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踏进梨园,就有人拦住了我的去处。她冷哼一声,“姑姑如今可是在禁足期间呀!却敢如此大方地密会他人?”
我想躲开她,她却丝毫不给我让道。“姑姑好狠的心呀,为了自己,居然可以用药迷晕了所有梨园的姐妹。”
我这才意识到今儿的梨园格外安静,难怪刚刚楚祎出入可以那么随意。想来是真正的主子来了,红蕖就分清主次了!
“你如果觉得这次是拿捏到了我的罪状,你便去太后那儿告状吧。”
她双手环胸,挑眉道:“秦婼,我们聊聊吧。”
我有几分错愕,自然是只有答应了。我们去了柳醉烟的房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天我俩能够心平气和地交谈。
柳醉烟给我搬凳子时,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她道:“我们认识也有数日了,别这么视我为毒蛇猛兽,好吗?至少别表现地这么明显!。”
我不放心地坐下。她随后将手帕放在水盆中,蘸水后递给我,“擦擦眼睛吧,都肿得不能看了。”
我接过帕子,略略思索,然后将帕子盖在眼睛上。却听得她笑了一声,道:“姑姑果真好胆量,就不怕这水里掺了什么东西?”
我微微闭眼,“你若是要害我,何必如此大张旗鼓?你手上不是有我的软肋吗。”
她拍拍手,道:“姑姑如此透彻,为何要演那假乐?”
我接下眼上的帕子,认真地折好,“你我皆只是梨园之人,且不说乐籍之人如何,你这小细胳膊能够拧过去大腿吗?假乐,总归是要有人唱的!我唱了,或许还能够有一条活路,梨园也或许有一条活路。”
她以手托腮,眨巴眼睛,道:“姑姑,刚刚你送出去的那人。我似乎见过!在宴席之上。”
我板起脸,“知道太多,不好!”
她没有恼意,继续道:“你刚刚进入梨园时便是成为教引姑姑。你知道这梨园中人都是多么地不服气吗?况且,你还没什么真本事。”
我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说的真的没有错,除了幼时母亲教我的一支舞,我并没有什么会的。被安上梨园教引的头衔,我也是惴惴不安。”
她给我斟了杯茶。我心中暗自赞叹,柳醉烟举止之间不愧为绝色。我问道:“昔日,我曾道若是梨园此次演出顺利,便请求皇上放尔等出宫。你可还曾记得?”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和上次所见一样。我继续道:“你可愿意出宫?”
她抬眸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垂下眸,“姑姑莫要说笑了,禁足已经是皇上开恩了。”
开恩吗?我冷笑,如此利用我,如今是还要我跪地谢恩吗?“此事儿,你莫要管。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且说说,你是否想要出宫?”
她默了一会儿,“我本是出身官宦之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倒也是衣食无忧。谁知道总归是老天妒人,谁知道会家破人亡,我也送到了宫中。进了梨园也好,终究也算有了安身立命之处。”
我看着她,掂量几下,问道:“你的家人如今可还安在?”
她摇头。
“抱歉,我只是担心你要是出了宫,可还有人能够照顾你?”
她不再言语,我也不想逼问什么。我缓缓道:“我是长安人,却是长在边关。爹爹每日忙碌无比,我娘和我哥也不在我身边。那时候,我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陪着我,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事事为我着想,甚至,为了我挡了生死关。姐姐虽然万般好,可是总是有距离的。边关日子里倒也不空虚,因为呀,有个人搅得我总是不得安宁。那个人,叫柳依依。我每次见到你,都会想起她。我俩斗了多年,可是她还是会为了我交出性命。柳依依性格要强,可是,她是个善良的姑娘。醉烟,我相信你也是如此。我曾经许诺给你们的,我终会向皇上请求的。”
她点点头,推门出去。我还在禁足期间,自然要回房间里。
在小房间里待了三个月,终于等来了南熏殿那边的传召。我换了身艳色的衣裳,好好地梳了个妆,去见那个我曾经那么信任的人。
那个为我求情的金国人,我想见,却是终究无缘了。我有时站在窗口,试图寻找金国的方向,想着道一声感谢,终究却是无望。
南熏殿里只有我俩,他看着我,我瞪着他。我执意不向他下跪,他走下殿来,似乎想要触碰我,但是还是缩回了手。
“三月未见,你为何消瘦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我突然蹲下身子,“皇上,你的命令,民女完成了,不知道是否还如您的意?”
他想扶我起来,可是我倔强地拒绝,他也不好使用蛮力。
“你非得如此吗?”
我仰头看他,“你看,这就是我俩现在的位置。你是皇,你是王,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我和君陌去打架的小皇子。我是蝼蚁,我是死了的人,不再是以前在宫里横着走的将军小姐。看呀,我只配仰望你。”
我一言一字说得平静,却是引得他的暴怒。他大袖一挥,室内发出刺耳的瓷器破裂声。
一块瓷片从地上溅起,不偏不倚地划伤了我的脸。感受到了温热的血划过脸颊,也看到了他眼中的错愕与惶恐。
我用指头蹭蹭脸,不过是血,有什么好错愕的?我面临生死局的时候,为何你眼底只有冰凉,那冰凉比这瓷片锋利地多。
他拉住我的手,着急地呼唤着御医。
我任由他攥着我的手指,幽幽地道:“这种伤疤,我爹爹可不少有。如今呀,你看,我这哪儿还有一丝一毫的虎门之女的模样。三哥,你说,要是商家的列祖列宗见到我如今模样,会不会气得牙痒痒?”
我说罢,兀自大笑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脸上的伤口。
我疼地吸了口凉气。
他掏出一方帕子,盖在我的伤口上。他一直半跪在我面前,一直等到御医过来为我敷上药。可是我早已经流不出来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