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师的指教
小天师的指教
“你们掌门让你来请教我,那这么说……”张之维指了指宗祠里一脸呆滞的普通人,“这都是无根生给你出的主意?”
吴曼摇头道:“掌门只是提醒我,小天师手段高绝,当心还未见其人,便被轰杀,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果然,虽然不要碧莲挺不要脸的,但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不过以他的智慧,未必没有预料到,但他却没阻止……是相信吴曼还是相信自己?……
张之维心里自问了一句,说道:“你这秃驴子做事挺损的啊!”
“都是因为破不了‘无明’,三毒作怪,魔障丛生!”吴曼低头说道。
“好一个无明,好一个三毒,”张之维咧嘴一笑:“既然我已经来了,那就把这些普通人给放了!”
“小天师开口,吴曼自当遵从!”吴曼看向众人,低头双手合十,道了抱歉,旋即嘴唇快速翕动,梵音唱响。
很快,那些一脸呆滞的普通人,猛的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茫然无措的看向四周。
“有劳了诸位施主成全了,还请各位先行离开。”吴曼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对众人鞠了一躬。
众人一脸懵逼的看着他,虽不明白这个一头青皮,貌似和尚的家伙在说什么,但心里莫名生出的敬畏,让他们没有质问,为何大伙会出现在宗祠里,为何一醒来,面前就站了一個道士,一个和尚……
纷纷做出来下意识的行动,作鸟兽散,簇拥着快速离开,嘴里念叨着“撞邪了”,“见鬼了”,“祖宗保佑”之类的话。
小镇的宗祠修的并不豪华,大门不大,张之维那个体型,立在门口,便已占了八成空间,无人能通行,他往侧面走了一步,让出一个通路,好让众人离开。
宗祠外,王家主,吕家主等人赶过来,正好撞上这些人离开。
“这么快?”陆瑾看着不远涌出的普通人,一脸吃惊道:“张师兄已经搞定了吗?”
“并没有,吴曼还在里面!”王家主眼睛瞪的老大,透过人群的缝隙,凝视着宗祠里的场景,咬牙切齿道:“虽然这贼子剃了头发,但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吕家主眼神一动:“看这个架势,小天师在和吴曼对峙,我们过去,一起上,把那贼子灭掉!”
王家主一伸手,挡在吕家主身前,道:“吕兄,等会儿,这些普通人能出来,只怕小天师和那吴曼达成了一个什么约定,我们先静观其变看看,而且,现在那些普通人还没出来完,也不方便动手!””
“约定……”吕家主脸色一变,说道:“该不会是那贼子以这些普通人的性命要挟,让小天师答应,饶他一命吧。”
凭心而论,站在张之维的立场上,若能用吴曼一人性命,换这么多人的性命,吕家主也觉得是划算的,但若是站在他和王家主的立场上,却又有些难以接受。
吕慈接过话头,一脸笃定道:“张师兄是不可能受人要挟的,若那叫吴曼的妖人敢这么做,他顶是十死……”
又反驳老子的话,你个小兔崽子是要翻天不成?……吕家主本来就是一肚子气,看吕慈哪哪不顺眼,都恨不得因他迈步时右脚先迈而打他一顿,哪能容得下他在面前大放厥词,当即打眼一瞪,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王家主目光闪烁:“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但很小,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全性贼子只需要逃窜就是了,没必要展露行踪,来找个镇子等我们了,我估计是另有所图,总之,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几人守在门外,也不理会不断出门的人群,他们刚经历过一场厮杀,身上带血,再加上被十二劳情阵搞的心境失衡,浑身杀气腾腾,恶气外露的,出来的那些小镇普通人,尽管觉得这几个人有些奇怪,却也不敢去触他们霉头,纷纷加速跑过。
而再众人出门的这个空档,张之维抱起双手,靠在墙边,刚才,若吴曼不答应,以这些普通人相要挟,他绝不多费半句口舌,即便是多费些手段和功夫,也得把吴曼给弄死了。
但既然他很配合,那就说道几句罢,就算要动手,也得等这些人走光了,才好动手啊,张之维看向吴曼,说道:
“你说你所有经书都看过,所有佛法都懂的,但还是破不开‘无明’,无法真实的照见‘五蕴皆空’,你为什么要破‘无明’?”
面对张之维的这个问题,吴曼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一脸的虔诚,真如那得道的高僧一般,沉声说道:
“佛说,永断无明,方成佛道,可见大无明就是一切的大疑问,学佛不从这里入手,一切都是空事,没有用。不识本心,学法无益,此是因地法门,所以,我要破无明!”
“佛说佛说,一切都是佛说,伱这个回答,还不如一句我太想进步了!”张之维说道。
这不是我们经常用的词儿吗……宗祠外,陆瑾和吕慈一个挠头,一个摸鼻子,两人下意识瞅向对方,对视一眼后,齐齐一哼,扭过头去。
两人心里则在想,虽然张师兄经常说他们两人“太急”,“又急”之类的话,但对比其他人,还是挺有慧根的嘛。
两人竖起耳朵,摒除那些杂乱的脚步声,听着宗祠里的对话。
吕家主和王家主也知道了吴曼的打算,是为求道,既然如此,他们也不急了,不去打扰,专心听着,倒像看看,小天师有什么见解。
……
……
“我太想进步了?”吴曼有些错愕,旋即陷入沉思。
张之维说道:“我是道士,对于你所谓的‘无明’和‘五蕴皆空’那一套,了解并不多,不过,在我看来,如果我们念头的来去,思维的走向,自己做不了主的话,就会变为妄执的奴隶。”
“这些妄执从何而来?是发自内心,还是来自外物?是从身体里诞生,还是从思维中诞生?如果你搞不清楚,那就只是一个彷徨不知前路的可怜虫,谈何悟道?”
“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能去求神拜佛,张口闭口都是佛说,你这种蠢货,还想堪破那劳什子的‘无明’?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吴曼顿时脸色一变,刚才的菩萨之相不再,变得狰狞恐怖起来,周围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沉重如水,本来排队出门的人,被吓得一哆嗦,一个老人更是差点摔倒。
“跟谁甩脸子?”张之维伸手扶了一把那个老人,看也不看面色难看的吴曼,继续道:“灵台方寸动摇,思维被妄念左右。”
吴曼一惊,眼神闪烁,连忙调整情绪,沉声道:“以往我并非如此,与人论佛讲经,三天三夜也不会累,为何小天师可一言坏我心境?”
他和王老太爷几人论佛的时候,几个老爷子可没给他过好脸色,一口一个妖人的叫着,但他却是“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与现在完全不同。
张之维淡淡道:“因为你对他们无所求,他的话动摇不了你,而你对我有所求,所以,三言两语之间,便可动摇你的思维。”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就跟有些人在普通朋友之间,可以落落大方,侃侃而谈,但在喜欢的人或者领导面前,却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一样,归根结底,还是有所求。
吴曼道了一声佛号,顿时惭愧不已:
“当年,我自诩已经通晓佛理,再待寺中出家修行,意义不大,便想着入世修行,然而入世之后,所经历的全是些惨绝人寰之事,不像个游历四方的和尚,倒像四处行侠仗义的一个游侠。”
“这个过程中,我做了很多好事,也做了很多的错事,越经历越迷茫,我便结束了入世修行,又回到了寺庙中。”
“在寺庙中又待过一段时间,我阅读完了整个藏经阁的书,自诩已遍通佛法,便又入了世,这次,我不再行侠仗义,而是隐于市井,做个普通人,但所经历的却只是千篇一律的平凡琐碎,数年之后,我又回山修行。”
“这次回山,我在佛理上更进了一步,于大雄宝殿枯坐数日之后,秉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入了全性,想通过他们去堪破无明,照见五蕴皆空,但……”
吴曼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虚妄!”
……
……
门外,吕慈小声道:“这妖人第一次还俗,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还像那么回事,怎么后来变这批样了?”
“因为他太想进步了,又很急,但又没有张师兄这样的引路人,所以走岔了道吧!”陆瑾小声道。
闻言,吕慈心里若有所思。
屋内,听了吴曼的心路历程,张之维说道:
“三次出家,三次还俗,你跟个跳蚤一样,三进三出,若在我师父那边,狗腿都给你打断,也许……你离所谓的‘无明’最近的一次,是你的第一次下山!”
吴曼大惊,一脸错愕:“第一次入世修行,在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路上,我犯过诸多戒律,也错杀过一些好人,所以才回山,那为何会是最近的一次?我不明白!”
“每个人的路并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论!”张之维脸上露出回忆之色,道:
“我记得刚涉足修行之道时,我师父曾问我,有些人修行,修的道理,有些人修行,修的是福源,是财富,是手段,他问我要什么,我说,我不做选择,我全都要。”
“师父怒斥我嚣张,还说修行之前,先把内心观察清楚,这是道,也是智慧,若对自己的想法都不清楚,连这个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还修个屁?自欺欺人罢了!”
张之维看向吴曼:“你在山中修行,觉得自己能行,高坐莲台,灵台方寸稳固,但一入了世,便心境不再,莲台的花就一瓣一瓣的落。”
“只能出世却不能入世,可以入佛,不能入魔,你觉得这是障碍,这是欲望,是六根不清净,你想要出世时是佛,入世还是佛,所以你迷茫痛苦。”
“但其实,这也是一种障碍,人有欲望很正常,六根这东西,生而有之,你想把这六根全部修断,我不知道你们的佛能不能做到,但在我们道家,却是不用。”
“在我们看来,要想获得平静和自由,只需要保持思维的清静,不受外界影响,到达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净矣的境界。”
“简而言之,人这一生,可以追求的东西太多了,人才会忘了自己最想要什么,所以为了得到它,就必须放下一些东西。”
“学会放下,懂得放下,保持真性情,常自在,心不受外物干扰,以静制动,以定制恶,故而就不会苦惑于外界妄念的入侵,才能得到。”
当初心魔入侵那关,他只身进内景,入“国师”的局,他是明悟了自身,放下了妄执的,这也是他为何会留下“国师”的原因。
不仅仅只是他拥有三昧真火这个可以扼住对“国师”的手段,还因为他是真真正正的放下了。
张之维的话,让吴曼陷入沉思,嘴里呢喃着:“最想要的东西……堪破无明……照见五蕴……无明……五蕴……放下……得到……”
诸般词语在他脑中跳跃,浅浅的,他仿佛抓住了什么,但一深究,又像是什么也没抓到。
这让吴曼痛苦不已,他看似声嘶力竭,但声音却极小的说道:
“放下,放下,怎么放下,如何放下?若能破无明,照见五蕴皆空,我愿意舍弃一切!”
“你问我怎么放下?!”
张之维笑了笑道:“人为什么有烦恼?为什么有痛苦?因为自己妄执,所以,道家讲‘放下’。”
“但是,人就那么可怜,越是想放下,就越是放不下。这‘放下’听得多了,就天天在那里琢磨着怎么放下,然后好嘛,如此又多了一个妄执,那就是‘放下’。”
“你问我怎么放下,那我告诉你,放下你的‘放下’,那就放下了!”
“放下我的‘放下’?”吴曼呆呆的看着张之维,简直要疯,他来求道,却是越求越迷糊了。
张之维瞥了一眼宗祠大堂,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他把袖子往上一卷。
人家几十年都没悟,他三言两语,怎能说的通?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现在人去楼空,废话讲完,该动手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终有一死,而有些人,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