室,他一个大高个,坐在里头,衬得屋子都小了。
等了一会。
听到外头有动静了。
杜思苦跟余凤敏回来了。
“小杜,这边。”宿管张阿姨喊道。
杜思苦很快就过来了,“凤敏,你去食堂吃饭吧,这边肯定还要一会的,你帮我打点饭。不然咱们俩都去迟了可就没吃的了。
余凤敏虽然想听听他们说什么,但是她要帮杜思苦打饭吧。
聊了什么杜思苦等会跟她说讲的。
杜思苦把余凤敏支走了。
“我姓吴,是保卫科的队长,找你是有点事想问清楚。”吴队长自我介绍完,跟杜思苦握了握手。
“我杜思苦,是新进厂的职工,您这边应该有我的资料。”杜思苦说道。
保卫科保护着厂里大伙的安全,所有人的资料保卫科那边都有。
“昨天的事你说一说。”吴队长眼睛盯着杜思苦的脸。
没特意提手电筒的事。
杜思苦:“我是昨天晚上从家里过来的,大门那边保卫科的同志借了我一个手电筒跟一个防身的短棍,之后我就往宿舍这边走。”
她知道吴队长想知道什么事,她会说的。
那个女同志的事,她会粗略的提一句,不会具体说是谁。
正说着。
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张阿姨,您这边有针线吗?”
张阿姨找到针线盒,打开门,“缺针还是缺线?”听声音她就知道是谁了。庞月虹,厂托儿所的保育员,也就是老师。
这姑娘长得漂亮,针线活也好,还会自己栽衣服呢。
就是平常线用得快,针磨损得快。
“您借我一根细针吧。”庞月虹说话的时候,大眼睛往杜思苦的方向看了看,还笑着问,“昨天晚上是你丢了手电筒吧,找着了吗?”
杜思苦想起来了。
昨
天她晚上她说碰到保卫科的同志的时候,只有这个姑娘表情跟大家不一样。
这会吴队长来了,这姑娘又来借针线。
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