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红色的马儿哒哒哒走出稻妻城,骑在马背上的少女面无表情。
散兵还真就找了个地脉锚点先走一步,要她自己在一周内骑马赶到踏鞴沙。
不是,踏鞴沙在神无冢岛二百是知道的,可她并不知道具体位置,还是说一整个神无冢岛上全是锻造炉?
心里狠狠骂了那家伙一百遍,她信马由缰沿着路向前走。
从鸣神岛前往神无冢岛需要乘船过海,每天只有一班船往返。这船是神里家的某个附庸家族手里的生意,除了他家以外任何私人船只一经发现就会被当场凿穿。
船只停在稻妻外城的简易码头,固定好了上午出发下午返程。目前能抵达的最远距离也就神无冢了,八酝岛已经整个归了海祈岛反抗军,谁过去谁就是通敌。九条家把他们形容得非常可怕,基本上自己干过什么就原样全移植过去,把老百姓吓得
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往远跑。
二百准备出远门怎么可能不提前通知各处紧要关节?她也不知道这回去踏鞴沙多久才能重返鸣神岛,总得多做几种应急方案交代给不同的合作者。
托马前几日就送来了船票和关防文件,这样一来?二小姐便得以使用官方身份合理合法大摇大摆的进出稻妻每个岛屿。
直到乘船离开这天她才拿出这些东西,坐实了社奉行与勘定奉行彼此看不对眼的传言。
另外一说,关于?二小姐和社奉行大人那些不得不说的二三香艳小故事现在已经进行到了二人各为家族极限拉扯的经典桥段。虽然真实情况是神里先生还不知道二百小姐名叫什么,但这个长篇连载故事俨然已经成了热卖爆款。
毕竟稻妻是个特权社会,霸道总裁这种生物意味着特权从天而降,一辈子也没尝过特权滋味儿的平民女孩儿们心之向往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等她从神无冢回来,情节大概会进展到能把听众们虐得欲生欲死的地步吧。虽然?二小姐眼下并没有“不久于人世”的迹象,但她要去的地方可是贴着战场呀,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刚刚好进入稻妻人对悲剧美学的舒适圈。
如果传闻其中之一的主角不是自己的话二百也挺乐意看这份儿热闹。
多有乐子呐!
然后就是一系列“幡然醒悟”、“痛不欲生”,外加“火葬场”,最后出现一位温柔善良美貌惊人还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救赎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男主角。
“我果然有去八重堂当个作家的天赋!”字还没认全的二小姐骑在马上浮想联翩。
当作家好啊,坐在家里不用出门,谁敢冲我呲牙咧嘴我就威胁要把他写在故事里领个反派的位置。
哼哼哼哼!就问你们怕不怕!
能够先行上船的都是贵族人家,但现在没有贵族敢不要命的往西南方向逛,于是她得以第一个下马登船??马也要载过去,它有票!
牲畜被船员牵去底仓照料,二小姐被送进刚刚打扫干净的豪华客房。房间里有股淡淡的水腥味儿,看来很久没人使用。
墨绿色的墙纸显得屋内光线昏暗,船体又不停随着水波摇摆,这是生怕不能把人给摇晃晕了。
按照船只的航行时间算,早上离开鸣神岛,抵达神无冢后立刻返航也得晚上天黑才能再次回到码头上。二百不需要担心后半程,她到达神无冢东北角上的简易码头就够了,剩下的路全靠枣红马。
“所以地脉锚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多摩生前也没跟她提过这玩意儿,听上去好像是种神之眼持有者才能使用的特殊赶路方式。
稻妻的神之眼持有者数量本来就不多,研究这东西的更少。大家只是喘气儿活着就累到筋疲力竭,没那个闲心开发神之眼的一百零八种用途。
房间里待得不舒服,她摇铃叫来侍应要他送些餐点到二层甲板,表示自己会在那里赏景透气。
这艘船有两处小甲板,底层的甲板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需要往返岛屿讨生活的小商贩,二层还有个专供贵族实用的小甲板,两处并不相通。
独自一人占据整个空旷的平台,二百靠在椅子上吃水果发呆。
神无冢东南方向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漂亮紫色,从外向内颜色逐渐浓重,中间偶尔点缀着几朵金橙色的云,层层叠叠仿佛姑娘华丽的裙摆。
更远些的地方雷暴连接着海天之间,紫色光柱蜿蜒曲折奔腾不息,雷鸣的伟力确实会让人产生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感。
被雷劈会死人,大家是因为恐惧死亡才恐惧雷电,并非雷电自身令人恐惧。
打雷对农民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多雷的地方往往土地也会很肥沃,能种出更多更好的粮食。而且雷雨之后空气也会变得清新湿润,夏季的燥热一扫而光,人体感觉良好。
但是过多的雷又会变得很危险,稻妻部分岛屿就是这样,雷光几乎追着人的后脚跟劈,像是长了双不太管用的眼睛。
摇摇摆摆吃了份水果,午饭过后船只抵达目的地。二百在码头上等到了自己的枣红马,小家伙对船底空间意见很大,一看到主人立刻撒开蹄子凑过去亲密的用脖子贴贴。
“辛苦你了!”
要不是拿了官方身份走这一路须得隐藏神之眼,她还不如直接骑在马上边冻边走,也不一定会比乘船慢多少。
“请您保存好票据存根,公干结束还能凭它搭船返程。”侍应含情脉脉的看着?二小姐,希望能讨到她的好。
这和勘定奉行府下人仆妇们不遗余力讨好客人的道理一样,哪怕只是做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好歹也能帮助他们实现一半阶级跃升的梦想。
道德和廉耻都是没必要的东西,这玩意儿大家都有,但大家都过得很苦。
“知道了,多谢。”二百板着脸公事公办,绝不给对方任何可能引发旖旎幻想的错觉。
她挽起缰绳翻身上马。身穿黑衣的少女潇洒挥开振袖,单手轻抖缰绳,马儿打着响鼻迈开四条腿哒哒哒沿着路走。
“......”望着她孤独瘦削但挺拔的背影,侍应转回去就和朋友咬耳朵,“真的是?二小姐苦恋社奉行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二小姐身上的光彩,就像初晴的云霞一样呀!社奉行一张嘴那声音......总感觉他满肚子阴谋诡计还喜欢给人当爹!”*
总之!社奉行不及?二小姐美!这cp咱不磕哈!
朋友一激灵竖直身体来回看,确定周围没有别人才放松下来狠狠拍他:“你夸赞一个人就行了,何苦把另一个人拎出来踩呢!传到社奉行耳朵里咱俩这身皮都不够人扒的。”
“说不定就是社奉行对?二小姐巧取豪夺不成恼羞成怒因爱生恨………………”
“你写吧,你写了我就看,发去八重堂说不定还能赚点零花钱。”朋友翻了个白眼,“你洗完菜了吗,洗完还有坐垫、脚垫和窗帘等着。”
"......"
已经跑出两里地的二百并不知道背后两个侍应都谈论了些什么,枣红马对神无冢的新鲜感过去后就不愿意费力气跑了,它沿着几乎被荒草彻底淹没的小路一边吃一边走。
二百坐在马上歪歪扭扭随它怎么走,手里展开一份简易地图慢慢研究。这个陌生岛屿上驻扎着幕府军的大将军帐。虽然这么说很有些掉价,但幕府军确实被反抗军给打得缩在神无冢动弹不得。
不远处高出海面的土地被称为九条阵屋,都走到这里了不如去探望一番九条裟罗,重温一下那并不存在的友谊。
等到了九条阵物再带上补给继续向前,顺便问路,这样她的行动轨迹看上去就非常像是个陌生访客。
很合理,很符合逻辑。
“快走吧,但愿晚上能给你加一分豆子和胡萝卜做口粮。”
二百拍拍马屁股,枣红马不情不愿的倒腾起四条腿。
天色昏暗前她终于看到了九条阵屋的营寨大门,拒马旁守着士兵,还有几个伤员躺在了路边草丛里晾着伤口晒太阳。
二百怀疑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晒太阳,毕竟眼看就要天黑了,谁吃饱了撑着这个时候晒太阳?再等会儿就能直接晒月亮了好不好!
??的马蹄声没能引起伤员们的主意,倒是守卫还算尽责的提前横过长枪堵住拒马缺口。
“什么人!这里是军营,不可擅闯!”
枣红马的速度很快降到不会让人觉得被威胁的程度,骑在马上的是个黑衣……………少年?
他身上有股不太服帖的落拓不羁之意,就好像是才从别人那儿学来的一样。
“勘定奉行中人,公干路过此地,前来拜访九条大将。”二百说明来意又把各种证件印信拿给守卫士兵看,足足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才被允许进入营地。
路上二百随手摘了些槿瓜,小一点歪一点的统统喂了马,形状周正色泽美观的留下充做伴手礼。
九条裟罗正在大帐中尽力说服百夫长们多少善待些手下士兵,不然下次再迎击时他们就会发现自己任命的什长不知何时变成了伍长。
哪怕在这种时候,天领奉行内部仍旧存在着吃空饷喝兵血的事儿,不然就海祈岛那些此前根本未经历过军事化训练的村民哪可能把正规军打成眼下这幅德行!
九条裟罗抵达神无冢先稳定了阵地与战线,一腾出手立刻准备步步为营夺回阵地......然后她就发现了许多令人三观尽碎的破事儿。
她那亲亲好大哥怎么就没被人直接在阵前斩了呢?能把仗打得如此稀烂......不得不说也是某种才能。
“大将,有鸣神岛的访客来找您。”传令兵挑了个不太会挨揍的机会钻进营帐报信,剑拔弩张的双方各退一步,暂且先放下正在讨论的事。
“你们好好想想我说的。此刻正值用人之际,既然那些士兵惫懒,眼下又已经来不及重整士气,那便只能多多许些好处才得动他们了,否则迟早要炸营溃逃。”
九条裟罗揉着额头被送出营帐,她还在想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从鸣神岛跑来看自己,抬头就见枣红色的骏马上黑衣“少年”正在朝这边挥手。
嗯......?二小姐另一只手里好像提着什么?
一袋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