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一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发不出声音。
明明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每次看向程织的时候,顾一舟总是有无限忧虑。
程织问出这句话,其实也是脑子一热,看顾一舟吞吞吐吐,也察觉到自己的突兀。
“你就当......”我没问过,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来,眼睛突然被遮住。
顾一舟稍显清凉的嘴唇落下来,落在程织稍显颤抖的眼皮上。
程织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连大脑都罢工了,一时间只能感受到顾一舟这个人。
顾一舟的手很热,但嘴唇却有些偏凉,落在眼皮上像是夏日里的清风,一时间五感都被放大,两人的呼吸交融,连清风都被迫停止。
“程织,我喜欢你。”顾一舟的手心逐渐濡湿,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热汗。
他微微低头,同程织四目相对,“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所以我想让你也喜欢上我。
顾一舟重新想要低头吻下来,察觉程织眼眸深处的慌张,终究是停在了程织的额头上,将自己心中那些汹涌澎湃的情绪全都收敛起来,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着急,不要心急,要一步步来。
程织眨眨眼,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又赶紧收回手,假装若无其事地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顾一舟。
顾一舟轻轻牵住程织的手,程织下意识挣扎,想要脱离,但这一次顾一舟没再松手。
“外面蚊子多。”顾一舟同程织十指相扣,语调中的笑意毫不遮掩。
刘湘特意准备了酒,但顾一舟没喝,一顿饭,程织也全然保持沉默,似乎只记得埋头苦吃。
倒是顾一舟,一边同刘湘说话,一边又态度坦然地在桌子下面玩弄程织的手指,程织怒瞪了顾一舟好几眼,顾一舟全然当做没看见。
程织心中懊恼,方才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问了顾一舟那么一个问题,怎么就在顾一舟的吻下来之前,自己没有逃脱呢?
可惜这个时候后悔也晚了。
三人没赶夜路,而是在顾爷爷家中休息。
顾一盛跟着顾爷爷睡,顾一舟和程织睡在顾一舟之前的房间。
顾一舟房间的床不大,程织看了看床,又看看地面,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明显。
之前在家里,顾一舟都是睡地上的。
“你先休息。”顾一舟说着,从箱子里拿出铺盖铺床,程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只有一床被褥。
“你呢?”程织看着顾一舟弯腰铺床的身影,轻声询问。
“你先睡,不用管我。”顾一舟指了指门口的脸盆,那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暖壶里有热水。
“现在天热,我睡地上也没事儿。”顾一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要不然我去刘湘那里睡也行。"
刘湘的奶奶已经去世,刘湘也没有结婚,自己一个人住。
“别去。”程织轻咳一声,“这么晚了,别去打扰人家。”大晚上突然过去,会让人以为她们夫妻关系有问题。
“我看床也不小,就一起在床上睡吧,省被褥。”程织的目光虚虚落在一旁,说完后拿起门口的脸盆,决定出门洗脸。
这是婚后夫妻两个人第一次同床共枕,程织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她活了这么些年,很少和人同床共枕。
但程织显然是低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睡前虽然思绪万千,但生物钟来临的时候,程织依旧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睡眠。
倒是一直看起来很冷静的顾一舟,在察觉到程织的呼吸变得平稳之后,睁开眼睛。
顾一舟的眼睛即便已经适应了黑暗,不过也不可能看清程织的五官,可是顾一舟却丝毫不在意。
只要想到自己身边躺着的是程织,他们同床共枕,顾一舟就觉得已经很好了。
两人还要正常上班,因此又是起大早的一天。
程织起床的时候,顾一舟已经在院里开始跟着顾爷爷练五禽戏了,连带着顾一盛都站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比划。
程织看着祖孙三人锻炼,突然有些遗憾,她竟然不会画画,如果她会画画的话,一定将这个场面画下来。
回城的时候,自行车上都挂满了东西,有足够的口粮,程织去上班的时候,还带了一兜顾爷爷自己炒出来的花生,同办公室的同事们一起分享。
居委会这两天的小会议明显变多了,开会的主题也都大差不差,基本都是保障个人安全。
除此之外,史主任也想要安抚一下大家的心情,之前开过动员会之后,大家的情绪虽然明面上看着有所好转,但依旧是紧绷的。
居委会这段时间,收到了许多匿名举报信,上面的内容也都是五花八门的。
其中有个匿名举报人怀疑瘸腿老太太和之前的刘文全一样,有可能也是他国间谍,原因是老太太和刘文全一样,都瘸了一条腿,除此之外,老太太也是一个人住,还每天固定早上四点半就起床出门,仿佛有什么固定任务一般。
信上说得言之凿凿,史主任变将这件事情交给了程织去做,程织为了搞清楚这位瘸腿老太太为什么起这么早,是不是有什么聚众活动,专程早上四点就在老太太家附近守着,守了两天终于破案。
老太太起那么早,根本就是为了去黑市收鸡血。
这个瘸腿老太太就是之前二大妈找过的那个,搞封建迷信的人。
老太太是救济户,但人老了总想着吃点好的,因此在挣钱方面十分有进取心,早上鸡血好买,所以老太太总是最积极。
至于瘸腿,老太太有一部分是装的,就是为了让居委会的人觉得她日子难过。
老太太小时候小时候就是有点跛脚,不受欢迎,老了之后腿脚不好,但因为走路变慢,跛脚反而看不出来了,感觉和正常的老太太没区别。
老太太觉得如果自己每年都想要评选上救济户,那就需要自己比别人更可怜,所以就开始故意装病。
而每天早上四点半,街道上的人最少,老太太就算不装病,正常走路,也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这些年都已经成了习惯,对于别人的举报,老太太也觉得很冤。
“我又不是傻叉,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干啥?我日子过得美着呢。”
“到底哪个缺心眼的在后面举报我?是不是我们大院那个花大娘?早前她说她儿媳妇怀孕,肚子尖尖的一看就是个带把儿的男胎,我就说花大娘眼瞎,她家怎么也得凑够五朵金花,才能有独苗呢。”
“后来她儿媳妇果然是生了个闺女,她就一直因为这件事情一直对我耿耿于怀,总觉得是我把她孙子气走了。”
“天地良心,那是她自己没有孙子命,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花大娘,难不成是隔壁的小黑子?我说小黑子没给他老娘办好头七,所以他老娘一直住家里没走,给他老娘办法事的时候,我多要了五块钱,毕竟当时大公鸡不好买。”
“要不然......”老太太坐在那里,开始正儿八经地回忆自己那些所谓的仇人。
程织本来还听得饶有兴趣,但眼看老太太越说越多,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您这生意还挺忙哈.....”
“我是不是说多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老太太捂住嘴,停顿片刻又继续问到:“你不会把我送进革委会吧?我听说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整天都要批斗呢。”
“不过听说革委会里面管吃管住,好像也还行,要不然你们居委会改改规则?把那条进过革委会的人不能当救济户的规则去掉,这样我也能去看看革委会里面是啥样,好让我比较比较。”
老太太牙齿掉了几颗,说话已经有些漏风了,但丝毫不影响她的谈兴,“你们居委会今年对我们这些救济户的帮助能不能大方一点?”
“你看我年纪大了,今年又掉了一个牙,那些二合面、豆面吃得我嗓子难受,要不你们多给我准备点白面或者挂面也行。”
“还有肉也是,最好都是肥肉,这样入嘴即化,又香又好吃,不像瘦肉干巴巴的,我这种老婆子根本嚼不动......”
“你再说下去,新一年的救济户就......”程织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却很明显。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但反正我不是间谍,我能走了吧。”
程织也不想再听这老太太和自己东拉西扯,说得脑袋瓜子都疼,迫不及待让老太太离开。
随后整理今天的工作报告交给史主任。
但是大家相互举报的信件实在是太多了,这么下去很快就会影响整体工作展开,所以史主任才会想让居委会下辖居民都轻松轻松。
至少不要看着谁都像间谍了,举报一个大早上的挖粪工说人家是间谍,有什么意义啊!
“要不然重新展开咱们居委会的读书活动?”其中一个同事开口,这也是居委会的熟悉活动了,去年刚刚举办过。
时间定在每周四的晚上,但是来参与的基本上都是正在读书的年轻人,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对这个活动根本不感兴趣,根本算不上全民参与。
这个时候把这个活动提出来,根本没有人会感兴趣。
“实在不行,咱们联动食品厂还有机械厂搞联谊吧。”程织说出的想法,“要是联谊不合适的话,咱们放电影也行吧?”
只要找厂宣传科的人商量好,完全可以在晚上下班时间集中放电影。
“这两个都是不错的想法,但都得找食品厂和机械厂的人商量商量,让两方的宣传科还有工会配合。”
让大家放松放松,不再紧盯着周边的人,说不定就能恢复正常。
想法是程织提出来的,这事情照例交给程织去主导。
“这段时间你忙一点,把工作报告写好看一点,以后有福气的。”史主任担心程织工作压力大顶不住,提前放出消息。
“刘文全那个案子是咱们街道的典型,之所以能发现刘文全这种败类,多亏了你,这些功劳咱们上面街道都记着呢。”
“放电影这个事情可以先安排,联谊会这个事情往后推一推,等食品厂的招工结束之后再提起来也不迟。”
新招工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到时候联谊会也能更热闹。
程织眼神亮起来,“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完成任务,绝对不丢您的脸。”
如果真的能上街道办,自己的工资肯定又要涨。
事情还没落定,程织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庆祝,但是不妨碍她的心情好,下班的时候还专程去供销社买了三瓶果汁饮料当做庆祝。
顾一盛今天是晚课,吃完饭去老师家上课,顾一舟送他出门,家里就只剩下程织一个人。
程织闲来无事,开始折腾房间,将那些照顾不到的角落,都打扫了一遍。
也重新将顾一舟散落在桌子上的草药笔记整理起来,准备放到顾一舟常用的柜子上。
这个柜子是两人结婚的时候用专门的结婚票证买的,到现在上面还贴着一个喜字,没有撕掉。
程织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写工作报告,不会带回家,但顾一舟不同,顾一舟经常会在家里伏安工作,柜子上的隔层也都放着顾一舟的各种书籍。
程织之前没看过,不过这会儿闲来无事,准备随便拿一本开始打发时间。
将一本中草药大全拿出来,程织随意翻动了一下,一张稍显破烂的纸张掉了出来。
弯腰去捡,竟然是自己很熟悉的东西??是之前被自己扔掉的,已经被撕毁的婚书。
顾一舟不仅将婚书捡回来了,还将婚书重新拼接了一下,好好地放在书籍之中。
甚至之前看不清的男方名字,也被顾一舟重新描摹了一遍,顾一舟三个字现在清晰可见。
程织拿着这张婚书,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以前程织从来不动顾一舟的这些东西,但此时却有了探究的心里。
顾一舟连自己丢掉的婚书,都会重新拾起来,好好保存。
那么属于顾一舟的那张婚书呢?
程织很快就在书籍的夹缝中发现了另外一张,属于顾一舟的婚书。
程织原以为这张婚书会是一张保存良好的婚书,拿出来却发现这张婚书,比自己那张碎的还要厉害。
程织将两张婚书放到一起,准备等顾一舟回来问问情况。
她对自己的那张婚书毫不知情,那顾一舟呢?破碎的婚书会是顾一舟撕的吗?
“小程,你在家啊!刚还以为你没在家!”门外突然传来黄大妈的声音,“在家关着门,敲门这么长时间,也不开,我还以为家里没人。’
“家里没人您还进来。”程织回头看了眼黄大妈,对黄大妈并没有什么好脾气。
程织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大容易忘事儿的人,但是记仇的时候也是真的记仇,尤其是会将一些事情翻来覆去地想。
好巧不巧,她最近就想到了黄大妈。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当初程织揭露杨青衡的丑恶嘴脸,旁人都安慰程织,下一个更好。
偏偏黄大妈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不应该将事情闹起来,应该和平解决,说毕竟和杨青衡有感情了,说女孩子不应该脾气那么大。
程织当时脑子乱七八糟的,也顾不得怼黄大妈。
后来杨青衡处决之前,程织从杨青衡得出答案,说黄大妈之所以不想让程织将事情闹起来,是因为黄大妈一早就盯上了程织的工作。
黄大妈还偷偷给杨青衡送过礼,送礼的目的就是想要杨青衡婚后劝劝程织,让程织放弃手头的工作,全心全意照顾家庭。
这样杨青衡就能把程织这个工作转手给黄大妈。
杨青衡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程织根本不信,嗤之以鼻,认为杨青衡是死到临头,随意攀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之后程织和顾一舟结婚,黄大妈在闲聊的时候,又一次表露打听程织工作的意思,当时程织也只以为黄大妈闲着没事找事儿。
但是丝毫不觉得是黄大妈自己想要占便宜,白的一个工作。
毕竟黄大妈一共一家三口,黄大爷是食品厂酿造车间的小组长,黄华善也在保卫科上班,黄大妈专心照顾父子俩,已经好些年了,没理由现在突然要去上班。
至于黄家的亲戚找工作,黄大妈只会看戏,而不是主动帮忙,所以程织一直没在意。
现在之所以开始翻旧账,完全就是上次黄大妈家被偷之后,警察最终还是在那个小毛贼嘴里发现了金戒指。
小毛贼由于过分看重自己最终保留下来的金戒指,因此舌头时不时就要确认一下那个金戒指是不是还在牙齿上。
小毛贼的动作,很快吸引了经验丰富的民警,最终成功在小毛贼的嘴里发现了那枚遗落的金戒指。
警局的人通知黄大妈去认领金戒指,黄大妈本来还觉得自己苦尽甘来,峰回路转,家里的存款不但没少,还多了个金戒指。
结果发现这金戒指真的是自家的,不是她买的,而是她儿子黄华善买的。
黄华善存了好几个月个工资,托人买了金戒指,就是想要和对象求婚,只是这件事情一直都阻瞒着黄大妈。
程织这才知道,原来黄华善一直有个喜欢的女生,对方比黄华善小两岁。
最开始的时候黄大妈答应黄华善,等女方高中毕业,就给两人办婚事。
但是女方高中毕业没能找到单位接收,黄大妈立刻变了嘴脸,认为没有工作的人配不上她儿子。
女方没找到工作,原本的婚事也没能落定,只能下乡当知青。
黄大妈本以为女方离开京市,黄华善就能听自己的话,安分相亲,找一个自己看得上的儿媳妇。
结果没想到黄华善,竟然跑到了女方下乡的大队,重新和女方联系上了,并且还对黄大妈说,两个人一定要在一起。
如果女方不能回城,他就辞掉城里的工作,跟着女方一起下乡。
黄大妈就黄华善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当然不舍得让黄华善下乡,只能答应另外一个另一个条件。
给女方找个工作,让女方回城。
但工作本来就难找,黄大妈也不是真心实意找工作,反而想办法占便宜。
黄华善为此和黄大妈吵了几次,之后自己偷偷攒钱买了戒指,准备找个机会去乡下和女友求婚。
到时候如果城里还没有工作,他就村里陪着对象。
黄华善很清楚自己在家庭里的地位,他是黄大妈唯一的孩子,黄大妈不舍得让他留在乡下,到时候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想办法让他回城。
除了求婚这一步,黄华善其实已经和自己对象商量过了。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辛苦攒钱买的金戒指还没来得及求婚,先被小贼偷走了。
兜兜转转最终依旧落到了黄大妈手上。
这个金戒指也让黄大妈知晓,自己肯定是不过儿子的,还是要尽早想办法让女方回城和黄华善结婚,要不然自己可能连儿子都没了。
本来这会儿正好赶上食品厂招工,依照黄大妈的想法直接让女方考回来,但黄华善总觉得不靠谱,希望黄大妈能提前疏通关系。
而疏通关系需要钱,这也是黄大妈来找程织的主要目的。
结果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程织的话扎了一下。
黄大妈:“咱们都是一个大院的邻居了,我担心......”
程织:“我在我家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黄大妈的笑意维持不住了,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打算走,她已经想好了,程织手上有之前卖工作的钱,还有之前厂里给的赔偿金,手头肯定有不少钱。
这钱她必须要借到手。
“大妈这次过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要你帮帮大妈。”
“你华善大哥小时候没少带着你玩,现在他要结婚了,我和你黄大爷手上还差点,想看看程织你这边能不能帮我们凑点。”
“也都怪你华善大哥,你说他要是按照我说的,好好相亲找个门当户对的,肯定没这么多事儿,但你大哥他,认准了就不回头。”
“那姑娘也是吃准了我家华善,对着我们家狮子大开口,不仅要高价彩礼,还要我们拿钱买个工作,我和你大爷一辈子也没存到那么多钱,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朝着你一个小辈张口。”
黄大妈絮絮叨叨,哭哭啼啼,程织全然不在意,甚至专门打开房间门向外张望。
正巧看到加班回来的黄华善,连忙喊住,“黄大哥,黄大哥,你最近是不是愁你对象工作的事情,我有个好主意你要不听听。”
“你想要让女方回来结婚,干脆就直接把自己工作给对象就行了,你这些年在厂里肯定也没白待,到时候自己再重新考咱们食品厂的岗位,人事科的人都知道你,到时候肯定轻而易举就通过了。”
“这样不仅工作有了,媳妇也有了,两全其美啊!”
黄大妈还在为借钱酝酿情绪呢,猝不及防听到程织对黄华善的洗脑,连忙大喊着跑过去,但是却因为没看清脚下的路,成功五体投地,门牙都磕在了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