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对峙
“是我……辜负了你……对不住。”
鲜血逐渐变得紫黑。她的唇色越白,仿佛透明一般。
朱闻心中痛不可当,用力抱住她的身躯,悲极、怒极,低喝道:“我不要听你什么对不住,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疏真无声的苦笑了,她费力的伸出手,试图抹平朱闻额上的皱起,“如果,我与你,能更早的相遇,我一定会为你好好活着。”
无边的疲惫与黑暗,已经逐渐开始浸没她,她感觉到如水一般的倦意,她太累了。
恍惚间,有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热的有些烫人。
这一路走来,有无数人愿意为她一言赴死,为她高呼万岁,为她膜拜礼敬,甚至。曾经有一个人,牵了她的手,誓言白首永不相离。
但是他们,都是对着“神宁长公主”而做的,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只有眼前这人,是单纯的为她这个人而哭。
足够了。
旭日缓缓升起来了,宁白淡金的日光照在他背上,宛如神祗一般辉煌神仪,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却用尽力气,以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低声笑道:“如果有下一辈子,我一定要比你小三岁,在深闺中养得娇美动人,等着你来见我,娶我……”
朱闻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他很想怒吼出声:我不想要什么来世,也不想要什么小三岁的****,我只想要你,哪怕你这一世大我五岁,哪怕你面容残毁!
但他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疏真开始剧烈咳嗽了,她觉得整个咽喉与胸膛都仿佛被火燎一般,干涩的无法呼吸!
朱闻忍住心痛,却不忍她到最后还要如此痛苦,灵光一闪。他从怀中取出那颗紫色果子,自己一口口嚼了,竟是入口即化。
他随即不再耽搁,俯下身,以口渡入她嘴里,一点一滴,只希望能在这最后的时刻里,缓解她的痛苦。
疏真的手逐渐松开了,面上也再无一丝痛意。
朱闻呆坐马上,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却将她抱得更紧,一丝也不愿放手。
直到无意间捉住她的手腕,他才感觉到手指间的热腻。
只见紫黑血液,正从她胸口的短刀接口处流下。
他一惊,随即捉住她的手腕,这才如遭电击——
居然还有脉息!
他大悲大喜之下,眼前险些一黑,却丝毫也顾不得了,发疯一般,纵马朝前而去,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也许。她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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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松木与白杨堆束而成的拒马在远处重重叠叠,夜半的露珠染上了木栏的纹理,萧策站在简陋的木寨高楼上,远眺而望,陷入了沉思之中。
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寻找沉烟玉之行,却竟然陷入了狄人的兵袭旋涡之中,萧策摇了摇头,只觉得世事如棋,莫测无常,实在是谁也掌握不了。
先是“她”的追杀,看似酷狠,却时而留有余地,逼使自己远遁燮国后,却又接到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狄人的真正目的乃是剑指中原!
随后,此事便急转直下了——朝廷居然好似未卜先知,同一时间派出五万援兵,而自己却被追兵所逼,“恰好”在居延附近,随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自己接过居延的兵权,在此结成木寨连楼,与狄人形成对峙之势。
石秀对粮草用具所动的手脚,使得局面万分不利,而此时,那个燮王庶子,却挟着风雷之势,以英雄救世之姿出现,力挽狂澜。一战成名。
萧策对此倒是丝毫没有嫉妒,也不介意在凡夫俗子口中被拿来比较,但他的眼,穿过这重重狼烟乱局,却已然看透其中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操弄。
那双纤纤素手,是自己看惯,握惯的,如今却施以连环网计,欲将自己压落尘埃,为他人作垫脚石。
萧策心中叹息,却只觉得到如此田地,实在是命中注定的孽怨,无法可想。
仿佛感应到他的心绪起伏,他耳边连续传来达达之声。
萧策从沉思中醒觉,却听更远处的斥候连续喝道:“什么人?!”
“来人下马!”
“敌袭!”
……
数声惊呼怒喝响起,远处直道上尘土飞扬,有数骑风驰电掣一般驰来。
并不是己方服色,却也不是狄人的模样,萧策凝神看去,却觉得为首一人的形象,越看越是眼熟,却是与记忆中的那人逐渐重合。
朱闻疾马而来,看在萧策眼中。却与上次意气风发的模样大相径庭——他满身血污,长发散落却浑然不觉,面上混合着惊怒与焦急,死死抱着怀里一人!
木寨的大门早就被关上,朱闻一路驰来,直到连绵的寨楼门下。
淡色晨曦之中,两个男人一在楼高处,一在门前,彼此对望一眼。
萧策负手端立,声音淡然,“二王子。久见了。”
朱闻却根本不愿与他绕圈子,“把大门打开。”
萧策仍是声调平平,“此乃朝廷之地,二王子身为属国贵胄,本该避嫌退避三舍,开城门这话从何说起?”
“打开大门!”
朱闻剑眉一扬,竟有着惊心动魄的摄人魔魅,“她……受了重伤,需要军医急救!”
她?!
萧策目光尽处,看到了他怀里那抱得严实的伊人。
“是她?!”
朱闻默然点头。
萧策沉默半晌,冷然开口——身边诸人平时都觉得他和蔼可亲,平易温文,却从未听到他以这般冷酷严苛的口气说话,“她之所作所位,你我尽知,上论国法,下论私仇,你觉得本王应该救她?”
他居高临下,冷冽不含一丝情感的眼扫向朱闻,后者抬眼黑眸迎视,,好似有无声的火光电芒闪现,让四周众人都有避开之念。
好似是一瞬,又好似过了许久,萧策倚着木栏,凝视着地下的这两人。
朱闻的目光幽黑得可怕,他低声重复道:“把门打开。“
萧策摇了摇头,十指却在背后深深陷入自己的手背,却也浑然不觉得疼痛。
“不可能。”
朱闻的目光越发阴寒,他想冲上前去,让这简陋的松木大门化为碎片,却终究控制住了自己,他怒气上涌,几日几夜的奔波疲惫,以及身上的伤患一起爆发出来,顿时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落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