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方才为何突然嘈杂不休?”二百和管家折腾成这样,?慎介又不是个死的完全听不见。他不耐烦地抱怨,心腹立刻低眉顺眼悄悄退出去问了一圈,很快又带着新鲜出炉的笑话回来讲给主君听。
“……..…二百姑娘觉得领赏有愧,想来向您进献忠心,被管家给拦回去了……………”
他这个“拦”字用得妙,下人之间为了争夺主人的赏识那也是不遗余力的,这位心腹恰到好处的淡淡夸了一句:“两位都是再忠心耿耿不过的家臣,恭喜家主广得人心?。”
“呵,”?慎介冷笑,他又不傻,在某些方面更是精明得可怕,“必是管家克扣了那孩子的赏钱,两边打闹起来了。”
他懒得在琐事上花费精力,挥手随意安排心腹去处理此事:“再去给二百发一份赏钱,让她给我安静下来。警告管家收敛点,别什么买命钱也要刮一层去,我难道亏待过他吗?”
不能说亏待,但也没有额外优待......最多也就是对他苛刻其他下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
“是,家主大人!”心腹高高兴兴领下新差事,去仓库按照记录行事。
奉命羞辱对手,这么好的活儿可不是天天都能遇上。
第二匣金子送到“二小姐”面前时她甚至顾不上体面,带着抹谄笑胡乱抓起一根金条就往嘴里塞着咬,看到清晰的牙印更是再现了什么叫做“小人得志”。
确定这实打实真的是黄金,少女万般不舍取出一根塞给家主的心腹:“大人,嘿嘿,能不能央您给我弄十只木箱子来呀?先说清楚我可不是贪心啊!我主要是想着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跑去见至冬人,多寒酸呐,丢咱们奉行府的脸!"
也就是说,她想带着这些财货出发去鸣神岛。
明知此行是去送死都舍不得手里这点东西,这还不贪啊!
心腹颠颠掌心金条,欣然允诺:“放心,多给您备几只,事情办好大人另有重赏明白吗?”
“是是是!您说得没错!”她点头哈腰陪笑着将人送出院落,表情无懈可击。
转头十二口大箱子就送到面前。
黄金、布匹、能拆出材料的金银器被她一股脑扔进去,剩下六只箱子里装得全是堆在无人角落的石块。
转天二百就被打发出奉行府。当然了,?家主不会费那个事儿把她一路从离岛送去鸣神岛,送人的队伍转了一圈照旧例将二小姐又一次直接扔在至冬使领馆前。
有一就有二,虽然副官已经跟着女士去了鸣神岛,愚人众们还是上前帮忙把箱子和二小姐都认领进门。
过不了几天所有人都会搬去鸣神岛,到时候捎上二百姑娘就是,再往后何去何从就看她自己的命了。离岛到底还是距离稻妻的心脏有些远,女士大人前后思量一番,拍板决定不再留人驻守。
先前报备两处使领馆,实际上是为了迷惑勘定奉行的视线好让他误以为自己更受“友邦”重视。哪有“更”重视呢?对于至冬来说无论勘定奉行还是天领奉行都是连门也不会看的狗,地位相同的不可能得到另眼相待。如今稻妻的局势完全按照计划与
预料展开,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愚人众,至冬人说起话自然也不会还是原来那副客气的口吻。
“??伊凡呢?怎么没有看到他?”按照计划离开勘定奉行府,二百熟门熟路走进至冬使领馆的门厅左右看,愚人众们你看我我看你,很快有人站出来道:“那小子调职了,他本来就在养伤嘛,你不在这几天接了调令转去璃月的北国银行,那可是
个肥差!"
伊凡确实调职了,不过并不是去钱多事少吃白眼的璃月,他究竟去了哪里稻妻姑娘不应该知道。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就是这样,因为巧合相聚又因为巧合分别......至冬和稻妻离得太远了,没必要让这个年轻的女孩跟着伤感,她只需要知道挂怀的人去了更好的地方就已经足够。
??就让她怀揣着希望与喜悦祝福伊凡吧,提瓦特大陆有那么大,她大概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哦......”二百遗憾了一下也就算了。人家调职高升去了嘛,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怎么能垮着脸拖后腿,“好吧!那就祝他万事顺利!”
“哈哈哈哈哈,那家伙是需要点好运气,有你这样的好女孩愿意祝福他运气不好实在是没天理。谢谢你啦,姑娘!”门厅里的愚人众们纷纷举起面前的杯子,无论里面装的是什么都做出祝酒的姿势祝愿出发前往前线的人能好运连连。
十几天后,搭着至冬来的东风,勘定奉行家的二小姐跟随最后一批愚人众从离岛出发前往鸣神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踩在离岛的土地上,也会是最后一次登上鸣神岛。
至冬人选了个晴朗的清晨搬家,他们将行李装上从老家带来的动力车,再三检查过后列队上车。二百作为编外人员得到了坐在驾驶员身边看风景的优待,她不必那么早行动,眺望连片红枫时恍惚听到有人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边从远方匆忙赶
来。
女孩看向声音飘来的远处,蓦然瞪大双眼。
高贵的、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家大小姐穿了身印花棉质和服,普普通通如同路边行过的农家女孩。她估计是长这么大头一回接触如此粗糙的衣物,穿得歪歪扭扭乱没模样。
“二百??”她甚至没有带女在身边,就这么溜出勘定奉行府。
开车的小队长笑着对二百道:“去和你的朋友道个别吧姑娘,人生并非每次都能好好说句再见。”
也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寒冷孤寂的雪原上,至冬人总是天生自带一股悲壮的浪漫,二百回头冲他笑笑,微微提起裙摆迎上前去。
“大小姐,您怎么自己跑出奉行府?”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千里上气不接下气的被她接住,顺势推了张草纸在二百手中:“我听说心有大志的人远行时都要有亲友送别,所以我来送送你......”
她是个单纯的人,越单纯越纯粹,越愿意听从本能。
“啊......”饶是二百此刻也不由失去语言。
她为什么会是?慎介的女儿呢?可若是她并非?慎介的女儿,大约也不能在稻妻的土地上养出这幅脾性。
二百低头展开?千里塞来的草纸,熟悉的字体让她眼前一片模糊??那是张再简陋不过的卖身契,只值二百摩拉,连烤咸鱼都不能买到一整份。
“我想了很久,你就像是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样保护了我......二百,我是你的朋友,是吗?”她小心翼翼看着异瞳少女的表情,咬住下唇忍住了千言万语:“我把自由还给你,你可不要忘了我呀!”
面貌清秀的女孩浅浅蹙着细眉,呼吸急促肢体颤抖。她差不多把这辈子积攒的勇气用了大一半,生怕被人拒绝。
“你当然是我的...……朋友。”二百当着?千里的面一点一点撕碎那张束缚她的枷锁,“我不会忘记你。”
总是弯背低头向上偷窥的女孩此刻舒展开身体站得笔直,她平视着大小姐的双眼,惊艳妖异的异瞳里闪烁着欢快的软光:“请你也不要忘记我。”
此去再无回头日,勘定奉行府大小姐与逆贼的友谊大概并不能持续很久,但二百还是很开心。
她朋友不多,今天又得了一个。
“保重。”卖身契变成碎片被微风裹着带向海面,二百拉开?千里的手:“快些回家去吧,千里。”
“?………………”大小姐依依不舍的松开,忍不住又向前追了一步:“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等到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吧?”二百人虽然已经转过去大半却还是笑着多看了她一眼:“再见!"
和缓的暖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再见。”
“漂亮的道别,咱们该出发了。”小队长满脸都是胡子,大笑时就像个黑乎乎的毛团裂出道口子那样。二百挥别?千里,三两步跑到驾驶舱旁单手拉紧扶手,脚下一个用力人就登上比自己腰还高的踏板。
?千里站在原地没有再次向前,她抬起左手轻轻挥动,希望头也不回的新朋友能看到。
至冬人那些怪模怪样的机械车吐着黑烟缓缓启动,每辆车后都拉着长长的车斗,整个车队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在离岛居民晦涩的目光中驶向鸣神岛。
分别原来是这样容易的事,她垂下眼睛想道。如果能早些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光华院不会英年早逝,奶妈不会突然消失,二百也不会迫不及待挣脱束缚离开勘定奉行府。
过去从未注意过的事一一展现在眼前,对她慈爱非常无有不应的父亲也许是别人的噩梦,少女心中百味陈杂不知该如何应对。过去无人教导她这些道理,现在更是无处可问了。侍女撇着嘴说笑起二百遭遇的苦难时她终于不再仅仅“惋惜”,可是
那些忧郁并没有人能理解。
这样的苦闷甚至不能写在信里告诉镰治先生,大概只有鸣神的智慧才能为她解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