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应淮站在卖各种零碎小玩意的柜台前犯了难, 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挑花了眼,他看着挂了一整面墙的手帕,眉头微微皱起,在他眼中这都长得差不多,没什么区别。
可她是个爱美的,要是选了一条丑的给她,会不会惹得她不高兴?
周应淮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选一条跟她的那条差不多的手帕,这样总不会出错,他认真找寻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售货员走了过来。
“同志你好,我看你在这边挑选了很久,是不是拿不定主意啊?"
闻言,周应淮循声回头,就对上了售货员含羞带怯的眼神,他眉头轻皱,还没回答,对方就继续问道:“是自己用,还是送人啊?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建议。
“送人。”有专业的人来推荐,总比自己慢慢挑来得快,于是周应淮便从包里翻出了那条手帕,“想要一条差不多的。”
售货员只是一眼,就知道眼前的男人可能有主了,顿时打消了刚起的念头,专心按照周应准的要求,找了一条差不多的手帕递了过去,“这条卖得很不错,小姑娘都喜欢,还有这边的这些发绳,发夹……………”
程方秋拉着程晓花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周应淮大包小包买了一堆,粗略瞥了一眼,全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他说来买东西,是来买这些?
该不是买给她的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程方秋自己就先打了一个寒颤,自恋是病得治。
可不是买给她的,那是买给谁的,总不能是周应淮自己用吧?他的同事又都是男的………………
不,还有一个女的,沈希莲!
沈希莲初来乍到没多久,很多生活用品都没准备齐全,程方秋前天还听到她抱怨这个没带,那个没带,当时周应淮也在场。
喉间莫名其妙堵了一团东西,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极了,她咬了咬后槽牙,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她应该装作没看到一样,温柔细语善解人意地将此事翻篇。
可是程方秋做不到,她冷下脸,闷闷沉声开口道:“走吧,我们还要去一楼买些东西。”
说完,也不等周应淮反应,直接扭头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被甩了脸色的周应淮原本还忐忑该怎么解释买的这些东西,结果她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那样子一看就是生气了。
可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像只炸毛的猫儿一样了?难道是她们在买布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谁欺负她了?
周应淮抿抿唇,想要追上去问问,可他跟程晓花不熟,程方秋又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样子,一时之间他也没能找到机会了解事情真相,只能暂时搁置下去,准备等会儿再问。
下楼的时候人依旧很多,程方秋被挤得有些透不过气,原本就烦躁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加不爽,她强忍着难受往卖肉的柜台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身旁凑过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与不久前一样在人群中为她隔离出一片清净之地。
程方秋一抬眸,映入眼帘的便是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优越的眉骨,每一处都那么完美,属实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的嗓音温柔缱绻,眼底的波澜掩盖不住,充满了对她的关心和担忧。
“问这个干什么?”她依旧拧巴,语气也有些冲。
“看你有些不开心,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周应淮却仿若不觉,依旧好脾气地哄着,可只要认真看就会发现他眸底藏着的一片锋利寒霜,似乎循序渐进地从她嘴里套出前因后果,他就要去为她打抱不平。
突然,程方秋憋着的那口气就倏地缓缓消散了,虽然她也不知道那股气从何而来。
从周应淮主动?起她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完全肯定周应淮喜欢上了她,那她又为什么要在意一个他丝毫不喜欢的女生呢?
现在冷静下来,细细思考就会发现依照他的性格,肯定不会主动给沈希莲买东西,要么就是她拜托他买的,要么就是其中另有隐情。
总之,她不该生气的。
可明白这个道理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程方秋轻轻哼了一声,半真半假地娇嗔嘟囔道:“都怪某些人磨磨蹭蹭半天都不来找我,我想他了。
听见这话,周应淮面色一怔,随后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以拳抵唇,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只是一会儿功夫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就骤然爬上了丝丝红晕,并迅速蔓延至耳尖。
他装作神色从容,若无其事的样子挪开视线,偏过头去,想借此避开她炽热的视线,但明显加剧的胸膛起伏却暴露了主人的真实情绪。
程方秋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小样,略施小计就能把你钓成翘嘴。
卖?肉的柜台前大排长队,三人排了很久才拿着肉票买到合适的肉,一番折腾下来都累得够呛,从供销社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便准备早点去车站占位置,顺便边走边把午饭解决了。
她们两个都带了干粮,周应淮却没有带,两个女人吃的份量显然不够给他分的,但幸好徐琪琪刚才塞给她们的东西当中有一包绿豆糕,刚好用来解决燃眉之急。
周应淮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在路过国营饭店的时候,给她们一人买了两个大肉包,方便快捷,用油纸包上就能带走。
闻着大肉包发出的香气,程方秋和程晓花对视一眼,没舍得拒绝,她们吃不完还能带回去让家里人尝尝味道,只要有肉,就是好东西。
到达车站的时候,空位已经不多了,相邻的位置更是没了,程方秋左右巡视一番,找了个看上去十分和善的大娘用一块绿豆糕换了位置,她一屁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随后直接冲周应淮招了招手,“过来坐。”
周应淮摸了摸鼻子,害怕自己会错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程晓花,而后者却像是没看见程方秋的招呼和他的视线一样,直接在前面的一个空位上坐下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似乎根本不关心他们的事情。
“快来啊。”程方秋探出身子,用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嘴里轻轻再次催促着,勾人的桃花眼忽闪忽闪,愣谁也扛不住。
周应淮抿唇,随后大步上前,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才刚坐稳,就感受到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碰上了他放在膝盖上的大学,他垂下眼睫,就看见那粉嫩的指尖正在他手背上画圈圈。
“你的手比我的大好多。”与大胆的行为不同,她还知道这是在车上,娇娇软软的嗓音压得很低,染着几分令人脸红心跳的魅惑。
显然是故意在撩拨他。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想法,不等他出声,她的指腹转而按了按他凸起的青筋,继续道:“咦,这儿起来了。”
哪儿起来了?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周应淮喉结滚动两下,将原本放在身侧的包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刚好挡在两腿之间,遮掩住因为她而差点失控的谷欠念。
“我的就没有呀。”说完,她还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比较,男人的手掌稍宽,能瞧见清晰的淡青色脉络,指节线条流畅欣长,而女人的手则是小巧玲珑却不失秀气,骨节分明。
暧昧的空气变得更加旖旎。
“程同志......”开口时,他声音中带着些许暗哑,尾音稍稍拖长,再配上无奈的表情,成功让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带上了不正经的味道。
望着周应淮眼尾泛起的那抹红,程方秋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惹火过了头,轻咳一声,连忙把手从他的大腿上收回来。
后面的路程,两人的交流少之又少,但是却感觉比来时枕了一路还要亲密暧昧。
他们都知道彼此之间有些东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等车到站后,三人结伴往村子的方向走,等快分开,程方秋才想起来老娘的叮嘱,赶忙回头,他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见她看过来,还有些呆怔,随后缓缓勾了勾唇,问道:“怎么了?”
阳光之下,她眼眸弯弯,对着周应难道:“我娘叫你晚上来家里吃饭,你上次答应了的。”
几乎是瞬间周应淮就想起来那次她手被烫到,两人从卫生院回来的路上,丁夕梅邀请他去程家吃饭的事情,当时他只是随口答应,没想到人家不是客气客气,而是真的在准备这件事。
他连忙正了神色,“那我回去收拾一下,就过来帮忙。”
程方秋也没拒绝,反正拒绝了也没用,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便准备跟着程晓花离开,谁知道还没走出去几步,就看到路边原本蹲着的一个高大身影,见着她就跟狗见了骨头一样瞬间扑了上来。
程方秋和程晓花都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忍不住尖叫出声。
“方秋妹子,是我啊,李健平!”李健平见把程方秋吓到了,一张黝黑的国字脸顿时爬满了惊慌,手足无措地连忙道出自己的身份。
听见这话,程方秋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之人,这才放下了做防御姿势的手臂,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胸脯,气恼之下,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你蹲在这儿专门吓我?”
李健平见程方秋误会自己,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是在等你。”
他一大早就去程家找了程方秋,结果人不在家,问过婶子后才知道她跟她堂妹上城里去了,李健平一开始想去县城里找她,可又怕找不到人,便一直蹲在村口,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她了!
“你等我干什么?”程方秋皱起眉头,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能跟他扯上关系的事情。
"......"
李健平听见这话,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半步,只是下一秒领口就被一双大掌给摁住,随后整个人天旋地转,砰的一声后背着地,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摔在了地上,眼冒金星,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光天化日耍流氓?等去了公安局跟公安同志说吧。”周应淮脸色冷到极致,眉眼间的戾气更是阴狠,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李健平与他对视上,心中咯噔一下,被他身上那股子气势吓得好半响都没能说出话来。
周应淮可不管他在想什么,直接将李健平的胳膊拧成麻花固定在身后,随后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都从地上提了起来,准备先扭送去大队上,再送去警局。
“哎哎哎,我怎么就耍流氓了?”
李健平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一听要进警局就慌了,拼命扭动起来,想要从周应淮的手中挣扎出来,可是明明他没比他矮多少,但就是不管怎么反抗,都没办法从他手中逃脱。
这人他娘.的是吃什么长大的?气怎么这么大?
眼看误会越来越大,程方秋也从周应淮那一套行云流水的擒拿招式当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开口道:“他跟我们是一个村子的,他没对我们做什么。”
她的话,周应淮还是信的,但还是没将李健平松开,而是上上下下将她扫视了个遍,见没有异常,心中的大石头这才总算是放了下来,但嘴上依旧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我没事。”程方秋摇了摇头,然后指着憋红了脸的李健平道:“你快把他放开吧。”
周应淮紧蹙的眉头松懈了些许,然后瞥了一眼李健平,见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容,缓缓松了手,还好心扶了他一把,只是手才刚挨上去,李健平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别碰我。”
那样子,活脱脱把周应淮当成了阎王。
周应淮面色不改,语气诚恳:“抱歉,如果你需要去卫生院的话,我可以承担相关医药费。”
这事怪不了谁,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误会,周应淮不后悔刚才自己的一系列行为,但如果弄伤了人,他也会承担相应的责任。
闻言,李健平嘴角抽了抽,虽然他现在浑身都疼,但却没有伤筋动骨,这点他是清楚的,要是程方秋不在,他肯定要好好讹这个一脸高傲的臭小子一笔,但现在心上人在这,他肯定要维护好自己的形象。
所以李健平佯装无事地挺直了腰背,“你这点儿三脚猫功夫,还伤不到我。”
周应淮挑了挑眉,沉默不语。
程方秋挑了挑眉,你确定?
“你这腿都在抖……………”程晓花光是看着都替他疼,但是他要打肿脸充胖子,谁也管不着。
李健平有些挂不住脸,急忙出声打断程晓花的话,“秋秋,我是真的找你有事,我都在这儿等你一天了。”
“什么事?”他这么着急,倒不像是作假,程方秋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急于求解,所以也就没有纠正他过于亲密的称呼,只是下一秒,在听到李健平说出来的话后,她差点儿被气呕血。
而一旁的周应淮则是彻底沉下了脸色,垂在身侧的手重新捏成拳头,咯吱作响,看来刚才还是打得不够狠,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因为李健平说的是:“秋秋,嫁给我吧?”
这么荒谬的事情估计也只有李健平这种没长脑子的人能说出来了,先不说这个年代保守讲究,婚姻大事一般都是由父母双方代为商议的,怎么都轮不到他来跟她开这个口。
就说他们两个都不是特别熟,他是怎么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白地说出要她嫁给他这种话的。
而且还是当着周应淮的面!要是被误会他们两之间有点儿什么,那真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胡说什么呢?”程方秋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说出的话都有些颤抖,视线扫向周围,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村口,这会儿已经凑过来几个人来看热闹了。
女人在名声方面就是要比男人吃亏些,如果这件事被添油加醋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她狐媚子功夫足,而对李健平估计就是一句风流匆匆带过。
本来高高兴兴从城里回来,现在所有的好心情都被李健平给毁了!她招谁惹谁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没胡说,我是认真的,秋秋我喜欢你很久了,我能干活,每年都拿满工分,去年还得了劳动标兵,就算你不想干活,我也能养活你的。”
李健平情绪激动,迫不及待地在程方秋面前彰显自己的能力,一边说着,一边撩开袖子秀了秀胳膊上的腱子肉。
对于这样硬核的表白,程方秋反而冷静下来了,她神色淡淡,甚至毫无起伏,“你别那么叫我,我不喜欢你,也不用你养,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就要拉着程晓花和周应淮离开,眼看她要走,李健平急了,嘴边的话脱口而出:“难道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姓贾的?他就是个人渣,你别被骗了!秋秋你就算答应了,也可以反悔的!”
“你嫁给他,还不如嫁给我,我肯定会让你幸福的。”
这会儿是李健平,又来个姓贾的,旁边还有个护着她的周同志,这关系可真复杂,但要是对方是程方秋,也就不难理解了,从小到大,她身边围着的男人就没少过。
围观群众个个竖起了耳朵,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什么姓贾的,我根本就不认识......”
程方秋下意识地反驳,但脑海中却闪现出一个画面,好像李二婶之前给她介绍的那个对象就姓贾,但是她当时已经明确拒绝了,难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导致李健平产生误会,然后现在跑到她面前来争取机会?
程方秋在思考的时候,周应淮则是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自然也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她认识那个姓贾的,并且也有嫁人这回事。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沉闷的寂静中似乎能感受到他倏然变重的呼吸声,每一声都像是在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可只是几个呼吸,他就冷静了下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锋利的眸光却变得稍稍柔和起来,依照她的性子,不会干出四处勾搭人的事情,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他不能因为只言片语就误会她,这不公平。
果不其然下一秒,程方秋就冷笑着开了口:“你从哪儿听说我要嫁给那个姓贾的?是谁在乱嚼舌根,污蔑我的名声,我非得告到村支书那儿去,让他给我主持公道。”
李丽芬赶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差点儿两眼一白晕死过去,她赶忙冲过去拍打了李健平两下,“你这个臭小子喝了两口马尿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说完,又拧了李健平两下,压低声音气急败坏道:“你要害死你姑姑我啊!”
李丽芬刚刚在家洗衣服,结果邻居就跑过来告诉她李健平和程方秋在村口闹起来了,听说那个臭小子还当着众人的面跟人姑娘求婚了。
他李健平不要脸,他们老李家还要脸呢。
哥嫂本就不同意李健平娶程方秋,现在好了,他直接来个先斩后奏,等水到渠成了再说,翅膀真是硬了,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胆子。
好在哥嫂都去自留地了,这会儿还不在家,不然指定要拿着棍子去把李健平给打回来,到底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李丽芬还是不忍心的,更何况里面还牵扯到了程方秋。
思来想去,李丽芬就赶来了村口,谁知道刚到就听到了这番话,几乎是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了前因后果。
昨天上午贾家人按捺不住又来找了她,还把媒人红包往上提了提,她一时见钱眼开就夸下了海口,说这事保证能成,还撒谎说程家已经答应了。
只是刚把人送走,她就后悔了,毕竟后来丁夕梅专门来找过她,态度强硬地拒绝了这门婚事。
可那又是好大一笔钱,她舍不得,便准备再找时间探探丁夕梅的口风。
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行动,李健平就送给了她一个“大礼”!
这臭小子肯定是昨天又偷偷听他们说话了。
今天这事不能闹大了,万一闹得人尽皆知,得罪贾程两家都是小事,最重要的以后还有人敢找她李丽芬说媒吗?
想到这儿,李丽芬打了个激灵,此时是一万个后悔为了红包答应贾家帮忙说媒的事,也暗骂自己做事不谨慎,居然让李健平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她内心颤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程方秋嗤笑两声,“婶子你才是不要胡说八道吧?我看他清醒的很,哪像是喝了酒的。”
就算喝了酒,也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一看李丽芬这慌慌张张的模样,程方秋就知道这事跟她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