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先行带走昏迷中的旅行者和派蒙紧急救治,留下二百在邪眼工厂与散兵大眼瞪小眼。
被当做交易物短期抵押这种事二百适应良好,八重神子不放心将后背留给斯卡拉姆齐是正确的选择,这家伙比上次见到时更狗,她有留下断后的必要。
派蒙那样可爱的一个小精灵向导,你怎么能用苍蝇去形容她呢!
本着敌不动我不懂的原则,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肯率先张嘴说话,仿佛那样就是示弱。
储存祟神怨念的管道阀门是散兵打开的,这里本就是个诱杀旅行者的陷阱,执行官们有权在外完成任务时依照自己的判断行动......当然后果也要自负。
但是他得到了更好的东西,所以决定再放那金毛小子一次。
傻乎乎站在原地不动的家伙似乎快要被毒昏过去了,她必然是个神之眼持有者,在稻妻一众人类当中实力无能出其右者,否则根本无法在尽是毒气的可怕环境中坚持到现在。
藏得可真够深的。
忍又极能忍,狠又果断的狠,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最后都能成功。
要放她走吗?
六席执行官面前摆着各种选项??邪眼工厂算是他的舒适区,区区崇神怨念几百年前就已经遭过一回,疼痛与苦楚有时候是件好事。
他大可以一直拖到她中毒至深无药可救,或者趁她行动受限把人带出稻妻??罗莎琳那么喜欢她,大概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如果那个蠢女人懂得及时收手赶紧走,或者能听明白别人好心的劝告,那么等回到至冬他就可以送她一件看上去还算可爱的小礼物。
至冬并不是个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但很适合驯养宠物,面对茫茫雪原甚至不需要准备笼子,聪明的小东西自己就知道乖乖守在火炉边哪儿也不会去。
这世上没有折不断的骨头,就像没有绝对的自由一样。
折不断是因为下手还不够狠,只要能狠下心,精神上折不断的骨头完全可以在物理上折断......当然他也说了,只要能狠得下心。
“笨蛋!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那只粉毛狐狸要你把我送到国境线上?”斯卡拉姆齐一脸晦气的从?二小姐发辫上收回目光,那束头发斜搭在颈项一侧,软绵绵看上去很危险。
斗笠四周的薄纱随着转身旋出一个漂亮弧度,轻轻飘起又轻轻落下,“走了!”
他转了一半身又转回来,生怕自己后悔似的捞起二百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即将爆炸的底下建筑。
??这样明晃晃的把柄,谁会放心留下啊?方便将来被人拿着证据告到脸上吗?
至于怀里这个已经被毒得七荤八素的家伙,呵,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他的敌人,远比那金毛更危险。
毕竟金毛他是真敢下手拍,这个就……………拍了会被罗莎琳抱怨,那女人很烦。
嗯,对,就是这个原因。
他飞过海面寻了个连史莱姆都没有的沙汀落脚,除了冒险家留下的残破营帐这地方干净得可怜。海水随着涨潮落潮带走了它身边的一切,就连那被主人遗弃的破烂帐篷也眼看着即将回归大海重获自由。
愚人众既然敢搞邪眼工厂,就有抵御和排出祟神怨念的办法。
散兵尝试了十五分钟,二百就从那副傻乎乎动弹不得的模样里解脱出来。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异瞳恢复神采之后整个人立刻挣脱控制,自己靠着只剩半根的帐篷柱子灵活甩动脑袋。
二百在毒气的影响下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这让她心情很不好,但也仅限于不好。稻妻人就没有不做噩梦的,否则那些诡谲多变里里外外都透着血腥味儿的凄清怪谈都是打哪儿来的?
被鬼怪妖魔捉去吃掉的人肯定是不能现身说法了,能张嘴的全都是梦中所见后还能醒过来的幸运儿。
“我想吃块糖,你有吗。”
异瞳少女理直气壮的冲曾经打算开价买下自己的买主伸出手,理直气壮掌心向上,甚至还晃了两下。
凭他们之间是敌非友的关系任谁来了都会觉得这姑娘胆子实在太大!就不怕至冬执行官生起气来你一包老鼠药?
还真不怕。
散兵要是想对她下杀手,根本无需使用外物。
她再能打也只是血肉之躯组成的普通人类,对方可是个人偶,能换零件的那种!
??事已至此,先来颗糖缓解一下情绪。
斯卡拉姆齐过于老实的摸摸口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扔了只口袋给她。
他不喜欢甜食,不喜欢软软糯糯的东西,出差前却鬼使神差的从使领馆厨房拿了一袋方糖在身上。
活像给这家伙准备的一样,其实根本不是!执行官难道没有权利在茶水里放块糖吗!
二百接过袋子,掏出一颗白色的方块塞进嘴里,因为噩梦而胀痛的神经缓缓平复。
父亲和兄长死去时不肯上的眼睛,母亲留在天领奉行衙门大门上的血迹,多摩头顶漫天的雷光,这些东西都暂时藏在乍亮的天光下了。
“你打算去哪儿?”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那枚紫色的棋子,看样子是个挺重要的东西。出于礼貌二百问了这么一句,注意到她瞥向神之心的视线,散兵冷哼:“怎么,你也想要这颗心?”
心?谁的?人类的心脏不长这样,狐狸也不。
二百再次灵活甩头:“不了不了,我只是见识浅薄没遇到过好东西,有点好奇。”
八重神子拿出来换旅行者一命的物件,怎么想价值都远超她给派蒙买命的那一摩拉。那不是她现在能够握在手里的东西,甚至不是能被人类随随便便据为己有的东西。
她是对财物有比较高的追求,喜欢漂亮的衣服和金灿灿的首饰,但她更清楚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允许自己穿戴着这样的东西而不至于沦为别人眼中可以摆在客厅里的装饰品。
总之就是......二百哥一向明白自己有几分斤两。
“算你还没笨到底。”斯卡拉姆齐的心情好了起来,他将那枚棋子亮出来给女孩子看,就像个炫耀掌中蜻蜓的赤诚少年:“喏,这是一颗心,雷之神的心。只有得到天理认可,获得尘世执政大权的魔神才能拥有的心脏。”
说到雷神二百马上就精神了,她探出身子狠狠盯着那颗“心”看了好几眼。
“也就是说,这颗心不单雷神有,其他六位神明也有?”
散兵的嘴角呱哒一下掉下去。
独一无二的心让她一说就跟什么量产批发的通行证一样,一点也不珍贵。
“你不懂。”他闷闷的将它收起来。
没有人能懂他对这颗心的渴求??人人都有心,为什么我没有?我的心呢?它去哪儿了?
“我确实不太懂。”二百这会儿感觉好多了,也许是那块小小的方糖提供了足够的能量,她终于从沙地上站起来,拍掉粘在身上的沙粒。
“但我知道,一开始就没要到的东西,拐个弯也不能从同一个人手中要到了。它不再是我想要的那个东西,它只是我对遗憾的执念,因为得不到而臆想着美化,得到后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她很少有能如此心平气和与散兵对话的时候。也许是知道他注定离开,虽然是敌人,但不会出现在同一个战场上,那么这个敌人的属性也就无限弱化了。
面前只是个嘴巴很坏但性格却很老实的少年,又老又小的,不如让让他吧。
“浅薄。”神之心在手,散兵是根本听不进那些劝谏的,在他看来二百不知道这东西的用途,她永远无法理解不被需要的人偶在追求何物。
因为她是个人,天生就有一颗心,这真叫人偶羡慕。
拥有神之心他就能成为神明,就能向制造他又遗弃他的那个魔神证明她犯了个错误。
“看来你是一定要走了。”二百叹了口气,“虽然你很讨厌……………”
斯卡拉姆齐的脸色又悄悄黑了一下。
“虽然你很讨厌,”她就跟没接收到他的不满一样继续道:“而且你也很讨厌我......”
斯卡拉姆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是二百没理他:“你总归是个稻妻人。”
“出门在外多带几个备用零件保养好自己。”她从小到大都极度厌恶送别这件事,可惜却总也避免不了,“如果你在外面遇到无法越过的苦难,请一定记得传信告诉我,纵使远隔千山万水我也能想法子把你运回稻妻找个好地方埋了。”
所以不用害怕流落他乡尸骨无存。
这是个很有稻妻特色也很可怕的临别赠语,散兵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是狗吗?嘴里就吐不出好话!”
可是好听话能有什么用?它既不能阻止悲剧发生,也不能让事情朝着期望的方向发展。
二百睁开她那双为了自保而总是不得不眯着的异色眼睛,忧伤的看着即将远行的少年,沉默不语。
仿佛已经看到他在求而不得的苦楚中挣扎。
“我要去须弥,我会成为那里的神明。如果你在稻妻混不下去,我可以允许你成为我的信徒。”
他恶狠狠凶巴巴的一指头戳在她脑门儿上,“别犯傻了,你不是巴尔泽布的对手。”
这家伙对雷神的恨意都快挂在脸上了,要不然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他这里得到宽?
但是他现在不希望她去做一只蠢兮兮的扑火飞蛾,毕竟新生的神明总会需要信徒,这只看上去还不算太笨,拍拍灰就能用。
异瞳少女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