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正好是一个周末。
尹照棠带着蛋挞,阿乐来到观塘工业区的良友印刷厂,找到工厂老板冼良友,将一份新鲜出炉的样稿交给他。
在嘈杂的车间里,三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特别是阿乐,以前他老豆还在印刷厂上过班,跟冼友良算是老相识。
现在就算只是来下个订单,也让他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把特意买的红盒万宝路分一支给冼老板,故作老成的道:“冼生,一万册的订单可不小,大家都是自己人,单子给你做,价格要公道些啊。”
冼老板笑呵呵接过香烟,别在耳朵旁,请人在办公室的客座沙发坐好,再烧开水给三人泡茶。
生意人的礼数先尽完,再坐到一旁,戴上眼镜,认真的开始翻阅底稿。
“阿乐,你都是说自己人,还怕阿叔抬你的价啊?”
“这几年印刷业生意不景气,友良厂子能活下来,靠得是多年积攒下来的诚信,啧啧,年轻人就是有想法,搞女人的姿势都新颖,拍照片的角度更刁钻啊!”
“一页纸一毛钱,二十三页,成本价二块三一册,怎么样?”冼老板放下底稿,脸上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上周听阿乐来讲,要订一万册的单子,还付了两千块的订金。
他跟尹照棠也不是头一次合作,先前免费发放的小杂志便是在友良厂印刷,但是免费杂志只有十二页,用的纸劣质,小尺寸,成本只要五毛。
正式出版的杂志却需要专业颜料,高档纸张和更多的页数,成本价一下就会拔高。
尹照棠点上支烟,翘起二郎腿,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出声道:“冼老板,生意长做长有。”
“印刷业的成本我了解过,两块三,一本你赚五毛,有点多了。”
冼老板挑挑眉毛,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阿棠,你也说生意长做长有咯,我手底下十几号工人不要吃饭啊?”
“机器,电费,人工......一桩桩算,赚你五毛也叫多?”
“今天,我叫你一声尹老板,不是因为想赚五毛,是因为阿叔我一眼就能看出《91男子汉》一定会卖爆!”
“往后,你做大老板,几十万,几百万的赚,总不能让印刷厂的工人继续喝西北风吧?”
“现在我不把利润谈出来,生意干脆别做,等着把印刷厂盘给你好了。”
冼友良干了二十多年印刷厂,什么样的杂志,报纸没见过,当年东方日报能靠《马经》起家,今天姓尹的小子也能靠《马经》出头。
虽说一个是赌马,一个是上马,但黄涩和博彩都是赚钱的好生意!
阿乐有些被说动,望向大佬道:“棠哥,冼老板从不拖欠工人薪水的。”
“我知,那又点样?”
尹照棠道:“薪水本就是工人赚的,一点也不影响冼老板开奔驰,住别墅。但冼老板有一点说的对,《91男子汉》一定会卖爆。”
“两块二一册没问题,但工厂得用市面上最好的纸和颜料,我要《91男子汉》摆在一起不比英国佬的杂志差,冼老板,OK吗?”
尹照棠说罢,深吸口烟,给冼老板思考的时间。
冼友良没有过多犹豫,马上展露笑颜,大赞道:“尹老板好有风度,张嘴就要干英国佬,冲这点我良友厂肯定跟到底!”
“只要将来男子汉的订单都优先交给我,我少赚一点又怎样?”
“用最好的颜料,最好的纸,当是给港岛男子汉们挣福利啦。”
虽然他嘴上说的漂亮,但究其原因,根本上是港岛印刷业在八十年代已经日薄西山。
一是港岛纸媒的落寞,市民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开始转向无线电视和收音机。二是港岛颁布伐木禁令,纸浆原料要从南洋进口,每年成本都在上涨。
已经不再是纸媒辉煌,百家齐放的五十年代,在印刷业讨饭吃,该对客户低头的时候要低头。
八十年的咸湿杂志,怕是印刷业最后的一批块钱。
“那就这样定了,一周内交货,现在是28号,我的杂志要在10号上架,以后做10日刊,每逢10号,20号,30号前一日要备好货。”
“只要尹先生能提前三天送来底稿,每期一定会准时出货。”冼友良自信地道。
“这是预付的物料费。”尹照棠按照印刷业的规矩,将一半的款项先用支票的形式交账。
冼老板接过支票,发现是汇丰银行的账户,推了推眼镜,验过防伪条,将支票折起收入袋中,出声问道:“尹老板,为什么杂志前要加一个91?”
“好无厘头,但看着倒是挺好记,有标志性!”
尹照棠神秘一笑:“一点点情怀而已,尻啦!”
“挑,你真的好湿。”
冼友良开玩笑的骂了一声,摸下耳边的香烟,低头点着,吐着气道:“前两天,我有个朋友的印刷厂被江湖人用五万块收走,听他讲,也是在印咸湿杂志。”
“刊物好像叫乜?《大波浪》?搞不太懂,但听说请了名气不小的艳星梁珍妮作首期封面女郎。”
“我一看《男子汉》就知道尹老板从免费杂志起,心里就有发展咸湿杂志的商业计划,不知道《大波浪》又是谁搞的鬼,小心有人抢饭吃啊。”
冼友良语气带着警示,似乎很希望尹照棠能一棍子把《大波浪》打死。
毕竟,两人已经谈好将来的合作《男子汉》能多卖一册,他也能多赚一笔,才特意把行业的内幕消息透给尹照棠。
阿乐一秒钟都忍不住,像是给人挖了祖坟,直接起身大骂:“干他娘,一定是吉祥在背后搞鬼,抄我们的杂志!”
“阿乐,坐下!”尹照棠猛地瞪向他,语气严肃的道:“提起阿叔的要尊重。”
“棠哥,那老鬼在找死啊。”
阿乐咬牙切齿,心里满是杀意。
尹照棠道:“事情没查清楚前,不要乱讲话,另外我们在跟冼老板谈生意,只讲生意上的事,懂吗?”
冼友良站起身道:“我最欣赏尹老板的一点,就是年纪轻轻,却分得懂场合,一个场合有一个场合的礼数,一个行当有一个行当的规矩。”
“懂得在商言商的江湖人可不多,大多数人都只懂威逼利诱,逞凶斗狠,那么可走不远。”
“抢我朋友印刷厂的人是东安社辣姜,用五万块就收走价值二十多万的机器,现在整个印刷业的都想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