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帛夕当然知道自己参加交换生的项目?不了多久。
即使她向学校申请时跟老师说过,希望可以对其它同学和她的父母保密,但如果薄彦想问,一定可以问出来。
他现在还不知道,是因为还没想到,但左右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知道。
想到这里,她重重叹了口气。
“颜帛夕,”宿管阿姨核对她的入校信息,之后从抽屉里拿了把钥匙递过来,“你的钥匙。”
颜帛夕收拢思绪,书包往肩上背了背,从阿姨手里接过钥匙:“...谢谢。”
阿姨见她长得乖,也对她笑得和蔼,抬手给她指了下方向:“往左尽头的楼梯,上二号楼,你的寝室在六楼,跟国际生在一起。”
颜帛夕交换生的身份,安排寝室时,学校把她插到了国际生的宿舍。
背好包,拖了行李箱往楼梯间去,费了好大的功夫,把行李箱提上楼,手背轻轻抹了下额角的汗。
今天天气暖和,她穿的衣服多,稍微动一下鬓角就有点湿。
?掉上身的棉服搭在行李箱扶手,往左看了眼寝室号,推着箱子往里走,她的宿舍在最靠里的一间。
走到地方看到房门虚掩,礼貌性地轻叩了两下门,再之后听到房间里的说话声。
两个女孩儿,嗓门有些高,其中一个正在用英语骂另一个。
颜帛夕一时犹豫,不知道还应不应该敲门。
等了两分钟,等里面人吵声稍微低了些,她才再次抬手叩门,轻轻推开了一些,往里看。
房间里是一个白人和一个黑人女生,其中黑人女生扎了奔放的脏辫,两人同时转头看过来。
颜帛夕微怔后手松门把,抬手对着两人打了招呼,用英语做自我介绍。
两人对她貌似不太在意,瞥过之后再转过去,就刚刚的事情又吵了起来。
颜帛夕站在门口有点尴尬,降低存在感,推着行李箱进去,找到自己的床位。
四人间,幸好她住在最靠外的那张床,避免了从两人中间穿过的尴尬。
找到自己的衣柜,行李箱摊开,把衣服拿出来放进去,期间抖落一件外套时,从口袋里掉了东西出来。
小玩意儿?了两滚,滚到了那个黑人女孩儿脚下。
颜帛夕放下衣服往那处走,女孩儿已经弯身帮她捡起来。
女孩儿的中文不算流利,但能听懂:“好漂亮的......”
颜帛夕微笑解释:“钥匙扣。”
是刚到柏林,薄彦晚上陪她出去逛时在街边买的,圣诞树的造型,制作不算精致,价钱还贵得离谱。
她当时只是好奇看了两眼,没想到再往前走,薄彦已经买下了。
她说她不想要,薄彦当时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挂在她的钥匙上,说不想要也拿着,每次看到的时候多想想他。
他好像很喜欢她身边有他的东西,就连现在行李箱里的衣服也是,有几件其实都是他的,有的买来没穿过,有的只穿了一下就套在她身上给她,或者是那种情侣款,她的和他的差不多。
总之等她再反应过来,她的衣柜已经被沾染了他气息的东西占了大半。
他总是这样,强势又不容拒绝,用自己的方式挤进她的生活,并且站稳脚跟。
颜帛夕失神失得有点久。
女孩儿把钥匙扣再次往前递了递,好奇问了句:“你的爸爸妈妈送的?"
颜帛夕接过,摇了摇头:“前男友。”
薄彦在跟宋之霖通话后的第二天,拿到颜帛夕的全部消息。
知道她从北京又另买了车票,不过她的票分散在几个地方,确定不了她到底去了哪里。
薄彦再次打电话给刘明:“查一下宋之霖的行径,还有找A大问清楚,中文系老师最近有没有对外的课题,还有A大有没有涉及中文系的交流项目。”
要开学了,她不可能放着学不上,往外面跑,所以去的地方可能跟学校有关。
电话挂断,薄彦靠近沙发,人有点疲惫。
大部队明天下午启程,将从柏林辗转加拿大,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训练,准备三月底的比赛。
他却向教练申请,晚些时间归队。
因为柏林的这场比赛拿了金牌,他的积分现在远超港队其它选手,所以即使加拿大的这场缺席,他也足够跟随港队参加今年的国际A类赛事。
只不过世界排名上会低一点。
四年前他被恶意栽赃举报,禁赛了半年,错过了职业生涯里第一次的这项国际A类赛,这个比赛几年一次,所以今年的机会显得尤为重要。
队里批准他请假的第二天,他坐飞机直飞回了香港。
来接他的是刘明,行李放进后备箱,刘明看向他:“你父亲在家等你。”
薄彦随意地嗯了一声,拉开车后座的门:“说重点。”
刘明知道他指的重点是颜帛夕的事情:“她报了学校的交换生,去内地交换一年,学校的老师不肯透露消息,但初步筛定是在西南那所。”
“一年?”薄彦轻笑一声,抵着车把,把门重新推上,“宋之霖呢?”
“他现在还在北京,应该是没跟颜小姐一起,但通讯记录显示,两人这几天还有联系。”
薄彦静静靠在车侧,忽然问了句:“频繁吗?”
“不多,”刘明答,“几通电话。”"
薄彦眼皮半垂,翻转着手里的手机,几秒后,轻呵一声,像是气笑:“还是半夜打的?”
他声音染了层薄怒,怎么听都不算好。
“走吧,”薄彦也没想要答案,侧身再拉开车门,“回家。’
刘明年长薄彦几岁,目光从他身上落下,叹了口气,去拉前车副驾驶的车门。
薄彦回到别墅时,薄盛弘正在阳台打电话,等电话挂断,再折回客厅,正碰上他拎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
他当即提声:“去哪儿?”
薄彦脚步都没顿一下:“去趟西南,然后去加拿大比赛。”
薄盛弘走过来,眉心皱得深:“你闲着没事去西南干什么?”
“去找我女朋友。”他坦然得实在可以。
孩子谈恋爱薄盛弘一般不会管,但他查人家姑娘的流水和车票信息,甚至还想锁人家的银行卡,太过分了。
薄盛弘手敲了两下桌子:“不许去,她是去上学,你去干什么??”
“人家跑那么远就是为了躲你你不知道?!”
“知道,”薄彦身上穿了件敞怀的飞行夹克,看着他爸点了下头,“所以才去抓她回来。”
薄盛弘被他气得头痛,抬手指他:“你少给我犯混。”
薄彦没再理他,右手把地面的箱子重新提起:“走了。”
他转身往外,长腿迈出,刚走到玄关,迎面撞上回来的段之玉。
段之玉刚从国外回来,还不知道家里的事,看薄彦一身行头要出远门,随口问了句:“去哪儿?”
薄盛弘正好从后面跟上来:“夕夕去内地上学了,他非要去把人找回来。”
段之玉一听皱了眉,还没开口拦,薄彦已经从两人身旁绕过,开了门出去。
段之玉反应过来,在他身后喊:“薄彦,你给我回来!”
香港到西南,三个小时的飞机,薄彦在颜帛夕所在的城市落地。
落地没有联系颜帛夕,他还在她的通讯录黑名单里躺着,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发个微信前面都是红点。
是打定了主意,排斥他的消息,不想跟他有任何联系。
怪不得前段时间装那么乖。
是因为这个。
他坐在车后座,视线偏向一侧,车窗降了半扇,夜风刮过耳际。
西南的风光不比香港,夜晚这个时候,街巷稍显安静,路边有各种推车卖小吃,烟火气很浓重。
他把车窗升起,微微后靠,仰躺。
他还以为她那么乖,是有点喜欢他了。
前座副驾驶坐了一个随行助理,身子半偏,转头问他酒店需要订在哪里。
他报了一个大学的名字,让在那附近随便挑一家酒店。
助理恭敬应声,转回去继续忙碌。
四十分钟后,车在薄彦所住酒店楼下停下,他一路上到楼上,开门进房,在门前站了片刻,脱掉外套往里走,进浴室洗澡。
从和颜帛夕分开到现在,只有一周时间,他每晚独处时都会比白天反应更重一些。
水流从头顶浇下,顺着皮肤下滑,却没有缓解一丝他的难受。
关了水龙头,单手撑在墙面,仔细回想在一起的这半年多时间。
除了逼她跟他在一起外,其它事情他都觉得自己对她挺好。
想到这里,他微微扯唇,可能人家姑娘想要的就是“不和他在一起”。
她也挺聪明,专挑这个时间走,就是觉得他没办法抛下比赛过来找她,然后天高皇帝远,她想干什么干什么。
薄彦直身,抽了浴袍穿上,推门往外。
头发没擦,任由发梢滴水,浴袍前襟散着,腰带松松垮垮地要系不系。
他就这么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捡了桌面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之后又捡手机,拨了个电话。
颜帛夕来了一周多,已经受不了寝室的气氛,其他三个室友来自三个不同的国家,除了英语外,各自还各自的语言。
第一天来时吵架的那两个女孩儿,在之后的每天还在频繁争吵,昨天半夜两点,黑人女孩儿晚归,吵到另外一个休息,两人拌了两句嘴,差点动起手。
颜帛夕睡在最外面的那张床,本来距离“战场”最远,但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倒霉,那两人争吵间扔了个凳子,正好冲她的床沿砸过来。
幸好她躲的及时,不然被砸到的可能不是床栏,就是她了。
室友打架的第二天,颜帛夕下决心,想在校外租个房子。
学校外面有几个小区都不错,她过来时在群里看到过,还有热心的同学帮忙推荐不错的中介。
颜帛夕连翻了三天中介信息,最后终于确定了一个小区。
离学校稍微有点远,两个路口,但重在环境不错,一梯两户的公寓,治安也好。
左看右看都最喜欢这个,从网上筛选了几套自己喜欢的房型,私聊中介交流。
聊得差不多,跟中介定了周五看房。
周五上午她没课,一早收拾好到要看房的小区。
跟她对接的中介临时有事,要迟到十分钟,手机上跟她连声抱歉,她觉得大家都不容易,说没事,让对方慢慢来就好。
电话挂断,手机从耳侧拿下来,拇指漫无目的地戳了几下通讯录。
自她把薄彦拉黑之后,生活一直很平静,薄彦没再试图通过其它手段联系她。
辅导员跟她联系过,说有人来学校问她的学习情况,校方没有透露完全。
颜帛夕想也知道是薄彦,至于院里为什么没有实打实地告诉他,应该是薄彦没有采取强硬的手段真心想问。
她怎么想都觉得,至少这段时间,薄彦是真的没功夫管她。
已经快三月中了,月底就是比赛。
从通讯录切出来,轻轻吐了口气,给林薇又发了条消息。
林薇和颜伟明的离婚手续已经办下来,两人的财产分割也已接近尾声。
不过不知道离婚的两人是不是忽然幡然醒悟自己这些年对女儿关心有点少,这段时间倒是联系她联系得比先前都频繁一点。
不过可能还是从小习惯使然,她还是没太感觉到那种寻常家庭的温暖。
和别人家相比,她家完全是一个联姻而成的家庭模板。
跟林薇发完信息,再抬头,联系的那位中介已经到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中介是个戴眼镜的胖哥哥,面相一看就是好说话的人。
颜帛夕也跟他点头,眉眼弯弯:“没关系。”
颜帛夕跟着上楼。
一共三套房子,她总中意的那一套价格有点高,比其他两套贵出八百,另外两个也不错,就是面积小点。
她挑的小区环境实在好,价格上就有些高。
她手上的钱支撑一年生活费不成问题,但要再租房就稍显拮据。
林薇和颜伟明最近太忙,都不知道她来内地交换的事,她不想节外生枝多要钱,考虑要不就省省算了。
跟中介说了自己再回去考虑一下。
回学校当晚,她再次收到中介小哥的消息。
中介小哥说下午同小区又有另一套房出租,和上午她喜欢的那套房型一样,价格上要便宜六百,只比其它两套多出两百块,而且是顶层。
颜帛夕瞬间心动,但房子确实便宜,她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是这个价格?”
“房东要出国,急着出租,所以价格就降了点,他好像下周就走了。”
“嗯嗯,我知道了。”
“你要再看看这套吗,房内的图片都发你了。”
颜帛夕开了免提,手机从耳朵旁拿下来,手指放大照片看里面的细节:“我再考虑一下。”
小哥爽朗一笑:“行,我帮你瞅着。”
颜帛夕一直考虑到第二天,晚上小哥再次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问她房子还租吗。
“又有一个学生有意向租那套房,但我昨天是先告诉的你,所以想着再来问问。”
“顶层那套?”
“对,价格确实合适。”小哥乐呵呵地一笑。
颜帛夕正在这边打电话,那侧两个室友再次吵起来,嗓门大,很吵,她无奈,捂着耳朵起身,走到门外。
“那我租吧,就租这套,合同什么时候签?”
“这两天就行,房东出差去了,我们签电子合同。”
“好。”
第二天上午签好合同,房东把钥匙交给她,约定了今天就能搬进去。
签合同前,颜帛夕又跟着去看了眼房子,装修得很好,也很干净,是搬进去就能住的程度。
她拿着合同回寝室收拾东西,想着晚上就搬过去。
除了吵架的两个室友,另一个室友还酗酒,昨晚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还吐在了地上。
她是真的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之前也想过换宿舍,但在学校群里看了会儿八卦,留学生这边的宿舍都差不多,各有各的“一言难尽”,她也就断了这条心。
晚上八点,她拖着两个大行李箱,从学校正门打车。
学校到她的那个小区其实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但她拖的箱子实在重,索性就打车过去了。
十分钟后,她拉着行李进电梯。
前侧的电子屏跳到数字十八时,电梯“叮??”一下停住,门打开。
她拽着自己的箱子从电梯走出来,往左几步,走到自己的房前,掏了钥匙开门。
门打开,她回身拉自己的行李,再开灯。
黑暗的房间骤然变得明亮,再之后她看到坐在窗前的人。
男生穿了常穿的飞行夹克,正低头玩手机,闲散的坐姿,一看就是在等人。
听到动静,慢悠悠抬眼看过来,他不笑时眼尾是微微挑高的,有种张狂的凌厉。
颜帛夕心跳骤停,吓得找不到声音。
半晌,虚着嗓子:“………………你怎么在这里?”
薄彦收起手机,站起来,他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她,朝她缓缓走过来。
他气势极为压人,偏偏嘴上语气温和,像在给她解释:“我的房子,我是房东,不能过来给你交房?”
他越走越近。
颜帛夕回过神,行李都顾不上管,反身推门就要跑,然而被薄彦捞着腰直接抱起,关了灯抵在门上。
门在她身后砰一声重响,被重重撞上,同时是他落在耳边的声音:“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宝贝。”
黑暗里,人的视觉被剥夺,触觉和听觉都更加敏锐,恐惧感也更强。
颜帛夕手下意识抓紧他的衣服,时间太短,瞳仁还没适应黑暗:“薄彦......”
薄彦手臂轻掂,把她往上抱了抱,不凶,也没笑,就挺平常的:“没什么说的,那我提醒你?”
“在这儿呆一年,是觉得我不会找你,想跟我就这么断了?"
“还有,跟姓宋的在北京好玩吗?”他抚摸着她的后颈,这回倒是笑了下,嗓音森然,“你知不知道听到你跟他打电话我都想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