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来劝,多说一句杀了祭旗
大佬来劝,多说一句杀了祭旗
天台山下,街头古镇。
八方客栈是街头古镇里最大的客栈,是一个四层小楼,大门口挂着红灯笼,上面写着联语,“天台仙境不知处,幽幽深处有人家”。
客栈的墙壁上有着各色装饰的壁画,内容大多都与和尚有关,壁画上的字也多饱含禅语。
而客栈的内部,第一层有一个戏台,老板会安排节目,多是些拉二胡,说书之类的戏台周围是大量的八仙桌。
二楼环境好些,有很多雅间,可以边吃边欣赏,三楼四楼就是住房了。
因为客栈在天台山下,天台宗又香火旺盛,来香客众多,这个客栈的生意向来不错。
这便是张之维选的正道集合地点。
昨夜张之维一到天台山下,便包下了这里。
客栈里原本还有些客人,李慕玄一番客套说辞,再加上给足了补偿,把他们全都请了出去。
此刻,客栈里只有七人,张之维三师兄弟,陆瑾三师兄弟,以及吕慈,其他正道中人还没到,不过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可谓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其他人几人或心潮澎湃,或坐立不安,都难以平静。
只有张之维,靠坐在椅子上,跟个没事人一样,喝着花生米,抿着小酒,听着戏台子上的表演。
一个说书先生正在说故事,只听得他抑扬顿挫道:
“元霸大吼一声,催开万里云,冲入阵中,打开了一条血路,锤到处纷纷落马,个个身亡……”
“可怜一百八十万人马,许多将士,遇此一劫,犹如打苍蝇一般,只打得尸山血海……”
“众反王计点兵马,一百八十五万,只剩得六十五万,还有中伤将士不计其数在内。”
说书人说的是《说唐演义全传》,正讲到了李元霸血战紫金山一战。
《说唐》里的李元霸的设定挺有意思,说他是金翅大鹏雕转世,天生四象不过之力,捻铁如泥,后又拜师紫阳真人,传其武艺,一身神力,恨天无把,恨地无环,胜过汉时项羽,是名副其实的万人敌。
关于李元霸这个人物的传说有很多,各式各样的都有,张之维也不论真假,不去深究,全当一个乐子。
不过,他不深究,倒是有人来深究了。
陆瑾做事虽不谨慎,但做人他很严谨。
他质疑道:“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你这说书人,怎么说起书来,半点逻辑不讲,这让人怎么听得下去?”
“这位客人,您觉得我哪里乱编了,哪里说的没有条理?”说书人也不动怒,笑着询问道。
“一场大战役,李元霸堵住山口,仅用一下午的时间,将一百八十五万大军杀到只剩下六十五万,这也太不合理了吧,我计算了一下,要想做到这样,需要平均每秒干掉五十五个,你说,这合理吗?”陆瑾反问。
说书人笑道:“我只说李元霸冲锋在前,是为了突出此话主角的勇猛,可没说他是一人啊,实际上,他后面还跟着几十万大军呢。”
“至于堵住山口,客人你仔细想像,那个山口能让十八路反王的百万大军经过。”
“那肯定不是一个小山口啊,哪是一个人能堵住的,分明是他率几十万大军堵住。”
陆瑾哑口无言:“那你说书,为什么不能说明白点?”
说书人笑道:“一场大战,我若是说的太细,那岂不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了,客人,您说是不是?”
“你说的很有道理!”
陆瑾是个体面人,拿得起,放得下,他起身给说书人赔了个不是,让他继续。
说书人继续说书,接下来说的是李元霸班师回朝,挥锤怒怼上天,被雷轰杀的场景。
他一脸唏嘘,讲道:“……只见一阵怪风,卷得飞沙走石,尘土冲天,霹雳声中,火光乱滚……少停,风住雨止,只见元霸的金盔金甲都在地上,那两锤与马,影也不见,不知去向了。”
或许是大战将至,吕慈心神不宁,他只觉得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刺耳无比。
“这死的是不是太儿戏了?我看过《兴唐传》,里面说的是八十七岁的老将鱼俱罗,用转马刀将李元霸给斩杀了,而且,就算是被雷劈死,亦会有尸体,怎么可能连人带马,无影无踪呢?”
说书人笑道:“《西游记》中有一句话,丹成之后,鬼神难容。”
“指强大到达一定境界的人和物,都会被鬼神所嫉,天地所不容,这些人或有人劫大祸,或有天劫降临,走在路上,无缘无故被天打雷劈,化为虹光,消失在世间。”
“那李元霸虽然刚经历人劫大祸而不死,但杀伐太重,因果太大,又逢天劫降临,这才身死。”
吕慈听得冒火,起身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你这说书人,怕是个不入流的货色吧。”
“客人说笑了,说书,我是专业的!”说书人笑道。
“我看未必,你顶着这么大一个铮亮光头,一看就不专业,倒是念佛讲经可能会比较专业,与其在这说书,乱我朋友心境,你要不要来一段《金刚经》,让我听听你的成色?若是讲的专业,我不介意指点你几句。”
张之维开口说道,吴曼是念诵着《金刚经》死的,死后也是经文环绕,他听了一些,虽未深究,但也够用。
铮亮光头……乱心境……《金刚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其他人再迟钝,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是秃驴在搞鬼?”
吕慈大怒,一掌劈出,紫色如意劲从四面八方包裹住说书人。
这一掌,他虽没用上如意震劲,但也没留手,是奔着打死人去的。
陆瑾眉头一皱,欲言又止,虽然这说书人说的书让人烦躁,但这不是一言不合就打死人的理由。
就算闯山,也得讲个江湖规矩啊!
他看了一眼张之维,见他坐在那里,没有丝毫动静,心里略微平静下来,张师兄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紧接着,他便看到,吕慈一掌下去,那说书人周身金光大作,身形暴涨,一个头顶成肉髻,通体金黄的金身罗汉,出现在台上。
金身罗汉足有一丈多高,凶神恶煞,双目圆睁,眼球冒火,成忿怒相,怒视吕慈,大有下一秒就将他镇杀的趋势。但很快,忿怒相消失,金身罗汉恢复慈悲面容,周身佛光普照,瑞彩万千,照亮整个客栈。
这一幕让众人瞬间大惊,真是佛门的人找上门来了,刚才张之维不说,他们竟然恍然无觉,这手段很高啊。
一行人纷纷起身,严阵以待。
“秃驴,装神弄鬼,你以为我怕你?”吕慈起身,就要施展如意震劲。
那金身罗汉连忙开口:“施主且慢,贫僧来此,不是为了起争执的。”
“你来此,不是为了起争执,我们来这,却是为了起争执的!”吕慈冷笑道。
“唉,二璧,话可不能乱说啊,什么叫我们来这是为了起争执的?”张之维提醒道:“搞的我们像是无理取闹的一方一样,分明就是天台宗的主持,伙同倭寇来袭杀我,我只是来讨回公道的。”
吕慈反应过来,连忙道:“对,我们是来讨回公道,攘除奸凶的,要起争执的是你们这群秃驴。”
“小天师有理,贫僧知晓,我们佛门也愿意为小天师撑腰,只求小天师高抬贵手,大事化小!”
他提醒道:“天台宗是佛门八宗,势力极大,牵扯甚广,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大乱子,甚至引起佛道之争。”
“贫僧出自慈恩寺,法号真定,愿以祖师玄奘法师的名义,在这里向小天师保证,只要小天师此次退去,我们佛门一定给小天师一个满意的答复。”
“慈恩寺?大雁塔的那个慈恩寺?”张之维问。
“没错!”金身罗汉点头。
“你既不是天台宗,却跑来这里,是要与我为敌吗?”
张之维轻声问道。
慈恩寺是唯识宗,也就是法相宗的祖庭,是唐玄奘与其弟子所创,里面的大雁塔,据说是为了保存玄奘从西方取来的佛经所建。
唯识宗与其他佛门有很大不同,唯识宗主修的是“性”,也就是灵魂,他们讲究三界唯心,万法为识,其修行目的是修出第八识阿赖耶识,也就是所谓的法相。
“贫僧只是来参加天台宗的水陆法会的,绝无与小天师为敌之意,此次过来,也只是想消除一场纷争!”真定说道。
张之维淡淡道:“自我遭伏杀到现在,已有小半个月的时日了,你们佛门从未展露出要给我交代的意思。”
“而且,就算要给交代,也应该天台宗的方丈来,你一个法相宗的小辈,来管天台宗的大事……”
张之维直视真定双眼:“你配吗?”
小辈?我比你大了接近两轮,你说我小辈,要不是你是天师弟子,辈分高,你才是小辈……真定沉默片刻,低声说道:
“贫僧来此,是受师父和禅宗方丈所托,他两位老人家已经说了,若你退去,他们会上天台山,给你一个满意的回复。”
他一脸真诚的看着张之维:“小天师,他两位老人家都发话了,小天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张之维说道:“这两位都不亲自来,一点没诚意,叫我如何信你们?”
“而且,我广邀了天下同道,现在已经不下十个门派的人已经到了镇上,你一句退去,就要我去做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张之维咧嘴一笑:“法相宗方丈,禅宗方丈?真是好大的脸啊!!”
真定脸色一变,唯识宗在佛教的地位一直挺超然的,因为他们的祖师是唐玄奘。
唐玄奘何人?通晓三藏真法,是那个时代当之无愧的佛门第一人,即便是在佛教起源地,他也被冠以“摩柯耶那提婆”的名号,即大乘天的意思。
他留下的传承,其能力自不必多说,唯识宗的方丈,即便是天师见了,也得以礼相待。
至于禅宗方丈的地位,就更不用说了,自古以来,就是江湖上的泰山北斗,地位一点也不比天师低。
但从面前这小天师的话语里,分明是一点也没把他俩人放在眼里。
真定甚至有一种感觉,就算是这两位方丈真的来了,面前这个小天师,也不一定给面子。
这也是张静清不愿来的缘故,张之维可以不给这两人面子,但张静清却不能不给。
毕竟,他们地位相当,又是多年的好友,若两人真要铁了心的拦在他面前。
即便真定是出家人,在听了张之维的话之后,也很想来一句竖子狂妄。
但他没有,当前这个状态,他若来这么一句,那就彻底没得谈了。
“小天师,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书吗?出家人不打诳语,人劫大祸,天劫降临,是真正存在的。”
“你在东北被袭杀,这便是人劫大祸,这次上天台山,一个搞不好,又是人劫大祸,甚至可能是天劫降临。”
“自古以来,得道的大修士,都爱避世修行,便是这个原因,修行本是逆天而行,若再背上大的因果,在天地间的权重增大,只会引得天谴。”
“君不见强大如张角,如武侯,都因为干涉过多,人祸天劫齐至,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吗?”
真定还在说,但张之维已不想再听,先不说武侯,单单是张角,就不是面前这个秃驴能贬低的。
张角在当时的地位,不在祖天师之下,他有信众几十万,遍布朝廷世家,要什么有什么,他若安稳创教,传到现在,就是一个庞然大物。
但偏偏他一个修道中人,要逆天而行,他所践行的道,不比武侯差半分,这样的人,即便成王败寇,被历史的胜利者打上了贼寇的标签,也不是面前这人能侮辱的。
“你一井底之蛙,土鸡瓦狗,也配拿张角和武侯当反面教材?”张之维沉声道:“速速滚开,不然宰了你祭旗!”
真定看着凝视过来的张之维,对视他的双眼,那双大星般的眼神盯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是有刀片在割一样。
他从张之维的话里,感受到了一股极其纯粹的杀机。
这股杀机无比的渗人,他有一种直觉,但凡多说一句,今天就要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