榨干
紧跟着一枪打瘸了最大的那一头幼崽,但是接下去的枪声就没有了。
方道陵刚想着利用“收费服务”,连发六枪,一鼓作气把水雄骏打倒,然后飞上去把那收钱的丫头碎尸万段,将钱取回。
他等了半天都没有再等到六枪里的第二枪,怒吼:“怎么回事?跑了是吗?就算你们跑……”
冯瑾笑眯眯地说:“怎么会跑呢?我们只是发货慢了一些而已。你放心,当日必达。”
坐在她身边的李木紫好整以暇,准备每次等到方道陵支撑不住,才发一枪去削弱水雄骏一方,给老先生一点喘息的机会,直到下一次他再支撑不住。
方道陵悲愤已极,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你们这样子也算是名门正派吗?”
李木紫叹了口气,说:“老前辈,你中年成名之后,后半辈子一直都是个好人,所以名门正派一直没有来对付过你,使得你忘记了我们的手段。今日不同了。”
冯瑾坐在高空,晃荡着一双小腿,俯瞰着泥泞之中的死斗。
老人的怒喝与母兽的嚎叫夹杂在乙硼烷的爆裂声之中,充满大半个山体巨洞。
方道陵觉得已经打了十年那样漫长,还不知道要熬多久。但实际上,等到批发的六枪逐渐打完,所用的时间也只不过够冯瑾吃完第十二块桂花糕而已。
此刻,最后一头幼兽,也是最大的那一头,终于被打死了。是李木紫先两枪把它打伤,然后老先生亲手打死的。
母兽满身浴血,牙齿被打掉了十几颗,全凭着一股蛮野凶性在支撑。
而老先生也有一条手臂抬不起来了。
又打了半晌,赖账的老先生在下面凄声说:“你们……你们还在吗?”
冯瑾把嘴里的糕咽下去,说:“在呀。”
方道陵说:“我欠你们十万刀的酬金,现在已经尽数支付了。你们可以放过我了吗?”
冯瑾笑说:“我们怎么会不放过您呢?您现在早已是来去自由了。”
方道陵此时真气接近耗竭,凭借自己的力量哪里还能出得去。
他艰难地说:“求你们救我一命……”
冯瑾说:“不必求,只需五万一枪。你看我们都不趁人之危涨价,与卖排队券的相比,真的很良心了。”
方道陵无力争辩,扔出了三份灵石,有的装在木匣里,有的装在丝绸包袱里。冯瑾将其接起到高空,打开一看,昨日李木紫交给他的水雄骏氯化镍灵石赫然就在其中。
一经确认这些灵石价值五万刀,李木紫立刻打出一枪,为老人家换来了大约一刻钟的喘息时机。
再下一次他支撑不住时,把整个储物袋都扔了出来。
“全部都在里面了……救命……”
冯瑾用金丝把储物袋“钓”上自己手边,和钱飞等人一起翻看。
里面有一大堆低面额的刀币、低品相的灵石,数了两遍,确认加起来只有几千刀。此外仅有一个羊脂白玉鼻烟壶,壶中还剩下最后一撮亮闪闪的鼻烟。这种鼻烟可以使人短时间加速,乃是来自新风楼的法宝。
冯瑾轻声说:“一万刀买了一个锣,五万刀买了第一枪,三十万刀批发了六枪,五万刀买了最近的一枪,剩下的刀币和鼻烟加起来算它值一万刀,加起来是四十二万刀。”
李木紫立刻说:“不够。”
她直接扬声对下面说:“老前辈,我们只收到四十二万刀。你今天不是明明带着超过四十五万刀的钱来买排队券的吗?剩下的钱呢?”
方道陵欲哭无泪,说:“我刚才使出的法宝也在内啊,被我用掉了。”
实际上,他一共带来的刀币和法宝总值为四十六万刀,其中一个“真理之灯”价值就有两万多刀,三个锡箔替身小人儿合计值一万多刀。所以他的钱包确实已经油尽灯枯。
钱飞与债务部三女仍然半信半疑,用布蒙面,以悬索下行到地面上,凑近战场,再观察了一会儿,就像拳击比赛现场坐在第一排的观众那样。
方道陵顾不得管他们在哪里了,他的真元开始渐渐耗损。
真元、真气、又或者灵气之物,这些都是真气级别的物质在不同场合下的叫法。
万物皆有仙灵之气,空气中一摩尔的氧分子里,大约也会有几千个氧分子是真气级别的,其余的氧分子是凡俗的。
如果一块磷酸盐石头里含有的真气级别磷酸盐分子比例较高,它就会被修真之士当作灵石对待。
真气级别的分子在人体经脉内运行,就是真气或者真元。
人体经脉是在一天十二时辰之中持续不断运行的,就像呼吸或者血液循环,在运行的过程中总会有真气产生,这就是自然的真气流溢。这些微量的真气流溢,是人体与大自然交流的过程,并不伤身。
而刻意的修炼,则可以大大地增加真气产生的量,从而提升自己的修为。
少量的真气外放,可以用于战斗,不会影响修为境界,但如果持久苦战,消耗真气过多,那么经脉之中的真气的“本钱”就会受损。
这种“本钱”,就往往被称为真元了。
钱飞一行眼看着方道陵的修为境界从合元后期下降到中期,就像是被强制散功那样惨,他们终于确信了方道陵身上的浮财已经被榨干。
但凡还有一分钱浮财,他也会用来保护自己的修为的。
钱飞对净草点点头,净草笑嘻嘻地上前,拧腰用力,撑开水雄骏的大嘴,把方道陵捞了出来。
然后她对着同样修为严重受损的水雄骏,打了一套完整的“伏魔拳”。
方道陵瘫在泥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庞大的妖兽一拳一拳活活打死。
净草的身形如虎如鹤,像是春潮的洪水山崩一样充满力量感,又像是秋风之下的海波一样灵动万方。方道陵老先生见过很多次火山寺的武僧演武,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把伏魔拳打得如此美丽而残酷。
他也明白,这是对他最后的示威。
李木紫上前,默默地把他搜了一遍身,同时饶有兴味地观察他,观察这个人类。
代练这件事情,她以旁观者的视角,一度觉得是毋庸置疑的好事。
她也特意问了钱飞,这种代练是不是有根基不稳、时间有限等副作用,钱飞明确地告诉她说没有,不然他当年也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那么代练就像化肥或者蒸汽机一样,是纯粹减轻人类劳苦的福音才对。
眼前这个方道陵老先生,在得知有代练这个机会之后,也似乎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十岁。
可是另一方面,冯瑾的弟弟那件事也好,方老先生这件事也好,还有考虑到假使几十起宗门血案背后也有代练的吸引,代练这件事又像是祸乱之源一般。
那么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好的还是坏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李木紫感到其中伦理之妙甚为迷人。
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代练在修真江湖之中会产生怎样的更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